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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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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在路口徘徊了一阵,这地方云山雾罩看不清楚方向,只有湿乎乎的高速公路和空气里让人鼻子发酸的凉意,他抬起头看了一会儿,知道天应该是黑的,但是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
远处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轮胎高速的划过路面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他偏过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路的尽头,一辆红色的跑车跌跌撞撞的直冲过来,Tony站在那里,车前灯像四散飞溅的碎玻璃,一片一片刺进他的身体里,他被钉在那里,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然后他移开了视线,并不是因为害怕,他只是感到有些无助,以及更多的,疲倦。
就这样吧,他想,然后他低下眼睑,专注的凝视着路面上那一点点的潮湿反光,那光芒闪烁不定,脆弱,琐碎,好像某种催眠术一样让人感到安心,Tony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阵巨大的冲击撞进了他的身体,之后是沉缓袭来的钝痛,那感觉空虚而饥饿,像是把某些陈旧的记忆撞进了他的脑子里,他在眼睑之下看见母亲的侧脸,临近崩溃的神经质像裂纹一样布满狭小变形的车厢,母亲颤抖着嘴唇,却没有看他,她俯下身去,趴在方向盘上大声的哭泣。
Tony知道到这些都是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东西,即使他不想看,即使他闭上眼睛,他们还是会在黑暗中一遍遍上演,一遍遍的,那些迷雾像触手一样从缝隙中钻进来,缠上他,拖拽他,Tony无动于衷的回看着深渊。
然后他睁开眼睛。
Tony有些涣散的盯着斜上方的天花板,他感到身体像死了一样的安静,那是长时间没有呼吸的缘故,他完全无法动弹,直到本能终于将空气带着生命重新注入身体,他才活过来,接着是剧烈的咳嗽,他躺倒在地板上,胸腔像被撕裂了一样疼。
这里是Gibbs的地下室。
Tony躺在那里,用力的喘着,视野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陌生,他想起来自己是怎么避开FBI的监视,溜进Gibbs的地下室的,他想着整个过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后他缩在这里,盯着Gibbs的船走了会儿神,那之后大约是睡着了,Tony伸出胳膊,重重的压在自己的眼睛上,梦里那些糟糕的映像一直烙在他的视网膜里,睁着眼也是,闭着眼也是,这几乎让他以为他见鬼的还没有从那个梦里摆脱出来。
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尽管内心很清楚这个时候出现在Gibbs的房子里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如果他被抓住,那会毁了他全部的行动和决心,可是他想呆在这里,在所有糟糕的梦境缠绕着他让他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总是呆在这里。
只有在这里,他才不会感到害怕。
Tony还记得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那时他还在Baltimore,刚刚结束卧底的案子,那些该死的噩梦整夜整夜的缠着他,他只休息了三天,就全然不顾医生的警告回去干活,他想有东西能分散他的注意,他想在外面奔走,他想殴打随便什么人,他想谁能照着他的脑袋来上两枪。
然后他遇见了Gibbs,第一次听说NCIS,那个案子他已经全然不记得了,似乎是本地□□,死了一个海军中士,他抛下搭档独自去侦察,追着嫌犯跑了两条巷子,却在开枪的时候犹豫了,然后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嫌犯倒地的时候他看见那个银发的男人,举着枪站在他身后。
Gibbs走过来,眼睛一直盯着蜷在地板上抽搐的嫌犯,看也没看Tony,Tony想着自己搞砸了,他让自己相信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Gibbs在经过他的时候狠狠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两下,像是要把他脑袋里的那些垃圾玩意儿统统都拍出去一样,Tony被抽的眼冒金星,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案子结束后他加入了NCIS。
Tony一辈子都想逃离父亲所说的那些规则,结果父亲所说的那些他统统都记住了,他愤怒着想要挣扎脱离,却仍旧在规则的线上走的小心谨慎,他把自己绷到一个快要断裂的极限,他害怕,他怕的要死。
可是Gibbs,那男人像磐石一样的坚定,他不畏惧任何人,任何事,他总是知道Tony的一切,Tony不喜欢别人一眼能看穿他,可是在Gibbs身边,他高兴的就像只撒着欢儿的小狗,他可以跑到任何地方去,因为他知道,有Gibbs盯着他,如果他走错了路,他会抽着他的脑袋把他赶回来。
可是他却背叛了Gibbs。
他背叛了Gibbs。
Tony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疼的他喘不过气来,不,不是这样的,他觉得有什么事情搞错了,但那些疼痛像要阻止他思考一样。见鬼的,背叛Gibbs是比让他死还难受的事,哪怕是想象就足够要他的命,他怎么可能会在背叛Gibbs之前没有杀死自己?
Tony捂着脑袋蜷缩在地板上,耳朵里尖锐的噪音又响了起来,他背叛了Gibbs,见鬼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那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煮沸的滚水,一遍遍浇在他的身上,那些声音,有父亲的,冰冷而残忍,母亲的哭泣,Kate的血贱在他脸上,Jenny的血衣,所有那些被他害死的人,还有Gibbs。
还有Gibbs。
不,不是这样的,Tony踉跄的从地板上爬起来,他必须离开这里,有什么不太对劲,他看着手里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他必须离开这里。
看门人在Gibbs手背上印下一个印章,那是个权杖的图案,墨水的质地看起来和Tony那个一样,只是Gibbs的颜色要更加深沉一些,也更加的,有威严一些。
“您不在受邀请的范围内,先生。”看门人收起印章,伸出像两条钢钳一样的手臂,把Fornell拦在外面。
“那是什么玩意儿,”Fornell看着Gibbs发出一声嗤笑,他坚持要和Gibbs一起来这里,NCIS那位主任什么也没说,他知道Fornell会被拦在俱乐部门外,而他又何必自己动手。FBI的特别探员顺了把自己谢顶的脑袋,“就像什么酒吧里的标识一样?宣告他可以进入,而我还未成年?”
“是一样的,先生,都只是资格而已。”立在看门人身边的一个青年说道,他隐在门口的阴影里,无声无息,Gibbs和Fornell,他们几乎没有发现他,直到他开口,他的声音轻缓柔和,就像鸟类的绒毛,却缺乏任何一种意义上的抑扬顿挫。
他向看门人微微示意,后者拿出另个一个印章,在Fornell的手臂上按了下去,是个王冠,和Tony那个一样。
“他是你的责任了。”看门人傲慢的对Gibbs说,Fornell看了眼自己的,总觉得有那么点不是特别爽快的感觉。
“我负责接待你们,两位先生,”那青年转过身去,“请跟我来,现在是俱乐部营业时间,我不希望客人看到你们,带来什么不快。”
“尽是些狂妄的家伙,”Fornell笑出声来,“被金钱和权势喂养起来,自以为可以藐视众生。”
那青年没有说话,只是无声无息的在前面走着,红棕色的墙裙在他身侧缓缓经过,于暗色的灯光下显得讳莫如深。
Gibbs沉着脸,他开口,问那青年,“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不,那不值得,”青年冷漠的说,没有回头,“我只是普通的从业人员,你们可以随便怎么称呼我。”
“听着,”Gibbs拉扯住这位随便怎么称呼的从业人员,把他用力的按到走廊墙面上,“我看起来像是有一丁点儿的好心情愿意陪你们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他浅蓝色的眼睛如尖刀一样的灼进对方的灵魂,“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Samuel Colt医生。”青年即使是被卡着喉咙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他用他那绒毛一样轻柔低缓的声音说道,“那天晚上是Samuel Colt医生把你们年轻的探员领进来的,医生是权杖,他给了他一个王冠,这意味着医生认领了他,而那位探员将由他全权负责…”他的喉咙因为Gibbs紧缩的拳头发出一些痛苦的短促的声音,他还是说完了接下来的话,“…以及处理。”
“哦,这可真糟。”Fornell郁闷的看着自己手上的王冠,终于知道那不爽快的感觉究竟是从哪里来了,“这算什么,全权负责,以及处理?”
“那是谁?那个医生。”Gibbs没理那位被占了便宜的FBI,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越是压抑他灵魂深处的狂怒越是无法遏制。那些所有的担心,畏惧,悔恨,愤怒,无法掌控,所有当初Kate想让他说出来而他始终没有说出的一切,都在瞬间爆发了出来。
“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相同,”那青年说道,终于做出了些抵抗,Gibbs不自觉收紧的拳头真的会要了他的命,他只是无动于衷而已,还不至于生死不忌,“你们可以从别的地方找出答案,但这里不行。”他整理了被Gibbs弄乱的衣领,畏惧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他极力克制住了,然后终于站在了那些墙面上其中的一扇门前。
“我的任务只是带路,”他说,“会有人告诉你们全部的经过的。”
木质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了,在那雕刻着的繁复花纹背后,Gibbs看到了一整面墙上挂着的唯一的画,那些古怪的安静和典雅,还有站在他们面前的。
Du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