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游戏》冬日之翼

7、Day 5

　　0点整。

　　蓝到近黑的夜幕中，几个星点忽明忽灭，地上的灯火也屈指可数。
　　在这个大多数人能都安眠的夜晚，不幸却降临在西园寺身上。

　　暖橘色的床头灯刚熄，屋子立刻被幽暗占据。看着女友安稳的睡颜，西园寺也涌起睡意，可就在即将入梦的前一刻，他兀地高声喊了起来，同时从被子里抽出左手，疯狂地上下挥动着。在那只原本环住女友腰际的左手上，赫然跃动着橙色火光。皮肤上传来的灼热温度令他无法抑制悲鸣，五官痛苦地扭近。
　　“怎么了这么大声？做恶梦了吗？”被惊醒的女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进入视线的橙色火光，她起初还以为是床头灯没关，可男友凄厉的叫喊实在不寻常，再定睛一看，竟是手上着了火！
　　“怎、怎么会？！对了，水！！我去拿水！不对，现在应该隔绝空气！”女友慌张地拿起枕头，用力拍在西园寺的手臂上。
　　可火势丝毫不见减弱，反而越蹿越烈，顺着手臂向头部和下肢蔓延开来。
　　极度的烧灼痛苦让西园寺蜷曲起肢体，他能感觉到五脏和皮肤都被无情地焚烤，鼻腔里充斥了焦灼气味，热气从气管里不断冒腾而出。哀嚎着的他呛了一口气，嗓子就火辣辣地疼起来，连吼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火扑不灭啊！！！”他的女友，露·弗利兹白皙的脸庞被镀上一层灰暗的绝望，她放下了手中的枕头，伸手抱住了在痛苦中垂死挣扎的西园寺的身躯，“太荒谬了！这真的是火吗？！一点热度都感觉不到，枕头也好，被子也好，我也好，明明都没有烧着！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被这样折磨？！！！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在西园寺身上，浸透出火光的色泽。橙光映在窗上，遥遥看去就好像点了一盏床头灯。
　　这把幽异之火，自西园寺体内燃起，直至将这具身躯燃烧殆尽才能熄灭。

　　违规者·第12号玩家·大乔，予以自燃之刑。

　　0点35分。

　　“麻烦再快一点！”
　　“客人，已经最快了。”司机耸了耸肩，油门已经踩满了。
　　车窗外的景色飞一般倒退着，可27还觉得不够，心中焦虑不已。就在三分钟前，屏幕上代表第12号玩家·大乔的光点消失了。虽然不能排除他关机的可能性，但在他身边还有另一位玩家——第14号玩家·露露。露露的光点还在，可大乔的却没了。难道说大乔被露露……？
　　虽说大乔还是昨日命令的执行者，记录上来看大乔不打算执行命令，被施与惩罚的可能性很高。可时间都过了，也没看见公告里出现他出局的信息，或许不完成命令才是正确的？但是违规也会死……难道还有其他避免死亡的方式？露露又为什么会和大乔在一起？记录里看起来两人的关系也不一般，难道是亲友？今天的命令轮到露露，如果大乔能活下来，是否露露也能以同样的方法逃过一劫？
　　27看着电脑，心里乱糟糟的。
　　昨日他几乎将所有积蓄都花掉了，原以为能够一切顺利，可要在六个大区千万人中找出特定的十二人，一天的时间实在太短。利用广域探知和组别删选的组合，可以确定半径一公里内所有开机玩家的所在，而网络监控和组别删选组合时，则可探知到全市范围内正在使用【国王游戏】应用的玩家。一种限制了范围，一种要求必须上线，结果昨日他只找到了三个同为A组的玩家。
　　第一个是⑨依，他应该是演艺圈的人，打的追到某剧目拍摄片场外就被工作人员禁止入内了。第二个是KANATO，表面是家合资企业的老总，背地里却是掌控城市阴暗面的放债人，在一番交涉后，他并没有完全信任27的说辞，可也决定暂时观望，不去煽风点火。第三个是Rai，只可惜赶到时她已经被铁杆贯穿……
　　“失去从容可就不像您了呢。”小丑突然出现，对27笑道。
　　27眉头轻皱，没有理睬。开着车的司机瞥了眼副驾驶座，看着小丑的立体影像也没有说话。这辆出租车隶属S社旗下，司机自然也知道车上这位享受免车费待遇的贵客是游戏玩家之一，只是，再多的事可就非礼勿问、非礼勿听了。
　　“殿下，请恕我直言，您现在的混乱是全然无必要的。为何不查看玩家信息来确认呢？”小丑笑着，抬头笔直地看向他。
　　27微怔，他确实忘了。切换界面到主菜单，然后鼠标移到了【玩家一览】上方，在点击时他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点下了。
　　那里面，大乔已经出局了……
　　“不可能……被……杀了？”声音在颤抖，玩家已牺牲了近一半，这些性命的逝去不能说没有他的责任，脑海里浮现出Rai死亡时的样子，无法拯救谁的恐惧开始弥漫。
　　小丑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声音一如既往地谦逊而充满活力：“不，第12号玩家·大乔是因没有执行命令造成的违规而出局的，昨夜今晨日期改变时公告上确实有公示，只不过，这条公告只公示了0.1毫秒。”
　　“别开玩笑了！你们到底把人命当什么了！！”他狠狠敲在键盘上，还好这键盘质量很好，没有损坏。
　　小丑立于他的手背上，别有意味地笑，“殿下，您其实很清楚，不是吗？”
　　“客人，D-8区5-1街道M-203公寓楼到了。”司机说着，把车停在了路边。
　　27背起包，臂弯里夹着笔电，打开车门迅速朝公寓楼跑去。
　　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露露和大乔所处的这栋公寓楼也属S社旗下，虽然使用了电子保卫系统，但输入小丑王子说的21位序列码后，电动门就打开了。27也无暇顾及太多，他必须尽快找到露露。

　　1点14分。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为什么我没有继续劝下去？西园寺……西园寺！！”
　　露抱着一堆焦黑的肉块，哭得很是悲愤。浅蓝的眼眸不再如往日那般含笑温婉，深刻的五官勾勒出深沉的悲哀与决绝。
　　据那个叫27的男人的解释，一切都是因【国王游戏】而起，西园寺也是牺牲者之一。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曾经手程序的设计工作，但那项计划很快被冻结，机构也在几年前破产，可现在这个程序被某个企业得到，并进行了进一步的改善，投入了市场，造成现在玩家接连离奇死亡的状况。
　　西园寺的手机被格式化是他出局的证明之一，为了尽可能得到多一些情报，27借走了那部手机。
　　露本想自杀的，但现在她心意已决——活下去，然后拉着幕后陪葬。
　　但看着今天的那条命令，她心中再度悲哀满溢，“没能救到他，所以就罚我在他死后背叛他吗……”
　　嘴角上拉，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晶莹的泪默默滑落。

　　8点14分。

　　望紫正准备出门时，小丑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他登录游戏看公告。虽觉得麻烦，可他还是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了线，没想到他竟是今天的执行者之一。
　　当初被女友缠着，迫不得已才下载了这个应用，结果女友在C组，还是【国王】身份，积分也比其他人来的好赚。想想对抗【国王】本就不容易，何况还有几十个不同组别的【国王】在竞争那积分第一的宝座，这游戏的卖点对他来说也只有那奖金而已，身为富豪的他虽不缺钱，但也不介意钱多，可平时公司事务就繁杂，偶尔八一八放放松还好，耗太久可就是浪费生命了。望紫很理智地决定，趁早退出，不要在这上面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他没来得及卸载，软件就升级了。
　　然而现在看来，这几小时的手慢救了他一命也说不准。
　　名为露露的玩家和第一天完成了命令的玩家葵，两人都说认识的人因为这个游戏死了。而稍晚出现几分钟的27更是说了“近日的离奇死亡案也和这游戏友牵连”、“出局就是死亡”这样恐怖的话。
　　虽然女友那组没有出任何事，可这组似乎真的出了不少怪事。所谓“宁可信其有”，望紫决定依27的建议执行命令。
　　命令的文字描述并不是直接写出谁要做什么，究竟该怎样做才能活下来，很有可能只有小丑王子知道。即便是看上去简单的命令，也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出局的命运。而看似困难的命令，或许完成了就能相安无事。
　　比起依靠不知是敌是友的【国王】，27推荐玩家询问近在咫尺的小丑王子，因为小丑王子是不会对玩家说谎的。

　　可是，不会说谎也不代表它是站在玩家这一边的。这一点，还只有极少数的人醒悟到。

　　露露是今天命令的另一个执行人，她那边的小丑王子告诉她说，如果不执行命令，两个人都会被判出局。所以，露露在聊天室里发了一堆的“我爱你”刷屏，还提出想和他见面。
　　望紫想了想，把见面的时间地点私信给了她，一直观察着他的小丑却冷冽地问：“您真认为这样能完成命令吗？”
　　他看着对方回复的一大串道谢的话语，另一只手搭在门把上，微愣。
　　“那个女人心里可是一点‘痴迷’的感觉都没有呢，即便那样做，也不会被视作完成命令的。”小丑耸耸肩，脸上贴着“残念”两字。
　　“那还要我们那样做？！不是说你不会骗人吗？”望紫很气愤，横竖都是死，还要让人演出戏，这不是耍人嘛！
　　它头微侧，作无辜状，“我可没说过那样的话，我只说了‘不执行命令，您和Vivaldi先生都会出局，所以请加油’，看来第十四号玩家已经被抛弃了呢，真是不幸的人啊。”
　　“什么意思？”男人的眉心皱起一个川字。
　　“我的主人，请不用担心，我会协助您的。虽然完成命令是无法办到了，但您还有两条路可走：一、用您一半的财产来买下自己的命；二、利用见面的机会，让第十四号玩家永远消失。”小丑阴冷笑着，消失了。
　　望紫用力地握着手机，小声咒骂着：“一半的财产？！让我杀人？！什么破游戏！”但从他的窘迫可以看出，他已陷入了这唯二的艰难选择。

　　15点17分。

　　“你是Gothika吧。”
　　少女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她侧过头，长长的马尾滑落在胸前，“哼~你是？”
　　“我是27，关于这个游戏，想和你说几件事。”男人站在五米开外，看了下笔电的屏幕后略感诧异地道：“你是……【王】？”
　　少女抓起马尾辫在手中玩弄，好笑道：“大叔你那是什么表情，太逗了吧。但是遗憾，我不是王哦。”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顿时多了一份怀疑。
　　少女不置可否地耸肩，“那家伙没和你说吗？王的【其他指令】里可是比我们多一项的哟。【通信】，用那个功能呐，可以得到半径一百米范围内同组别玩家的所有真实信息呢！”
　　“那你是……”男人还未说完，少女又接着兴奋地说起来。
　　“你不认为这个游戏很厉害吗？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掌握那么多人的信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合法……不，这个游戏是个十足的违法产品呢。”她低头笑了两声，“真的很有趣呢，有趣到让我热血沸腾~”
　　她的笑容令人无来由地感到不快，27皱眉刚想问，少女却沉下脸，摆出无聊的样子仰头望向天空。
　　“啊——啊。什么啊，还以为你是个有趣的人呢，真失望。”她把头仰得更后了，男人的上半身进入了她的视线，“那个金发是【王】哦。这里的信息也都是从她的手机里复制过来的。”她晃了晃手机，“你也下了那个插件吧，31-J·绝对掌握，可以得到半径一米范围内玩家拥有的所有信息。唔，不对呢。你还下了很多其他插件才对，比如37-G·广域探知和59-X·信号隐藏，”她歪头操作了几下，“还有14-F·反录屏障。哇塞，大叔你其实是个土豪吧！奖金都没入手居然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了？”
　　她捧腹笑了起来，27的脸倒是变得有些阴郁。
　　“什么啊，那张脸。”男人的表情令少女板起脸孔，“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救到谁？”她毫不留情地挖苦着，“你自以为知道很多，可是到底该怎么玩，你却完全不知道呢。摆着一张伪善者的嘴脸，就觉得会有人感谢你吗？你不过是让那群笨蛋们在死前做无望的挣扎，最后更加狼狈地死掉罢了。”
　　少女从公园的喷水池边站起来，转过身面朝他缓缓走去，“这个游戏啊，只会站在【王】那边，所以呢，我必须取代那些没用的废物，成为最后的胜者。”
　　“所以你就把忍杀了吗？”男人一手抱着笔电，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慢慢握紧。
　　“是的。”少女爽快地点头，马尾随之甩动，“不过那个完全不成问题，只要小丑还站在我这边，警察就不可能得到任何证据呢~啊，但是都第五天了呢，再不找出剩下的【王】，我也会糟糕的吧。”她扬起可爱的笑，完全联想不到她竟在谈论自己会因游戏而死的话题。
　　“你……错了。”男人更加用力地握住冰冷的金属，“不论是你，还是其他玩家，都不该再因这个游戏而牺牲了……！”
　　“说什么蠢话呢，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哈啊，太失望了。”少女夸张地叹了口气，走过27身旁时，偏头小声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把枪扔了，没有杀人觉悟的人拿着枪只会伤到自己哦。”
　　男人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他口袋里确实有一把手枪，手指已搭上扳机，却没有扣动它的勇气。

　　17点21分。

　　望紫在十字路口等待着露露的到来，人头攒动，找人不易。
　　他说，他会戴着插有黄色羽毛的帽子。她说，她会抱着一只粉色的小熊布偶。
　　刚担心是否被爽约了，远处就看见一个抱着粉色物体的女性在四处张望，粉色物体是一只熊布偶。露露到了。
　　来人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竟然是外国人，淡褐色的长发和浅蓝的眼瞳，五官的轮廓比之身材的娇柔更为硬朗些。
　　但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望紫穿着深蓝西装，打着条纹领带，手持公文包，黑皮鞋擦得闪亮——唯独没有戴帽子。
　　红灯亮起，车流开始流动。
　　他慢慢靠近露露，站定在她的身后。而她站在人行道前左顾右盼，四下寻找Vivaldi的身影。
　　然后，没有人注意到的那只手向前一推，露露就朝车道上倒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还没人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露露的躯体就被远远撞飞，撞在某大楼的水泥墙壁上，漆上一条绯红。
　　街口，人群骚动起来。

　　第14号玩家·露露，因命令红心·K，予以谋杀之刑。

　　18点48分。

　　圆桌A-公告：今日的命令是红心·K：露露必须表示出对Vivaldi的痴迷。

　　KANATO：喂！露露好像出局了啊！可公告还是这个！怎么回事啊！
　　前田敦子·13代目：是很奇怪。难道是国王设下的陷阱？
　　KANATO：真是搞不明白！前几天不还说有什么帮助出局的人的命令？如果真死了还怎么帮？去下面帮他们做饭不成？！
　　前田敦子·13代目：你信27说的？反正我现在还是不能完全信他们，说不定全是串通好的。
　　KANATO：凭俺多年经验来看，他没撒谎。但游戏能杀人，方法还忒么诡异，说信也是有鬼。
　　前田敦子·13代目：是啊。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岂不早就被那公司干掉了。但不管哪边，最保守的都是把国王找出来，国王一出局，游戏也就结束了。
　　KANATO：唉，也是！27叫俺们不要投票，那不就等于被国王宰嘛！俺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死掉，他舍不得自己的命，凭什么要俺们舍得！不过呐，国王到底是谁呢？俺虽然不想死，可也不想随便就害了人啊！
　　前田敦子·13代目：我觉得没执行过命令的人都很可疑。
　　KANATO：这不好说吧，如果他找了个简单的命令自己做呢？
　　前田敦子·13代目：你忘了银吗？呆在家里闭门不出都能违规，字面上的意思和实际要做的事，应该是真的不一样。国王在最开始大概也不知道这点，所以会一直让别人试。
　　KANATO：你这是在给他说好话？
　　前田敦子·13代目：怎么会~我只是说可能性而已。不管怎样，国王一天不肯站出来，我们就得继续票下去。就算真死，也要把他拉做垫背的。
　　KANATO：果然你够狠啊。那你今天打算投谁？
　　前田敦子·13代目：777说话太傻帽，肯定不是国王，Gothika感觉也没什么主见，是国王早露馅了，剩下的就是我、你、27、冥、沼皇和⑨依。我和你先排除，沼皇和⑨依基本没怎么玩这个游戏，也暂时排除，那么最可疑的就是27和冥了。你说27不像在说谎，那么今天就票冥了。前几天她还很热心地要找出王，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想降低自己的嫌疑。
　　KANATO：冥是吧？如果不是王就只能说对不住了。

　　-第01号玩家·KANATO转入了审判之间-
　　-第10号玩家·前田敦子·13代目转入了审判之间-

　　20点00分。

　　“交易已达成，祝您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尊贵的【女王】陛下。”
　　女人推了推眼镜，没有应答，仍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
　　办公桌上还堆砌着好几沓类似的文件资料，内容均与市内近日发生的死亡案件有关。而在椅脚边也垒着几堆五花八门的书刊杂志，每本都贴有许多五颜六色的便签纸，其上记载的文字小而规整，字迹清秀，最上面一本足有两厘米厚的书的书名是《人电学的新应用——能量解析与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