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骨生迷

4、第四章

　　安稳过了几个月，烟雨楼上下几乎都听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情。私下里嘲笑也不算，连平日里打交道都拿酸话揶我。
　　自那晚的惊心动魄之后，我心态竟也好了很多，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
　　时机成熟之后，段青衣便如他那夜所说，禀报了杜芜衡，说要带我回想成亲。两人稍作收拾就上路了。
　　出了城，段青衣和我装模作样地往西走了十几里。然后听了段青衣要去京里寻他长姐做主的心思，我和他趁着夜色拐上了另一条小路，一路北上，往顺天府的方向赶去。
　　为了遮掩行踪，段青衣给我找了身还算清爽的衣服，让我梳着倭堕髻，蒙了块面纱，他恢复了本来面容，找了假胡须贴上。两人扮作了夫妻。
　　我刚换好衣服发饰，带着面纱出来。段青衣见了我，居然愣了下，然后轻咳了两声，有些别扭地转过了头。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唔，倒也不是。只是没想到换了身衣服倒像换了个人。”
　　我心下欣喜又酸涩，欣喜的是段青衣这是在绕着弯子夸我。酸涩的却是，我直面的意识到了自己的丑陋。恐怕他夸的，是我的面纱吧。
　　“你这妇人发髻倒是梳得极好。”段青衣走近，伸手扶了扶松散地插在发髻上的木钗。
　　他又离得我很近，鼻息软绵绵地喷在我的面颊上。我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道：“少时候看母亲弄过这样的发髻，这么多年一直记在心里。”
　　他点点头，眼神却还在注视着我。我抬起头和他对视，在他眼里看到的竟是满眼的生疏和戒备，一个晃神，他又对我笑起来，眼神温柔得让人窒息。
　　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我和他易容换装之后，一路倒也平安，可临到了距离顺天府两三百里的时候，却发现落脚的小小的县城里居然来了许多官兵。个个执了通缉的画像一家家搜查，我和段青衣急急忙忙地赶着出城，却发现城门口也是重兵把守，一边的告示栏上贴着段青衣的画像。
　　不得已，我们只得在附近找了个破庙落脚。
　　张了几次口，我都没有把话说出口。
　　本来我只是个掩护段青衣北上的幌子，如今反而拖累了他……但是，“不如你自己走吧”这句话却总也说不出口。
　　也许我只是寂寞了太久，所以习惯了他的陪伴。也许是我已经到了这种境地，所以不想一个人承担这种后果。也许，我只是，舍不得。

　　躲了几天，终究不是办法。
　　“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探探。”刚入夜，段青衣就准备出门。
　　我心里不安，惴惴地拉着他的衣角。
　　“怎么了？”他安抚地拍拍我的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咬着嘴唇，眼眶已经隐隐有了酸涩。
　　“来，拿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得很细致的小包裹塞进我手里，叮嘱道：“这是我从杜芜衡那里偷来的东西，十分重要。现下交给你保管。”
　　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赘手，连同我的内心也安稳下来。
　　如是等了半夜，我有些乏，不知不觉靠着墙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依稀听到几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和逐渐靠近的脚步。
　　我把段青衣慎重交托之物塞进怀里，刚想躲起来。那些人已经三五成群地进了来。
　　竟是一群官兵！
　　“呸！”领头的刀疤脸淬了一口，一脸怒容地骂道：“捉什么劳什子犯人，老子四五天没睡一个好觉了。”
　　我缩在墙角，茫然地瞪着双眼。
　　“咦？这破地方居然藏了个漂亮的小娘子？”
　　一人附和道：“头儿，这时辰街上已经戒严了。只有破庙这一块儿没有人住，一直没来搜查……我看，这小娘子行踪可疑得很？”
　　“也是。来人，拿下询问。”
　　我伸手扣紧怀里的包裹。
　　“怀里是什么，拿出来？”我被人猛然拽了起来，一个不稳已经跌倒在地。
　　我拱起身子，双手护住了包裹。
　　“哼，果然是个贼婆！”那刀疤脸伸手过来想要拿包裹，我张嘴便咬在他的手上，咬的狠了，嘴里立刻便涌起了血腥气。
　　刀疤脸闷哼一声，甩开我缩回了手：“不知好歹！给我打！”
　　立刻涌上了五六个人见我围住，拳头如流水般落到我背上。
　　疼，好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一下一下，像要把五脏六腑都要捶出来。我胃里一阵抽搐，立刻上涌了一口血气。
　　也不知挨了多少下，我的身体早已瘫软。
　　他们从我身下抽走包裹。一阵窸窣声之后，那刀疤脸又恶狠狠地啐一口：“原来是个疯婆娘！我当是什么宝贝！”
　　然后他随手一丢，那打开的包袱变落到我眼前——竟只是件棉衣包裹着两块青砖。
　　“头儿，这人可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要搜不出什么来，可怎么办？”
　　“他娘的真晦气。走。记着，咱们今儿个可没来过这里。”
　　“是是是。”
　　待他们走远了，我又窸窸窣窣地撑起身子，爬到那个包裹处，颤抖着手指将它包裹成原来模样，一遍一遍抚平包裹上的褶皱。
　　段青衣说过的，这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东西。不能，有所闪失的。他怎么会骗我呢？怎么会骗我呢？只是他们认不得而已，是他们看错了而已，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在这样的。
　　我喉头一热，又是一口热血喷出。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