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今朝》世耶

1、第一章

　　一场豪雨不期而至。
　　冒着雨下了出租从后备箱拿出箱子的一小段路，都让顾今淋了个透，顾不得多作停留，她提着箱子直接冲进楼道。
　　天不遂人愿，还未按下电梯，顾今便看到大大的“维修”二字，早知道就晚一天回来了。顾今叹口气认命地走上步梯。
　　不同于以往的安静，楼道里传来阵阵细语，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仍能够听得出来在交谈着什么。
　　她家住的是A大的家属楼，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按说该是没有动静的，想来应该是哪个老师的学生上门拜访。
　　顾今家在四楼，上到二楼时，楼梯拐角处一群男生正围在一起说话，声音倒是不大，只是挡了她的路。
　　顾今看了看旁边的空档，歉意地对靠在扶手上的男生低声说了句：“抱歉，借过一下。”
　　那男生顿了顿，旋即闪出一条空道。
　　顾今低声道谢离开。这个小插曲对男生们没有任何影响，除了给顾今让道的黑衬衫男生暗暗沉了眼眸。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靠在扶手上的男生站直了身体，“我想我们可以进去了。”
　　正聊在兴头上的男生诧异地停住话头，袁原回头：“可是期朝，顾老师还得一会才能回来，我们要去他家门口等吗？”
　　陆期朝笑了笑：“我刚刚听到楼上有动静，可能是师母回来了。”
　　大概是陆期朝的表情太过自信，男生们不作他想，一溜窝地踏上楼梯。
　　顾今刚洗完澡便听到门铃声，吹风机还没打开，门铃声一声强过一声，她只好放下手中东西，一手挽着还在滴水的长发开了门。
　　门外是几张陌生的脸孔，顾今诧异，男生们更诧异，一时间大家相互诧异着。
　　还是提议上楼的陆期朝最先开口：“我们是顾老师的学生，来找他讨论课题。”
　　顾今反应过来，侧身让出道路。
　　“我是顾今，请进。”
　　袁原他们面面相觑，虽然听过顾老师有个女儿在外省上大学，但这不年不月的，她怎么会在家？
　　顾今从她爹的茶柜里翻出一盒茶叶，就着厨房刚烧好的热水给他们冲了壶茶。
　　最热络的袁原率先自我介绍，顺道也将那几个看着茶叶不忍下口的同伴介绍了：“我是袁原，带金丝边眼睛的那个是何衍，运动服的那个是赵天，黑框眼睛的那个是刘迩，黑衬衫不说话的那个是陆期朝，我们都是顾老师的学生。”
　　顾今点了点头：“你们好。”
　　五个男生各自点了头算是问好。
　　自来熟的刘迩端着茶杯的手有点不稳：“师妹，打个商量，老师回来了一定不要说茶被我们喝了。”
　　顾今了然，她爹是个茶痴，痴到连茶柜都上了锁，不过她爹不知道，她哥顾朝不仅打架是把好手，开保险柜也是把好手，所以好手在研究出自家各大保险柜密码后十分好心地同她分享了这个秘密。
　　半年不回家，顾今竟然忘了她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现状。
　　顾今默默地放下杯子：“我家应该还有牛奶，不介意的话，我帮你们拿牛奶吧。”
　　这杯被炒出天价雨前龙井还泛着诱人的清香，但同顾老师的炸毛比起来，清香算得了什么，大家很有默契地一饮而尽，收桌子的收桌子，洗茶杯的洗茶杯，接牛奶的接牛奶。
　　正在闲聊时，玄关处传来声男音：“这模样，看来是期朝他们，你把咱家密码给他们了？”
　　回应他的是无可奈何的女声：“我给人家也不会要的。”
　　男音不甘心地嚷嚷：“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林惠若无其事地指了指客厅：“今今说她今天回来，应该是今今给开得门。”
　　顾捷之慢了半拍：“今今……”今今不是在学校吗？待看到站在客厅里冲他微笑的小女儿，顾捷之瞬间炸毛：“我怎么不知道你今天回来？”
　　顾今无奈，顾家兄妹的拿手技能在于，顾今一开口就能让她爹炸毛，而顾朝不开口就能让她爹炸毛。顾今一直觉得就这点而言，她比顾朝强多了，没想到时隔半年，她竟也到了不开口就能让她爹炸毛的地步。
　　“那天我跟我妈打电话的时候你把我电话撂了。”言下之意，这完全不关我的事好吗？
　　顾捷之还想继续炸毛，眼疾手快的林慧忙开口：“今今过来帮妈妈的忙，晚上期朝你们都留着吃饭吧，师母买了很多菜呢！”
　　陆期朝他们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下，顾家师母的手艺是出了名的好，只可惜顾家师父太护短，每次谈论完课题都将他们往家赶。
　　说是打下手，林慧自然不会让自己女儿动菜刀，平时拿手术刀就算了，回到家来手里还要拿把刀，这姑娘家得成什么样子。
　　处处受限制的顾今只好在旁边洗个菜剥个葱，虽然她很想告诉自家妈妈由于专业缘故，她的刀功还是能见人的。
　　顾妈妈一边切菜一边数落她：“说是今天回来就一定要今天回来吗？你走的时候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今天这么大雨，淋坏了怎么办？”
　　顾今正在摘菜的手一顿：“妈妈，我的手机只能定位Z市。”
　　顾妈妈眼一瞪：“你买的是什么手机？改天让你爸给你换一个，我的就能看到Z市的。”
　　顾今举手投降，顾家妈妈却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顾妈妈越想越生气，连带着切菜都变成了剁菜。
　　“你说你们两个，一个放着好好的A大不上，非要跑去上什么Z大。妈妈不是说学医不好，只是A大的医学院也很不错啊，做什么非要跑到Z大去，另一个顾朝，他更过分，直接跑美国去了。”
　　顾今心有余戚地看着案板上的排骨，默默地打开了水龙头洗着手中的菜。
　　顾妈妈利落地将排骨整好下锅，顺带着继续自己的教导:“你学的这个临床……临床什么来着？”
　　顾今好心接口:“临床医学，心脏……”
　　顾妈妈一锤定音:“好，就说那个临床。”
　　心脏……看着顾妈妈利落地整螃蟹，顾今继续默默憋回未出口的话，继续洗着手中的菜。
　　“这个专业，你得深造吧？深造得出国吧？这下可好了，大学在外省上就罢了，好歹一年还能有几个月见面，到时候去了国外，就跟你哥一样，三年五载都见不着！”
　　顾朝每年寒暑假都回来，只是最近工作了，所以电话打得稍微不勤快了，而已……再说他就出去了四年，不到五载，顾今在心里给自家哥哥辩解。
　　砂锅里的排骨隐隐泛着热气，顾妈妈的声音再铲子撞锅的伴奏下竟然没有丝毫停顿。
　　顾今接了妈妈的手，正忙着用刷子刷螃蟹，听着妈妈的数落，她一不小心泄漏了真实想法:“我不打算深造了，Z大的医学院不比国外差，再说临床经验也很重要。”
　　“你说什么？”顾妈妈眉眼一挑，手上翻菜的动作却没停止，明显将她的话当废话。
　　顾今以做手术的耐心刷着螃蟹，听妈妈这么问，索性道出真心想法:“我打算毕业后直接工作。”
　　温婉的顾妈妈虽然在顾今顾朝的问题上啰嗦了一点，但关键时候一点都含糊，甚至难得地雷厉风行:“不可以。”
　　“嗯。”顾今并未停止手边工作，却也顺从地应了一声。
　　顾妈妈何尝不知道女儿的脾气，高考志愿她都能翻墙改了，这种事情又怎么会听话。
　　“今今，你大学毕业才二十一，临床太累了，妈妈不想你那么年轻就过得那么苦，听妈妈的，再读两年好不好？出国也好，留Z大也好，妈妈都不反对。”
　　洗静最后一只螃蟹，顾今叹了口气:“等这次临床竞赛结束了我再看看吧。”其实她也不是非要工作，只是枯燥的学业同手术台比起来，她更期待后者。
　　A大临床虽不如Z大，却也占了全国第一高校的好处，所用设备仪器都是最顶尖的，所以每年的临床竞赛都在这里举行。一般从临床竞赛胜出的人，都被默认为合格的医生。虽然Z大年年夺冠，但她也想看看自己的实力和局限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