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零》华枭初火

7、琥珀（一）

　　外面的世界。
　　首先是城市。繁华和浮躁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人群毫不在意地穿梭在钢铁森林之中，熙熙攘攘匆匆忙忙，行走时必须找到自己的方向，否则随时都可能迷失在其中。这不……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眼中含泪，惊慌失措般拉住她，可怜兮兮地说：大姐姐，我迷路了……
　　小男孩颇有几分姿色，因此她爱心泛滥了，弯下腰来：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摇了摇头。
　　她有点犯难：那……你们刚刚在哪里？我带你过去找他们。
　　小男孩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一下子扑到她的怀中。
　　她愣了愣，苦笑着抱住他连声安慰，心想：这么爱撒娇，看来爸爸妈妈把他宠坏了，但又不好好看着，作为父母真是太失败了。

　　于是，这对“失败的父母”——沙南和零找到琥珀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沙南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上前去把琥珀从女孩的怀中扯了出来，拖着就走。零尴尬地冲女孩笑笑，也追了上去。
　　女孩无语地目送他们，为小男孩的教育问题哀叹不已。

　　沙南语气不善：谁允许你擅自走开的？
　　琥珀理直气壮：我只是无法放弃对美的追求！我被美丽的事物所诱惑失去了心神，我也是受害者！
　　——这个色小鬼，哦不，色老头！
　　沙南心情坏到极点：啧，渣五个家伙偏偏在这种时候找不到人。
　　零小心翼翼：那么……出租车？
　　沙南沉下脸：预算不够。
　　零：……
　　沙南努力压制着怒火：买这个色老头，花了太多钱了。
　　琥珀一脸正气：请称我为美的追寻者。
　　沙南蓦地一笑，声音却更为低沉：零，打晕他。
　　零：……
　　琥珀举起小手发誓：我保证不擅自走开。
　　沙南叹一口气：叫出租车吧，时间不多了。
　　琥珀在暴力的威胁下表现得相当安分，于是他们顺利地赶上了飞机。目的地是另一遥远大陆的K国。
　　还没坐定，琥珀拦住路过的空姐，嗲嗲地说：大姐姐，我想上厕所。
　　空姐露出完美的职业微笑：这位乘客，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起飞后就能上厕所了。
　　琥珀不依不饶：我要憋不住了。
　　空姐为难地看了看沙南和零。
　　沙南和零不约而同地别过脸装作不认识。
　　琥珀抱住空姐的腰，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空姐败下阵来，对着沙南和零说：那……这样吧，我先带他去机场的厕所，离起飞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应该来得及的。
　　沙南表示懒得管他，零僵硬地笑笑：那就麻烦你了。
　　零将不多的行李放好，坐下。他的位置靠窗，机翼就要眼前。
　　沙南：你……第一次坐飞机，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体受不受得了，飞行时间将近十八个小时。要是有哪里不舒服要马上告诉我。
　　——这么说来，他才苏醒了一个星期不到，就已经尝试过上天下地了。
　　被沙南这么一提醒，零开始感觉疲惫，四肢乏力。在那天之后他浑浑噩噩的，毫无睡意地躺着，意识不清地醒着。沙南忙着筹备资金和计划行程，忙得不见人影。苏白时不时来检查他的身体，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劝他好好休息。
　　啊，这叫做失眠。
　　而他失眠的这几天里，一切都很平静，包括他的大脑，连一丝可能属于“过去”的影像都没有。
　　沙南微微皱眉：零？
　　零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口：我真的是……那个人？
　　沙南笑了笑：自己找回记忆吧。
　　零：但是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沙南将手捂住他的双眼：那么，先睡一觉吧。
　　零乖乖地闭上眼。失眠不治而愈，他沉入梦中。

　　空姐和琥珀搂搂抱抱着（……）回来了，沙南言不由衷地道了谢，琥珀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沙南：还知道要回来。
　　琥珀笑眯眯：吃醋了？
　　沙南：……
　　琥珀：不怕我跑了？
　　沙南：你暂时不会。
　　琥珀：哦？
　　沙南：既然是你要求去K国的，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不过在到达那里之前你是不会逃。
　　琥珀作无辜状：我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带你们去找你们口中的“时间碎片”啊。
　　沙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琥珀探了探头，看了眼正昏睡着的零：你让他睡了？
　　沙南：我怕起飞对他身体不好。
　　琥珀一脸坏笑：这么体贴。是不是有点保护过度啊？
　　沙南不答反问：你真的知道“时间碎片”在哪里？
　　琥珀：现在才怀疑我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沙南：回答我。
　　——飞机即将起飞，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琥珀耸耸肩：我知道。
　　——重复，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
　　沙南盯着他看了片刻，说：那就好。
　　琥珀补充：我确实知道在哪里，不过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不确定我还认不认得出当时的地方。
　　飞机在跑道上缓缓地前进。
　　沙南：我想也是，已经让人帮我搜索两百年前的地图了。
　　琥珀不满地更正道：是一百八十年前。
　　沙南：不一定会顺利，毕竟K国在一百零八年前五十五年前分别经历过两次战乱，地域格局变动很大，也毁损了很多资料
　　琥珀淡淡地说：我知道，第一次战争的时候我还在那里。
　　沙南瞥了他一眼。
　　琥珀托着下巴：以前真是太蠢了，不老不死的模样还胆敢一直留在同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不被当成怪物呢？
　　起飞了。
　　琥珀继续：理所当然的，我被视为不祥之物，大家都感到恶心、害怕。终于有一天他们聚集了一大帮人把我抓起来，装在棺材里埋了。
　　越飞越高。
　　琥珀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般笑了起来：他们害怕的那个样子，其实我除了不老不死什么的，也不过就是个小孩的身体，居然还找了那么一大帮子人来抓我，哈哈。甚至请来了神官来装模作样地审判我，二话不说地把我活埋了还祈求神保佑他们不要怪罪于他们，这个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窗外能看到薄薄的云。
　　琥珀：我被埋在地下，虽说不需要睡眠与进食，但黑暗与束缚使我每一秒都濒临崩溃，说真的，还不如一死了之。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大概都被遗忘了吧。直到战争的时候一个炸弹把埋我的这块地炸毁了，我才从地狱中爬了出来。
　　阳光太刺眼，沙南把隔板拉了下来。
　　琥珀心有余悸地说：不过后来被敌国的士兵发现了，直接被抓到他们国家去研究，做了各种实验，甚至把我给解剖了。简直不堪回首啊。
　　琥珀激昂地说：这之后我又是怎么逃脱的呢？我又是怎么沦落到拍卖会的呢？又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呢？——请听下回分解！
　　沙南：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琥珀认真地想了想：表达思乡之情？
　　沙南：……
　　琥珀笑了笑：你们口中的“时间碎片”，对我来说只是一场灾难，我的一生都被它给毁了。它不会带来任何美好的东西的。
　　沙南：即便如此，你还是带我们过去找。即使你知道，我们找到它也并不是为了世界和平这么高尚的目的。
　　琥珀笑得天真无邪。
　　沙南：所以你另有目的。
　　琥珀还没来得及喊冤，沙南就说：我也不在乎。
　　琥珀嘟起嘴，略感郁闷。
　　沙南笑了笑：我的一生就算被它毁了也不要紧，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琥珀：……你才是另有目的的那个吧。
　　沙南：彼此彼此。

　　旅途漫长，长夜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