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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清辉照衣裳 ...

  •   京城,江陵河畔。

      访翠楼里声色歌舞,酒酣诗兴,丝竹管弦。楼里楼外人潮起伏,嚎呼呐喊,尽是一派醉梦之色。说到这访翠楼,乃京城甚至整个巽国最富盛名的烟花地。然而,这访翠楼有别一般的妓院,属于较高品阶的青楼,所驻的姑\\娘不是诗词歌赋极好,便是精通琴棋书画,说白了就是卖艺不卖身。在楼里,过往的往往是显赫的贵族和有才的文人骚客,光顾访翠楼也只为一睹姑娘们的风采。

      故访翠楼也不像寻常的妓院隐在弄里,而是光明正大地坐落在巽国的母亲河江陵河畔,距皇城也不过一二十里。

      访翠楼的灯火夜夜不熄,客人也满盈层楼。而今夜,相较于平日,灯火竟又明闪了许多,客人也驻足得更多,这些改变,只为了一个人。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七天前说起。

      **

      七天前。

      还是歌舞升平的访翠楼。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趿拉着破鞋,发髻凌乱,满脸泥污,年纪仿佛十七八的姑娘大摇大摆地往楼里进。小厮一见这副打扮,还是位姑娘,就把她拦在门外。那姑娘也不再硬闯,站立片刻后上前拽住拦她的小厮,眉毛一挑,笑道:“这位小哥,劳烦进楼里向你们管事儿的知会一声,就说有人要送她一大笔钱,问她要是不要。”

      那小厮本不想理会,但掂量着兴许不是件小事儿,自己拿捏不好,思忖半晌还是决定向秋娘去说一说。

      不一会儿,那小厮并着一女子出来了。那脏姑娘瞧了一下,哂这人的风华,该是老鸨不错,可这年纪未免轻了点,想着访翠楼有别一般妓院,这管事儿的兴许是以才德上位的也未尝不可能。

      正想着,那女子开口了。“听猴儿说外头一位贵客有要事找秋娘商量,可否进楼一叙?”那脏姑娘点头,“就依秋娘说的。”说完便自顾自走进楼里。

      访翠楼进来这么一个脏乱邋遢的人还是头一遭,所以不论是楼里的姑娘丫鬟小厮还是客人们都回首观看,边看都边笑话着。可这脏姑娘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被人轻视之感,转而对秋娘提出要求,“可否请秋娘辟出一间房来,大堂里人多嘴杂,不是谈事的地方。”秋娘也深觉若这姑娘说的是真话,找个安静地方谈事也未尝不可,于是就带她到了一件僻静的厢房。

      厢房外挂着书有“春知阁”三字的牌匾,进入厢房,内外室由一大屏风分隔,屏风上画的是一派春景。外室摆放着一只黄花梨圆桌附四只同样材质的圆凳,侧墙上一幅题字,书着“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两句诗,床边案几上一只白玉净瓶斜插几穗黄色迎春,低低压下,甚是可人。脏姑娘观望回神,发觉这室内所饰之物不仅价值不菲,且都极其迎合“春知阁”三字,内心不禁对访翠楼又多了一层理解。

      秋娘笑语,“姑娘请坐,”边说边斟茶,“看姑娘方才对屋内陈设的一番窥探,又露出一丝微笑,便知姑娘深谙其道,是个懂行的人,姑娘不妨再尝尝这茶,品品这味道如何。”

      “秋娘客气,”脏姑娘执起茶杯轻轻一嗅,“闻这味道,当是上好的明前茶。”她又浅酌一口,嘴中回味一二,“此茶先苦后甜,回味颇为清浅,乃是江南的龙井茶,不知小女子说得可对?”

      秋娘一愣,继而笑出声,“姑娘果非寻常人。我本还担心今日之事是姑娘讹我,如今我是定然相信姑娘一定是有要事相商了。竟不知姑娘来我访翠楼所为何事?”

      “秋娘果然明白人,”脏姑娘放下茶盏,“我的确是来给秋娘送一笔银子,只看秋娘要是不要。”

      “敢问姑娘要怎么送?”

      “秋娘看本姑娘入驻访翠楼如何?”说着,她便站起身让秋娘端她的身形。

      秋娘也跟着她起身,又反复审视,摇头道:“姑娘是行家不错,但是来我访翠楼的不是品鉴品鉴古董和茶就够的,得拿出些真本事来才好。”

      “哦?秋娘是觉得我只会品鉴古董和茶吗?”脏姑娘问到。

      “莫非姑娘精通琴棋书画什么的?可否显露一二?”

      “精通说不上,略懂罢了。”脏姑娘谦虚,“请秋娘为我备一把七弦琴。”

      访翠楼效率很高,琴马上送来了春知阁。

      脏姑娘落座。指腹压上弦,一曲流觞轻盈而出。词曲在脏姑娘的手下先而轻薄亮,后而重厚实。轻而清者,挑摘是也;轻而浊者,抹打是也。重而轻者,剔劈是也;重而浊者,勾托是也。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最是一曲流觞,年华在其中,爱恨在其中,道尽人间万物,不过指下之音。

      一曲弹尽,弹者有意,听者无觉,真真是绕梁三日。

      秋娘还沉浸在曲境中时,脏姑娘已弹罢。等秋娘回过神来,不禁拍手称奇,“姑娘好琴艺。秋娘历遍古今好曲和当今好乐师,竟都不及姑娘十一。不知姑娘师承何人?”

      脏姑娘嘴角微扬,“不瞒秋娘,此曲乃家师闲作,家师尊名花离眛。家师琴艺冠绝天下,我也只承了万一而已。”

      秋娘一听“花离眛”三字惊讶异常,脸上露出端详之色。想这花离眛琴艺卓绝,可称琴技天下之最。琴技高超也就罢了,只是这花离眛堪堪弱冠的年纪,还长着一张迷倒众生的脸。得见其颜的人虽少,但总还是有的。据有幸窥见的人说,效仿古人掷果盈车也是不夸张的。皇宫原想重金请这大师入宫为皇帝寿辰祝贺,可人家偏偏不买你的帐,宫里派去请他的官员愣是连门都摸不着。宫里为挽回面子本想随意给他编排个罪名,可后来却不了了之了,说是这“花离眛”的背景可通天,就是宫里人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秋娘细想,原来这姑娘小小年纪懂得如此之多,是因为师承花离眛,可转念又觉得,这姑娘何其幸运,竟能做花离眛的弟子,还学得一身好琴艺。若是留下来,打着“花离眛嫡传弟子”的名号,定能招徕不少贵客。只是…这模样忒是差了点儿。留在楼里,只可给份儿乐师的活。

      秋娘想着想着便不禁脱口而出;“姑娘琴艺如此高超,留我访翠楼做乐师必定令我楼声名鹊起。”
      脏姑娘听她话风,知道她是嫌自己长得丑,戏谑而言,“秋娘莫急,做乐师非我本意,来此还是想做一名访翠楼的才艺姑娘。”那脏姑娘边说边用手蘸了金贵的茶水往脸上抹,三两下就将满脸的泥污擦个一干二净。

      秋娘一见那容颜,愣是比方才姑娘弹琴时更为惊讶。虽身着粗布麻衣,却丝毫掩不了一身风华。细眉如黛,双眼灿若辰星,顾盼生辉,最是那一笑时的绝艳,堪称倾国倾城,真真见之忘俗。

      见秋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脏”姑娘笑出声来,“秋娘看我现在的样子可还行?”

      秋娘甚是激动地称赞:“姑娘长得如此风华绝代,怎说是还行?别说是旁人,就是我楼里的十大花魁与姑娘也是比不得的。你这么说岂不是折煞天下人吗?可是姑娘为何回来我这访翠楼中?凭姑娘的容貌才气可该有更好的前景才是。”

      “让秋娘笑话了,我来到此处,没有其他目的,只是游历至此想经历一下访翠楼的生活罢了。”这是实话,想她十八年男儿装,终于可以找一个地方大大方方日日穿红装,何乐而不为?

      “既然如此,姑娘的银钱想怎么算?”秋娘果然还是做生意的。

      “我也不是为钱,秋娘看着给就是。只是我只在此驻足一月,秋娘可应我?”她蹙下眉睫低声问道。

      秋娘也是见惯风月之人,却也被这女儿家的神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姑娘,你这是难为我。只在我这里待一月,若是姑娘一朝名动天下,往后总有人慕着姑娘的名而来,却见不着姑娘了,这可如何是好?”

      “秋娘,你想,我若真能成为访翠楼的招牌,纵使今后他们见不着我,我也为您将访翠楼的招牌打得更响了不是吗?秋娘请掂掂谁获利更多。”最重要的,她一月之后尚有事情要办,且是件无论如何不能耽误的事,因此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秋娘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怕是觉得有理,立即答应,“好,姑娘,我就应你。不知姑娘打算怎样打响这第一炮?”
      “秋娘,你慢慢听我说。首先,你在外放出声,说是访翠楼请得天下第一琴师花离眛的弟子入驻。之后,你还要编一台戏。找几个口才不错的人,偷偷在市井中传言,就说他们有幸先窥得我的容貌,并且为之倾倒。就在满城都得之此消息后,你再放出消息,说我择日便登台,广邀八方来客,共谈音律。秋娘,你可记住了?”她娓娓道来,条条分明。

      “姑娘说的在理,秋娘我定会办妥,”秋娘说,“只是以后我如何称呼姑娘?”在这烟花之地,谁都不会问真名。

      “秋娘可唤我菡萏。”她略微思索后道来此名。

      “菡萏?可是菡萏香清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的菡萏?”

      “正是,秋娘好才情。”

      “菡萏姑娘客气,哪里及得了姑娘,”她谦虚,“姑娘,我马上给你配几个丫鬟,既然姑娘名菡萏,住夏晓阁再合适不过。姑娘先入阁梳洗梳洗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清辉照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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