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一生无题

7、第七章

　　“什么方法？”

　　还没等纤维问出口，一道清冷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极其令人熟悉。纤维慌忙转过头定眼一看，那……那是……

　　“缪神，多年未见，近来安好？”月老笑眯眯的问出声，纤维看着眼前人咽了口唾沫，没敢说话。

　　直接无视了月老的问好，缪神站在他们面前垂着眸子盯着月老，冷声继续问：“她想了什么办法？”

　　月老不答话，低头闷笑起来。

　　刚才的那些……缪师父都听到了？应该，很难过吧……纤维望着面前这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有些同情。

　　闷笑了许久，月老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缓缓开口道：“天上的神仙下凡历情劫时，每一世每换一个肉身都会连上新的红线，于是龙疏想……这命里的红线许是连在肉身上的，与魂魄无关，然后……”

　　“她去给自己塑了新的肉身？”

　　月老淡笑着点点头，拍拍身旁纤维的头，没有预兆地化作大片荧光，消失在了原地。

　　缪神的目光随即落在了纤维身上，纤维一震，想往后退，身子却抵着背后那棵大树退无可退。她看到面前的缪神蹲了下来，朝她伸出了手。纤维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随后，她感觉那只手没有像她想的那般大力挥下，而是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就这么在她脸上摩挲着，黑暗中，纤维听到缪神低声呢喃了一句话：“我好想你……”

　　然后听到衣料摆动的声音，纤维感觉面前人的气息越来越近，有些温热地喷洒在自己脸上，她听到缪神又开了口：“我想你……知道吗……”

　　纤维不知自己何时与缪神要好到如此境地，只一天未见，便叫缪神这般想念。一头雾水地摇摇头，惹得缪神轻笑出声，而抚在纤维脸上的手往下滑，定格在了她的唇边。

　　“不知缪神大驾，泉有失远迎！”

　　从来温雅低醇的声音此刻竟陡然拔高，明明是一句敬语里面却带了三分怒气。缪神一怔，收回自己的手，起身望向了身后人。纤维听到熟悉的声线猛然睁开眼睛，连滚带爬地从缪神背后站起，跑到泉跟前，缩到了他的身后。

　　“老蛟……”

　　两个身材修挺的人对立着隔空相望，纤维仿佛听到了空气中的电光火花声。

　　但这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出片刻，她看到缪神叹了口气，对泉说：“你知道多久了？”

　　“比你早许多。”

　　“下一步？”

　　“去寻玑扶池。”

　　沉默了片刻，缪神转身踏进了宅子里另一间屋子，闭门前，他说了一句：“结伴。”

　　纤维从未听过“玑扶池”这个地方，去询问泉，泉也只是神秘地对她笑笑，说寻到了她就知道了。

　　但说是寻，自从第二天马不停蹄地赶到这个客栈后，三人却再没有动作。泉说接下来只要在这等着玑扶池出现便好，可那个什么池子，会凭空出现在一个客栈里吗？

　　这半个月来，三人白天时自由活动，待到晚饭时，会回来客栈一同吃个饭。饭桌上的气氛极为诡异。纤维与泉二人说笑着白天的所闻所见，而坐在一旁的缪神却是不苟言笑，也不参与他们的话局。泉时不时夹上一筷子纤维喜欢的菜放入她碗中，缪神就不甘示弱一般夹上另一筷子塞给她。因为与泉夹的菜不同，十有八九都是她不喜欢的，但纤维看着缪神冰霜般的表情，只能讪笑着在他的注视下将那些菜吃的干干净净。

　　纤维觉得缪神变了，虽然之前待她已经开始亲切了，但那也只不过是在讲解仙法的时候更细心，下课时塞给她一壶酒喝，兴致来时自顾自地对她说些以前的往事。现在，夜里纤维望着跳跃地烛光发呆时，经常会传来几声叩门声，打开房门一看，会发现在地上放着许多世面上的小玩意儿。有一次眼角飘忽过一道皎白的身影，纤维才知道那都是缪神放的。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缪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泉不在的时候朝她身边靠，然后兀自开口想跟她攀谈起来。但他总归不是泉，纤维做不到在他面前像在泉面前那般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即便在离开世宫山的前段日子里跟他的关系近了些，可那次在灵谭缪神毫不留情降下的雷，把二人的关系几乎劈回了原点。所以往往几句话之后，二者便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纤维不知道缪神为什么会发生转变，只觉得他突然这样想与自己更加亲近，有些不习惯。可仅仅是不习惯也还好了，渐渐的，纤维发现缪神常常将她与泉二人隔开，每当她与泉二人正相谈甚欢的时候，缪神就会从不知名的地方冒出来，满面冰霜地插入二人中间。

　　这天夜里，纤维将房间里的窗户敞开想透透气，不料这一敞开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的缪神。纤维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随后心有余悸地朝窗外低头看了看，只见缪神是悬空站在这客栈的二楼外的。正想着路过的凡人见着估计得吓死，窗外的缪神兀自出了声：“纤维，愿不愿意和缪师父走？”

　　“回世宫山吗？”纤维歪着头疑惑地问。

　　“不，我们找个地方隐居。”

　　纤维愣了愣：“泉也和我们一起吗？”

　　“只我二人。”

　　纤维笑着摇摇头，盯着面前的男子。只见夜风吹得他的衣服与身后的发飘飘浮浮，眼里闪动着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瞬间荡然。纤维想起先前缪神的那些举动，缓缓开口：“不去，没有泉的地方，便没有我。”

　　缪神没说话，转身留给纤维一个看起来似乎极为寂寥的背影，消失了。

　　正当纤维望着空荡荡的窗外，思索着缪神为何说出那样一番话时，在另一个地方，缪神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温润如玉的身影。

　　泉望着吃了瘪的缪神，心头暗笑，脸上却一片凛然道：“你少与我争她，她不会同你走的。”

　　“你赢了。”

　　“呵，从来她伤心欲绝的时候，身旁的是我不是你。你身为凡人时的那些陪伴算得了什么？关键时刻，她掩着脸掉泪的时刻，在她身边的，是我。”

　　缪神有些不甘地凝视眼前人：“如果我早些认出她来……”

　　“没用的！”蓦地打断缪神的话，一改往日温存的笑颜，泉冷眼回望着缪神道，“你别忘了，这些年她在世宫山的伤心失落，你脱不了干系。”

　　缪神一怔，随后一丝苦笑挂上了他的嘴角，因为他不可否认，面前的这只老蛟没说错一丝半点。他望了望天上几近圆盘的明月，忽然转移了话题：“……也就这两日了吧，玑扶池，我听到了它流动的声音。”

　　翌日，纤维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变了些碎银揣在身上，就踏出客栈去小镇晃荡了。

　　如果不出意外，她会像平常那样，随便找个地方落脚解决午饭后，再逛至晚间就回客栈。可就在她解决午饭的时候，一个盈若无骨的身子不着痕迹地在她对面坐下了。

　　纤维刚想开口表示这桌被她包下了，不接受拼桌，不料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略为眼熟的面孔，和一条雪白的摇晃得十分得意的……狐尾。

　　“你……你你你你你……”

　　面前人学着纤维那样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极为酥软：“我……我我我我我……”

　　“你……你是……狐……”

　　“你……你是……龙……”

　　面前的女子学着她开口，直直吐出了纤维的真实身份，纤维一惊，赶忙拍桌喊出声“别学我！”

　　面前人忽地闭上嘴，笑眯了眼睛盯着她，眼波流转间媚态尽显。纤维从未见过这么妩媚惑人的女子，只觉得下一秒她仿佛就要动手钩人魂魄。

　　“小女子名为狐晃，”面前的女子盈盈开口，“不迟千里赶来，寻了姑娘好多日，今日，可终于被小晃寻到姑娘你了。”

　　还不等纤维开口，狐晃咬了咬唇，看起来有些犹豫却又急急开口继续道：“实不相瞒，小晃如此要急地寻着姑娘，是想求姑娘一件事……”

　　纤维看着面前我见犹怜，泪光潋滟的狐晃，被她酥软的声音引得身上鸡皮疙瘩一阵接着一阵的起，也不管她到底是有什么要事相求，把银子拍在桌上转身就溜。

　　一路小跑回客栈，噔噔噔上楼，大力关上房门，纤维才舒了一口气。

　　从花魁游街那次起，纤维就对这化作人形魅惑众人的狐狸没好感。本想着只是街头偶遇一次，今后不会再有交集，不料这狐狸竟寻了过来。除却她那甜腻得死人的语气与姿态让纤维不喜，纤维还隐隐觉得这狐狸有些不安好心，虽然这感觉有些没来由，但纤维觉得躲着她总没有坏处。

　　直直栽倒在客栈的床上，迷迷糊糊地思考着这狐狸到底有何目的，不出片刻，纤维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耳边偶尔传来几声过道上的脚步声，以及店小二朝内厨报着菜名的喊叫，纤维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起身，推开了房门。然后，一道甜腻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呵呵呵……公子……”

　　这狐狸竟然寻到了这儿！？

　　纤维猛地扭头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任何人影。正当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的时候，又一声娇俏的笑声传进了她的耳朵。那声音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隔壁房间……泉的房间！？

　　纤维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房间门口，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推开了一条门缝，眯眼看了过去。

　　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似乎并未打扰到房内二人，甚至没引起他们的注意。纤维看到今日中午坐在她面前的那只妩媚的狐狸，此刻正娇柔荏弱地坐在泉的腿上，而她的泉缓缓地抬起了狐狸的下巴，眼看就要吻上狐狸那娇艳欲滴的红唇。

　　“你们在干什么！！！”纤维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却发现房内空荡荡的，原本眼前坐着二人的矮凳上什么都没有。

　　“纤维？”

　　身后传来泉的声音，纤维转身怒瞪着他，开口朝他吼道：“你刚才在和那狐狸干什么啊！？”

　　吼完，纤维赌气推开泉朝门外走去，却被泉一把拦下：“刚才？狐狸？我才回来啊……”

　　随后又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味道，泉轻笑出声：“好一股媚人的狐臭。”

　　纤维没注意泉的言语，只站在原地埋头看着地板，只觉得刚才眼前的一幕着实刺激到了她，自己即是难过又是委屈。她的泉……想去吻另一个女人……

　　泉看着气呼呼的纤维，笑道：“你生气了？”

　　生气？对没错，她生气了！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气？纤维皱皱眉，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泉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一直以来，纤维都没好好想过自己把泉放在怎么样的位置上，只觉得他是一个极其极其重要的人。而自己，似乎因为泉一直以来的陪伴，默认了泉是属于自己的。现在她生气了，却着实想不通自己站在什么角度去生气，凭什么去生气，自己又不是泉的谁，只是自己对他喜……喜……

　　喜……！？

　　纤维霍然抬起头看着半蹲在她面前的泉。她……她对泉是……

　　还没等她在心底将答案说出口，面前的泉闭上眼睛便朝她压了过来。

　　唇上……有什么柔软的东西……

　　只停留了不过一瞬，短暂得让纤维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她看到泉极其认真地看着她，然后说：“纤维，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认真仔细的听，然后牢牢记在心里。”

　　被刚才那个吻烧得脸颊通红，大脑短路的纤维缓缓点头。泉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口：“我喜欢你。”

　　四个字，却像惊天一道炸雷使得纤维一震。她微张着嘴哑然地看着泉，而泉如同往日那般，温温和和地看着她，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

　　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说出口的吗？

　　“……我以为。”

　　“你以为？”

　　“我以为喜欢一个人……”纤维红着脸，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不去看泉，继续道：“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像缪师父那样一直默默藏在心里。”

　　泉伸出手将她的头板正，随后额头抵向了纤维的额头，盯着纤维的眼眸道：“我与他不同，我会让我喜欢的人知道，我喜欢她。”

　　从来没像现在这般这么靠近泉那双温柔的眸子，纤维只觉整个人都要陷进那漆黑发亮的眸光里，有些窘迫，纤维缓缓开口：“那……她要是不喜欢你呢？”

　　“她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啊？”

　　纤维疑惑出声，下一秒，她听到泉那温润得如同一江春水的声音道：“纤维，你喜欢我吗？”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没有点亮烛台的房间，被半虚掩着的门外透进的光照亮须臾。黑暗中纤维被身前人温和的气息包裹，只觉十分安心。这一刻，她感觉空气中飞舞的尘埃此刻都变成了种子，一粒接一粒开出了小小的花。

　　“喜……”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出了声，可还没等纤维说完那两个字，一个媚骨的声音突然介入此刻温馨美好的气氛中，打断了纤维的话语。

　　“我只不过是施了个小小的幻术，却被逼着看了半天情感大戏，你们还有完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