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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月亮却仍如此静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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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宾船长为法瑞尔母女安排了船上最好的房间,有两个客厅,三间卧室,两间仆人房,还有两个明亮的阳台。
      等蜜尔娜和丽蓓卡把她们那些艺术品摆好之后,女仆便帮助她们更了衣,喝着茶等待发船。
      “我希望我那些礼服够得上船上的舞会!”蜜尔娜兴奋地从卧室里跑出来对正在喝茶的丽蓓卡说。
      “得了吧,你也不是每场都得参加,像个交际花似的。”丽蓓卡斜着眼看蜜尔娜。
      “可不许这样粗俗地说你姐姐!太没有礼貌了。”昆娜呵斥道。
      “你就是嫉妒我的礼服比你华丽,比你多罢了,你那副还没发育的平直身子骨!”蜜尔娜哼哼道,故意扭动了一下身子,好显示自己婀娜有致的身段。蜜尔娜有一头淡金色的鬈发,眼睛虽没有丽蓓卡那样漂亮的海蓝色,浅浅的蓝色,但也别有一番味道,她看人时不像丽蓓卡那样瞪大了眼睛楚楚地看,而是直勾勾地迎上别人的目光,像是要读出你的心事一番,但其实她也许只是在盯你脑门或鼻子上的那颗痣而已。蜜尔娜身段颀长,皮肤细嫩白皙,胸脯饱满浑圆,腰肢被紧紧箍在十八英寸的鲸骨架里,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要摔倒一样,然而这种走路姿势是她自己苦练了几个月才走出来的——她自己认为非常迷人。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她的求婚者们几乎都是在她走路时怕她摔倒去扶她时才结识的。
      “我在嫉妒你?”丽蓓卡失声叫道,随即她漂亮的脸上挂出一个笑容,“蜜尔娜,我今年十五岁,比你小两岁,求婚者却远远超过你的,并且都是些年轻有为的公子少爷们,而不是你的那些死了老婆的鳏夫!我会嫉妒你?别开玩笑了。华丽的礼服?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肤浅吗?你若是有半个脑袋,就会去读读书而不是搞些表面花样做给男人看样子!”说罢她轻蔑地转过脑袋,捧起一本《匹克威克》。
      “啊,广闻博识的大小姐!她以为人人都不像她那样上过学呢。”蜜尔娜尖刻地唱出这句话来,雪白的臂膀在空中比划了几番,活像一个表演话剧的女演员。昆娜看见这幅场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可惹得丽蓓卡将手里的《匹克威克》摔在桌子上,在昆娜惊异的眼光下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关上门,并伴着一声喊叫:“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蜜尔娜翻着眼睛学她妹妹说话。昆娜笑得弯了腰:“噢,蜜尔娜!可别让她听见。”蜜尔娜耸耸肩:“我得准备今晚的晚会了。希望逢着些正常的绅士们才好。那群鳏夫叫我烦死了。”
      昆娜目送着她的大女儿进了卧室,捡起落在桌上的《匹克威克》,不禁想起蜜尔娜刚才说的话,一幅盛大的画面在她眼前展开:正值妙龄的昆娜·布雷尔,身着她一生中最美的一身衣服,与她的第一个情人,就是那个去过很多国家冒险的那个,在舞厅里旋转,亲吻,周围的人都在鼓掌。而她,昆娜·布雷尔小姐,就是那场舞会的女王。
      昆娜叹了口气,又将手中的《匹克威克》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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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威尼斯狂欢曲》响彻整个大厅时,便昭示本次旅程的首次舞会开始了。
      昆娜并不十分喜爱帕格尼尼,尽管他的曲子的狂放很对她的胃口,然而他的那些传奇野史却叫她难以置信——一根弦拉出一整首曲子。
      可似乎年轻人更愿意相信这些传奇的故事。昆娜想到。她的两个女儿,有一大摞帕格尼尼曲子的唱片,一到下午茶时间就迫不及待地播放。蜜尔娜甚至热泪盈眶:“他是这样有激情!”这时丽蓓卡则会显出少有的赞同:“无人能及!”
      船上的舞厅此时点亮了所有的水晶吊灯,原本就是维多利亚奢华风格的厅内更加金碧辉煌,笑语在灯光与美酒中交错,俊朗的公子哥身旁簇拥的一群珠光宝气的夫人,亦或是娇艳如花朵的名媛在周围人的称赞中的清脆笑声,都使这个船上之夜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昆娜领着她的女儿们穿过层层的人群,摩挲过各种华贵的衣料,在微笑与问候中到了宾船长的座位。
      “晚上好,法瑞尔夫人!”宾船长的两颊通红,想必喝了不少酒。舞会才开始他就已经要醉了。昆娜在心中暗自好笑。
      “今晚,你们可要好好玩啊!全船的上流社会都在这儿了!”宾船长兴奋地对她们母女三人说,又凑到蜜尔娜耳边悄悄道:“您看见那边那个绅士了吗?他是个爵爷,很年轻,是不是?家里也可有几个子儿哩。谈吐又大方。要我给您介绍吗?”
      蜜尔娜自是十分高兴,随着宾船长去结识那位绅士了。丽蓓卡也不必不平,因为她早与一位年龄与她相仿的少爷攀谈起来了,看样子,还挺投机。昆娜注视着丽蓓卡和她的男伴手挽着手到离她远些的地方去了。
      好呀,她们都有的玩了。昆娜不免凄哀地叹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注视着满厅的男男女女,幻想着她那梦中的情人——这几天她已经在脑海中把他刻得趋于完善了。
      如果我当时没有嫁给侯爵会怎样呢?昆娜不禁想到,或许我会和一个男人私奔,到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像亚当与夏娃那样无虑,或者偷吃一个禁果,与我的情人浪迹天涯。
      可是,物质呢?昆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华服,闪光的钻石。她是舍不得这一切的。没有了美貌和魅力,再老的男人也不会对你感兴趣。我竟然是一个物质的女人,这太可耻了。昆娜痛苦地想,本应是自由与快乐高于一切的!她不禁想到她的姐姐南希,十九岁结婚,随丈夫搬到佐治亚州梅肯生活,现已经是三个男孩一个女孩的母亲了,同时还是一家棉花生产公司老板的妻子。地位自然不能和身为侯爵夫人的昆娜比,但是生活却简单快乐多了,夫妻恩爱,一个孩子也已成了家,平日只需管管庄园即可。南希刚刚结婚的时候,昆娜还十分看不起她的丈夫,认为他出身平凡,没有好的家底,南希是下嫁了,为此,她还为侯爵的身份骄傲了一阵。而现在,三十出头的昆娜终于领悟到了南希的家庭才能称之为幸福快乐的家庭,并且深深地艳羡——她姐姐才是自由快乐的。
      我那畸形的婚姻。昆娜回想到侯爵皱巴巴的脸想到,我的丈夫比我整整大了三十多岁,在我步入中年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垂垂老者了。而且,他并不爱我。昆娜悲哀地摇了摇头,他只是看上我的嫁妆罢了,那充满石油味与铜臭味的嫁妆。
      上天保佑,她们不会再受到这种畸形的婚姻的枷锁了。昆娜望着她谈笑风生的女儿想。

      6
      船上的日子在昆娜看来无非都一样,海风的浸渍下在清晨起床,与两个女儿在甲板上享用鲑鱼沙拉早餐,配一杯波尔多葡萄酒,在闺房里读书或是到健身房去做运动游泳,中午在餐厅点一些清炖火腿,天鹅肝酱,香草鲟鱼片,再小睡一会儿,更衣,到甲板的下午茶餐厅与一些名流谈话交流或是又到船上的娱乐室去玩玩,四点钟的时候再更衣喝喝下午茶,通常是锡兰红茶和杏仁糕,七点钟晚饭就开始了,每天的主菜都不一样,周一是鳕鱼,周二是油炸馅饼,周三是烤羊羔(真是不可思议好运号为这道菜还专门养了几条活羊羔和他们的妈妈,因为羊羔必须要用母奶喂养),周四是刺龙虾,周五,是每周的舞会之夜,这天的菜肴通常都有惊喜,比如上周五,水手们逮到一条不大的鲨鱼,那天的主菜就是鲨鱼胃馅饼!周六茴香鲜鲱鱼,如果你是个素食主义者,不用担心船上没有你的菜,每天餐厅都供应各种蔬菜,周日更是提倡素食,主菜是香菜沙拉(以菊苣或莴苣为主菜,伴以水芹、山萝卜、大葱、龙蒿、海篷子、嫩薄荷、鼠李草、美洲地榆、开花水田、芥和紫罗兰花、大毛蕊花、琉璃苣和牛舌草)。
      以一个中产阶级的角度来看,船上简直是天堂,在蜜尔娜和丽蓓卡看来船上也足够舒服,然而昆娜却感到百无聊赖,她自然想要加入下午太太们的谈话,然而她自己就是她们的谈资,去健身房游泳,那儿的人看她的眼神也让她不舒服。其实总得来说,唯一让昆娜感到自己与船上的人有隔阂的不同点就是别的夫人太太都有丈夫的陪同,她却只身一人,这让她感到走到哪里都不自在,不过,即便这样她却还是庆幸这段旅程没有侯爵。
      今天是星期五,神秘的主菜在舞会之后才揭晓,然而昆娜不打算去舞会,她早厌倦了那些每周都一样的人,不过蜜尔娜和丽蓓卡可十分高兴,因为她们又可以与她们的男伴一起狂欢了,据说,蜜尔娜的那个什么爵爷已经向她求婚了,昆娜知道后十分震惊:“正经人家哪会在船上求婚哪!”蜜尔娜却嚷嚷道她不喜欢墨守成规,当然昆娜没有答应:“这事儿要跟你爸商量才行。”
      “你不去舞会?我还想把查理介绍给你呢。”丽蓓卡遗憾地对昆娜说。“叫他明天再来见我。”昆娜摆摆手,“晚餐的话,我吃些肉冻就好了,不过,你要是愿意把今晚的神秘大餐带一些给我的话那就很感谢了。”
      “那好吧,再见。”丽蓓卡冲昆娜挥了挥手,提着裙边向舞池小跑过去。

      7
      刚过八点钟,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昆娜没法再坐在她的阳台上读书了,于是她伸伸懒腰,准备更衣去甲板上逛逛。
      看来大家都去参加舞会了,昆娜望着空无一人的甲板想,她扯了扯身上的披风,今天晚上的风格外大,她感到有些冷,想要转身回去,却突然听到宾船长的吼叫:“把他捞上来!”她好奇地趴在栏杆上,黑乎乎的海上漂着什么东西,船员们站在船沿上夸张地挥舞着双臂,宾船长大吼:“扔救生圈!扔救生圈!”
      昆娜感到血脉喷张,她飞快地冲下高层甲板,披巾在身后飞舞,等她离他们越来越近,她发现他们在救一个人,那人趴在一块木板上,狂乱的长发从脖颈向四处延伸,脸埋在水里,像是死了一般。
      “把他的头抬起来!”宾船长站在甲板上吼。
      “这是怎么了?”昆娜问。
      “啊,法瑞尔夫人?您没有去舞会?”宾船长惊奇地转身,“我们在救这个可怜的人,刚刚船行的时候,有人发现他漂在船旁,马上就要被卷到船底了,于是赶紧停了马达救人。还不知道这家伙是生是死呢!”
      “我的天啊!他是遇难者?”昆娜抚着胸口叫到。
      “也许吧,可能是亚速尔群岛来的。我们正在它周围呢。”宾船长耸耸肩,“您不如到上层甲板上去?这儿很冷,而且一会儿把他捞上来会到处都是水把您弄湿的。”
      “没关系,我倒是愿意看看这个遇难的可怜人哪。”昆娜说道又紧了紧披巾,走到一旁去看水手们救他。
      “我抓住他啦!可以拉绳了!”水上的船员喊道。绳子开始慢慢收回,水上的船员把遇难者与他捆到一起,抓着绳子爬上夹板。
      “这家伙挺重!”
      “一、二、三!”船员们一起把那具僵硬的人体搬上来。
      那遇难的是个男人,尽管他的头发又乱又脏,仍能看出它原本的颜色是淡金色,胡髭遍布的下巴,他十分强壮,即使漂流了这么多天之后仍是那样,他身高大概六英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
      “把他抬到医生那儿去!”
      “他会有事吗?”昆娜抓住宾船长的胳膊问。“很难说,身体已经僵硬了,呼吸基本听不到。如果他没能活过来,我们还是得把他扔到海里去。船上可没有专门的停尸房,就算有水手死了,还是扔海里。”宾船长说完就大步向上层甲板走去,他转过头说:“如果您想看看他,可以到602号房来。那是专门给遇难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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