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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絆 ...

  •   看看面前的鐘,凌晨三時許,太靜了,靜得彷似是不祥之兆。

      我慵懶地站起來,到浴室用手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潑去。對著鏡子苦笑。真令人納罕,原來愛情可以是一種傷害。

      我與Eric談得甚為投契,經過他剛才的客觀分析,我開始懷疑傲意對愛的態度是否出現問題。她今天自作主張地到醫院探望我的母親,根本沒有尊重過我的意願。對於她這樣的行為,我有點反感。

      Eric形容這些行為其實是一種手段和挑戰。她無非想刺激我的母親,逼她知難而退,或者使我與母親的關係更惡劣,好讓她可以佔有我。

      有人說,幸福的女孩子往往給人一種特別天真的感覺,皆因一直活在受保護的環境裡。原來幸福的真相是,我會受身邊人 (徐傲意) 的支配,她正企圖控制我。天真才是真的,我一直誤會自己找到一個願意為我承擔所有的肩膊。我驚訝,真相很多時候,也不及假象曼妙。

      徐傲意的確非常愛我,她從不忍心看著我失望、不悅、沮喪、處處照顧我、遷就我和溺愛我,但是,慢慢會演變成控制!

      愛情,從來也是一輩子的學問。

      多佩服Eric觀察能力,可能是旁觀者清吧,他把我與傲意之間的難題分析得頭頭是道,絕不含半點私人感情。

      傲意對愛的佔有慾,好比洪水猛獸。愛情說穿了,其實是自討苦吃,每個人也知道的,郤偏偏願意墮入陷阱。

      母親和傲意,總得有抉擇,總得有犧牲,我想,沒有人的快樂可以是全面的。

      雙目淚水浮轉,我跌坐在床上。

      夜深,風呼呼地響,大埔近空曠地帶,特別惹風,我走到廚房替自己做了一杯熱朱古力。

      無可置疑,和傲意一起的每天也是快樂的。她送給我滿瀉的愛,瀉得幾乎淹沒了母親。我愛母親,也愛傲意,但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愛,為何硬要我去選擇月亮和香蕉,我真不懂取捨,根本互不相干! 人的心應是世上最黑暗的角落,巴不得用電筒把它照亮,可是,我沒有這份勇氣。

      我不想知道我對傲意的愛有多濃,我怕我會不願回頭。母親正站在岸邊向我揮手! 我應該朝哪邊游忽爾落下淚來,我迷路了!

      一直以來,我視感情為大業,工作只是一項寄託,沒有可能為戀愛而戀愛,其他可以拋在一邊,終日沉溺在對方的愛海裡。傲意的出現,正好配合我這點,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雙手捧著頭,深深歎一口氣。真正疲倦了,無論如何,也要作個決定。在這個煩惱的夜晚,一切往事紛沓而至。

      合上眼睛,心中浮現文啟然的樣子。他是那種晴時愛晴,雨時愛雨,有樂也樂,無樂也樂的男孩子。我跟他愛得最寫意,但嫌棄他對我不夠癡不夠迷。

      傲意愛得相當沉迷,她迷信於愛情,接近虔誠。或許,我的心太野了。得不到的東西嫌太少。得到手的東西嫌太多。追追逐逐,尋尋覓覓,原來我不曾明白愛情。

      天快要亮,此際睡意正濃,眼皮重得再睜不開。

      落在長窗的光線柔和,辦公室內寂靜無聲。昨夜亂夢連連,夢中花飄零,醒來心難平。幻夢當真夢,幻夢夢不醒,千鳥夜夜鳴,催人醒一醒。

      下班後,我到醫院接母親回家。為了不讓母親起疑,我約了Eric在醫院Lobby會合。

      「多謝你仗義幫忙。」我真心感激。
      「若梳乎厘開分店,記得找我,我必定介紹最優質的舖位給妳。」他幽默地說,一派推銷口吻。

      果然是一位稱職的地產經紀。

      「紙包不住火,妳還是快點處理吧!」他關心的說。

      我點點頭,心裡似乎有些眉目。

      他挽著我的臂彎走進病房。母親臉上戴著老花眼鏡,正在讀報。病房散發著醫院獨有的空氣清新劑氣味。

      「伯母,您今天精神很飽滿。」Eric說。
      「托賴吧! 麻煩來接我真不好意思。」母親客氣地說。

      離開了醫院的大門,晚風溫婉地吹向我們。

      我扶著母親登上Eric的車廂,輕輕讓她坐下。她的身體好像輕飄飄的,一點重量也沒有。她是如此地脆弱,叫我怎捨得讓她獨個兒回四川生活呢! 我忽然下定了決心。

      「還是回到家最好最自在。」母親坐在梳化上輕輕地歎喟。
      我忙著為她準備溫開水服藥。「記著要聽醫生的話,準時服藥,小心飲食。」
      「母親懂得照顧自己,最令我擔心的是妳。」母親平和地說。
      我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坐在母親身旁,雙手輕輕的按住她的手背。「妳是我最疼愛的母親,我絕對不會讓妳回四川。」我肯定地說。「請妳放心,我已經決定跟徐傲意交代清楚。」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仰頭幽幽地望著天花板,滿腔眼淚吞進肚子。「媽媽,過去的事請妳原諒我吧!」我雙眼通紅,鼻子發酸。

      在客廳的梳化上,我與母親緊緊的擁抱在一起。我為多天以來的掙扎,鬆了一口氣。躊躇了一會兒,終於撥了一通最難撥的電話。

      徐傲意準時赴約。

      我選擇了一間從未光顧過的酒吧。分手不宜在熟悉的地方,容易惹人有留戀的錯覺。

      她整整瘦了一個圈,穿了套深灰色西裝。標緻的五官與滄桑的神情互不配合,面黃黃,容顏憔悴,全不在狀態中,目光飄忽。她真的是我認識的傲意嗎

      她替我叫了杯啤酒。她自己叫了杯烈酒。

      我靜靜的看著她,未有開口說話。耳邊好像有把聲音跟我說。快說吧! 三言兩語向她交代清楚吧! 可是,說分手這兩個字,比登天還要難。我喝了一口啤酒。

      她再替自己叫了一杯龍舌蘭。

      二人互相凝視,氣氛淒迷。

      我輕輕的開啟手袋,準備取出機票。她注意到我的動作,臉色遽然大變,一陣白一陣青。

      她把手中的龍舌蘭一飲而盡。「梳乎厘的股份我會退出,妳賺到錢後才慢慢還給我吧! 退股的手續我改天會上律師樓辦妥。」她聲線強作鎮定。「請不要擔心,我會找一個會計師朋友幫妳打理舖頭的賬目,免妳操心,我知妳最怕數目字。」
      「對不起。」我低著頭,交回她一張來回冰島的機票。
      「我已經意會到妳的決定,但,請求妳不要親口對我說那兩個字!」她淒然的哀求著。「太殘忍了!」

      關係到了這種地步,她還體貼地處處為我設想,連梳乎厘也照顧周到,我心有一絲不安。分手兩個字終於吞回喉頭,橫豎她已經明白。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從腰間掏出了一包煙。「相信現在妳也不會再在乎吧!」她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慢慢從他的鼻孔走出來。「我曾經以為,為妳戒掉這壞習慣,是非常幸福的事。」說罷,她歇斯底里地笑起來。

      過了一會,她忽然叫住服務員。「一杯威士忌加冰... 呀,不要冰。」

      此際的我,再說任何話也是徒然,只得怔怔地望著她。帶些酒意的她另有一種憨態,我心裡忍不住掉下眼淚,我傷害了她! 我覺得我與她之間已有隔膜。

      她忽然想起來。「那個Eric不會是真的吧」她自鼻孔裡哼出來。
      我搖頭。「我只想母親可以安心一點。」

      她失笑,喝下一口冰水。二人再次恢復沉默,氣氛令我感到不自在。

      這次約會應該是時候結束了。

      離開了酒吧,抬頭發現一輪彎月惆悵地掛在半空。

      「我想散步吸吸空氣,可否陪我一會兒」她目光滿期待。

      我不捨得拒絕。可以跟她行多一段路也是好的,現今還有什麼一生一世的事呢!

      一路上,我不想再說話,讓她靜一靜也好,事情弄致這地步,她需要時間。像一個惡夢一樣,我已經失去徐傲意。

      街道上的店舖通通都閂上大閘,冷月垂掛,顯得格外冷清。一切已過去了。

      她淒涼的微笑。「最後的請求,可否讓我牽著妳走,最後一次。」她的聲音接近哀求。

      我的心七上八落,畢竟我仍然是愛她的。已經有多天沒見過她,此刻再重溫她暖暖的手,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沒想到一杯啤酒的效力這麼大。我享受被她牽著的感覺。心裡暗罵。清醒一點吧! 一切已經完了! 不要再做夢。

      正想把手鬆脫,她郤用力地緊握住。「其實我們可以不去冰島,我不想強迫妳嫁給我。」她腳步停了下來。「一切維持原狀好不好」

      我一怔。這正是我的願望。可是,我更加瞭解,母親跟她,萬萬不能夠並存的。眼前的傲意好比一個死囚等候行刑。

      我的心痛得要命,把眼淚一口一口的吞進肚裡。「隨緣而至,隨緣而逝,凡事不可強求。」我忽然長大了。

      她一直不肯把手鬆開,我倆在剛才的酒吧附近徘徊,再沒有說話。最後的時刻,特別難能可貴。應該謝幕了!

      她開車送我到樓下。

      「再見了,保重。」我依戀地。

      她不再說什麼,只淒淒地在我手背上深深的吻一下。我黯然神傷,終於與她道別了。

      母親弄了一鍋燉蛋放在廚房。我吃了一點,只想可以甜一甜滿肚的苦澀味。和衣倒在床上,心裡郤有一絲遺憾。

      我們是不得不分開的。

      四肢軟弱無力,恍恍惚惚,空空洞洞,沒有徐傲意在身邊帶領著我,我不知何去何從。天已黑得不能再黑。淚如雨下,在傷心抽泣中迷迷糊糊地入夢。

      拖了很久的難題一下子解決了。沒有如釋重負,只有牽腸掛肚。

      一星期過去,徐傲意再也沒有出現。大慨心死了,完全不需要再說多一個字。我不敢把悲傷表露,以免母親發現。

      從房間看到廳中的母親正在打掃。

      原來人的背面也可以有表情的,她彷彿告訴我,故事已經完結了,我們母女二人從此可以快樂地生活。我所擁有的,不過是她,她所擁有的,也不過是我。母親永遠是我最親愛的。

      試問世上有什麼是可以陪我們走到人生最後的日子不是親人,不是愛人,而是從一開始便累積下來的感情,它在我們心靈深處,伴著我們離開。

      從徐傲意那裡,太明白愛的傷害是怎麼一回事。把徐傲意看待成可遇不可求的快樂吧! 今生今世有緣被她寵愛過、善待過,吾願足矣。我們曾經愛過,這是上帝也抹不去的事實。不應太貪心,已經迷戀過,夠了。

      黃昏時,我來到梳乎厘。

      它失去了半個主人,連靈魂也不健全。一樣的畫面,不一樣的氣氛。所有的佈置與擺設,如今好像多了一絲悲愴,彷彿在低頭沉思。它們在想念徐傲意。

      本想把它結束算了,但不忍糟蹋傲意的心血,還是繼續努力吧! 梳乎厘紀錄了傲意和我的故事,我想保留。我一廂情願地把梳乎厘視為我和傲意的小寶貝,我要好好照料它,讓它健康活潑地長大,作為我倆故事的延續篇。忽然鬆了一口氣,精神有了寄託,心無旁騖,誓要幹出一番成績來。

      店員Zuki是個不折不扣的甜姐兒,笑容可掬,禮貌周周,煞是可愛。每當沒有顧客在的時候,她總愛走到那塊西藏買回來的鏡子前,不錯過任何裝扮的機會,十分有趣! 她健談、率直、沒有機心、容易相處,我很喜歡她。梳乎厘有她幫忙打理,我大可安心。

      踏出了商場的大門,已經是晚上八時,傳呼機響了起來。

      「再見了」

      是傲意的留言。

      我呆住了。她要離開嗎她要到哪兒去她究竟在何處來不及整理思緒,來不及有任何反應。

      我揮手叫了一部計程車,車還沒有停定,我一個箭步向前,脫口而出。「西貢。」

      人在危難之時,總會發現自己有第六靈感的。我相信,故事仍沒有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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