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夕阳（已修） ...
-
进入六月，学生们陆续换上轻薄的夏季制服，昭示着夏天的到来。
接连几天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午后的暖风熏得人懒洋洋的。悠扬的下课铃声终止了日本史老师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讲课声，好似打了一针兴奋剂，教室里骤然沸腾起来。
接下来是例行的社团活动时间，班里的同学很快就走了大半。
当凉子慢悠悠地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时，教室里只剩下她和高桥两个人。
高桥羡慕地看她，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回家社真是让人羡慕啊！”
凉子扫了眼黑板上面的挂钟，忍不住提醒道：“我记得田径社的集合时间是四点吧？现在已经三点五十五分了。”
“啊！要迟到了！”高桥大惊，顾不得和凉子告别，拎着书包匆匆跑了出去。
凉子无奈地摇头，拎着书包，看了最后一眼空荡荡的教室，反手阖上门。
路经体育场时，运动社团的口号声响彻云霄，气氛热烈非常，或许是因为夏季大赛即将到来的缘故，他们恨不得要在这个火热夏季里燃尽全部热情。
*
当凉子将机车停在一旁，沿着河边慢悠悠闲逛时，天空已经涂满了夕阳的色泽。
也许是最近的日子太过安逸，眼前宁静祥和的傍晚景色让凉子恍若身处梦中，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流血纷争都渐渐远去。但她还没来得及感慨，麻烦事就找上门来了。
几辆机车突然凭空蹿出来，一下子把凉子的前后左右堵得死死的，让她无法脱身。这些人都很面生，个个戴着头盔，浑身杀气腾腾，似乎不是附近的普通混混，倒像是暴走族。
凉子见那群人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索性保持沉默，等待对方率先开口。
为首的男人摘下头盔，露出左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目光凶狠得像是盯着猎物的鹰。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凉子，沉声问道：“矢部就是被你打伤的吗？”
凉子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摇头说：“我不认识什么叫矢部的人。”
“你打断了他三根肋骨，居然不记得他是谁？”刀疤男的声音低了几分，透出一股危险的意味，凉子的沉默每持续一秒，刀疤男压迫性的气势就增上一分。
凉子回忆着，她打架的次数太多，而且那些来找茬的人她都不认识，更不记得每个人的长相。但下手这么重的……
啊，想起来了。她好像是揍过这么一个人，因为那个人对一个初中女生实施不轨。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欺负小女孩的人渣，我嘛——”凉子冷眼望向刀疤男，故意拖长了音调，“见一次揍一次。”
“你——”
“龙哥！”旁边一人急切邀功道，“这女的居然敢挑衅您，我们叫她尝尝苦头！”
“嗯？”刀疤男不紧不慢地回头，扫了手下一眼，斥责道，“安静点。”
那人目露惊恐，再也不敢出声。
刀疤男露出满意的眼神，然后对着凉子笑。他笑起来时只牵动左脸的肌肉，刀疤扭曲成狰狞的形状，看起来极为可怖。他用半威胁半劝诱的口气说道：“我很欣赏你这股狠劲，如果你加入我们的话，我们可以既往不咎，包括矢部的事。”
凉子嗤笑，正眼也不看他，一口回绝：“我还没有堕落到那种地步。”
随后她一字一顿补充道：“人渣就是人渣。”
“什么？”刀疤男的怒火彻底被点燃，“真是自大得过头了！”
刀疤男话音刚落，他的手下们立刻摸出铁棍，下车，气势汹汹地逼近凉子。这架势，简直就像是□□火并一样。
而刀疤男则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拿在手里把玩，似笑非笑地看向凉子。
凉子拧紧了眉头，暗暗观察着周遭的情况。这群人来者不善，个个身体强壮，又带着武器，不过，只有这么几个的话……
她相信自己的拳头。
尽管会遍体鳞伤。
现场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微热的空气之下暗藏汹涌波涛。一呼一吸之间，双方都将神经崩到最紧——
暴走族们双眼赤红，夹带着嗜血的快意，高高扬起铁棍，以雷霆万钧之势朝她的头顶打了下去——
凉子眼疾手快，抓住正面飞来的铁棍，顺势转身，肘击、夺棍、反挡，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在下一刻，凉子手中的铁棍像是有魔力一般，轻巧地缠住其中一个人的铁棍，借力横扫对方手腕，迫使那人松手的刹那，凉子的铁棍勾着那根铁棍转身回旋，两根铁棍呼啸着扫向身后的人，一时之间痛呼声此起彼伏。
尽管凉子赢得先机，暴走族们毕竟经验老到，很快就以人数优势和超出女性的强大力量压制住凉子，把她手里的武器抢夺了过来。凉子只得赤手空拳战斗，铁棍飞来之时也无从闪躲，身体被铁棍打出无数青紫，甚至连额头也被打破了。
趁着凉子艰难闪躲之际，刀疤男阵阵冷笑，握着小刀捅向她背心，丝毫不惧此举会让自己背负上人命。凉子听见异样的破空声，心叫不好，刚转头刀锋便突袭至眼前——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伸手握住飞来的小刀，一阵剧痛过后，大量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
掌心很痛，凉子感觉整个手都快要断掉了。但是她和刀疤男还在较着劲，谁也不肯退让。小小的水果刀在凉子的手中来回撕扯，短短几秒对她而言都是难以言喻的煎熬。
无法动弹，凉子的身上又挨了几棍，她痛得眼前发黑，只能靠强大的意志力坚持。说时迟那时快，又一阵奇异的破空声从远处飞来——
“咚”地一声，凉子手里压力顿时一轻，刀疤男在她眼前缓缓倒了下去。
凉子低头一看，刀疤男的左眼竟嵌着一颗网球。
变故发生在眨眼之间，没有人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暴走族们的注意力被扰乱，动作顿了一下，凉子借机躲过攻击。随后，又是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又一个人倒了下去——
这次，网球打在下巴处。
凉子朝远处望去，只见一个栗发少年站在路边，右手握拍，左手抛球，身体后仰，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正在打出第三球。
然后第四球。
第五球。
第六球。
每一球的落点都是那么精准，带着狂啸的怒气，次次砸中要害。
凉子愣愣地看着少年像砍瓜切菜一样在短短几分钟内打晕一堆人，然后收起球拍，绕过遍地“横尸”朝她走来。
少年看到凉子还在不停流血的手，微微皱眉：“要去医院包扎下吗？”
他的声音让凉子回了神。凉子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道很深的伤口横亘于掌心之上，虽然很痛，手指活动的感觉倒是如常，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她摇了摇头表示婉拒，刚要转身，手腕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抓住。
凉子向来讨厌男性的触碰，不耐地说道：“放开我。”
*
然而不二周助却没有放开。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怒气还未消散。他无法想象如果刚刚他没有路过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眼前的少女又重复了一遍：“放开我。”
又是这么任性。
明明自己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但他这次就是看不惯。
不二无视凉子的反抗，抓着凉子受伤的手，把她往路口的方向拉：“去医院。”
语气强硬，不容拒绝。
凉子茶色的瞳仁里满是惊愕：“喂！你——”
“算是还上次救我弟弟的人情。”
虽然是在表达感谢，不二的语气却冷冷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
直到不二把她拉进医院，递给她问诊单和原子笔时，凉子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憋的一肚子火最终化为无奈的叹息。
你赢了。她在心里说。
*
“记得及时换药，这几天不要碰水，过几天再来复查。”
年轻的女大夫看着面无表情的凉子，叹了一口气：“下次要当心些。女孩子不要总打架啊。”
凉子的目光闪了闪，小声应答：“嗯，谢谢。”
掌心的伤口虽深，还好没有伤到骨头，身上的伤口也被妥善处理了。此刻，她的额头上贴了一块纱布，右手被包得像个粽子，身上弥漫着一股药酒的味道。她今天本来穿了浅黄色的T恤和浅蓝色的五分牛仔裤，外套一件白色连帽薄衫，但经过刚刚的一场恶斗，浑身像是在泥地里打滚过一样，浅色衣服上还沾了血，整个人显得无比狼狈，哪里还有半分从容。
走出医院的大门，前不久还觉得宁静祥和的夕阳在凉子的眼里，像是染了一层血的颜色。胸口闷闷的，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渗进了骨头缝里，让她有一种想宣泄的冲动。
她深吸一口气，戴好头盔，推着机车，望着夕阳之下的道路指示牌出神。只要沿着这个方向就可以驶进首都高速……
不二似乎察觉到她接下来的行动，提醒道：“你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
被一个好学生模样的家伙教训不说，居然还一次又一次干涉她的事情，简直和她对着干。虽然她知道这家伙是好心，但就是觉得不爽。凉子瞪着不二，可是不二巧妙地挡住她的去路，大有如果她不乖乖回家就把她拽回去的架势。凉子恼了，咬着牙思索教训这家伙的方法。
凉子很快就打定主意，从后备箱里拿出备用头盔，递到不二眼前。她别有深意地微笑，眼里满是挑衅的意味，似乎还带着点玩世不恭。
“小鬼，要来吗？”
不二一愣，随即微笑起来。他的眼睛很亮，透出微许孩子气。
他点了点头，接过头盔：“好。”
凉子挑了挑眉：“可别吓坏啊。”
“怎么可能。”
“那么抓好了，掉下去我可不负责。”
毕竟是第一次坐机车，而且也不知道凉子会开多快，更不知道凉子的驾驶技术如何，会不会做出什么夸张的动作，所以在机车发动的那一瞬间，一贯镇定的不二有点忐忑不安。他双脚下意识紧紧夹住车架，双手死死抓住凉子腰际的衣服，掌心里渗出密密的细汗。
果然如他所料，凉子在前几次转弯故意开得很急，甩尾动作很大，不二胆战心惊地看着机车在几次急转弯之后滑进了高速入口，开始了加速。
没有挡风玻璃，整个身体暴露在外面，感官上对于速度的感觉和在汽车内时截然不同。刺耳的风声与引擎声混合着在耳边炸开，夺去了不二全部听觉。尽管戴着头盔，前面也有凉子的身体挡着，扑面而来的狂风仍像刀割一般，刮得不二浑身刺痛，但与此同时，也带来感官上的强烈刺激。
凉子驾驶的速度很快，却又很稳，小小的机车在高速车流之中灵活地穿梭，划过一道淡淡的烟尘。不二也渐渐适应了高速驾驶的刺激感，狂跳不止的心脏慢慢平复，渐渐生出另外一种不一样的畅快——
就像是乘坐着一颗子弹，在空中自由飞翔。
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迎接那呼啸的狂风。
驶入湾岸线之后，车流渐渐稀少，已经可以闻到海风咸湿的气味。机车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极目所至都是大片被夕阳染得赤红的海洋。凉子放慢了速度，机车在岛屿之间飞驰，穿过一座又一座跨海大桥，海风迎面吹来，和着夕阳的光影，似乎有种温柔的呢喃。
“怎么样，还不错吧？”
凉子的声音被海风吹散，轻柔中似乎带了点愉悦，还带了点洋洋自得。
不二应了一声：“嗯。”
凉子叹息道：“我还以为你会被吓得尖叫，看来我太低估你了。”
“不，今天我很开心。”
“切，真是失算。”凉子撇了撇嘴，听见身后的低笑，立刻换上一副凶恶的表情，“再笑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让你自己走回去！”
*
“是凉子吗？这边！”
快到横滨时，远远地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招呼声，叫凉子十分意外。
她定睛看去，前方几十米开外的路边有一群人，由于逆光，在夕阳之下看起来像是一团黑影，而其中一个黑影正在朝她招手。
不会又是那个烦人的家伙吧？凉子在心里不停嘀咕。
然而，不想来什么偏偏就来什么。那个朝他们打招呼的人，正是凉子避而不及的对象之一，中川。
中川家里有点财势，这个不求上进的败家子经常以此自傲。他热爱飙车，就召集了一帮飞车党在东京周边活动。凉子自从有了机车以后就经常到神奈川兜风，一次偶然和中川相遇，自那以后中川就开始对她不停纠缠。
或者说，是以“飙车”为由对凉子展开追求。
凉子将车停在中川面前，不耐烦地问：“有事吗？”
中川讪笑着刚要和凉子搭话，发现她身后破天荒地坐了一个少年，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当他发觉少年的手紧紧抓着凉子的外套时，眯了眯眼睛，忍不住酸道：“这位是你钓上来的新凯子吗？”
“嘴巴放干净点。”凉子的声音里隐隐有着愠怒。
中川对此毫无察觉，反而放声大笑：“原来你看上的是这种乖宝宝啊。”
周围响起一阵让人恼火的窃笑声。
尽管被所有人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不二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就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好像此刻被谈论的对象根本就不是自己一样。
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讥讽我吗？”
中川这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转移话题：“不，没什么。今晚要跑两圈吗？去静冈。”
“不必了，我还不想被警车追。”凉子冷淡地拒绝，“也不想玩命。”
中川还想继续劝说，在看到凉子冰冷的眼神之后，明智地闭上了嘴。
不然又要重蹈覆辙。
中川想起那晚冰冷的河水，不由得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凉子猛踩油门，像是甩垃圾一样，把中川一帮人甩得远远的。
“那些家伙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凉子迟疑着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别扭。
不二笑着摇头：“本来就没在意。”
凉子松了一口气，看向微青的天际：“要回去了，小鬼。”
*
夜色茫茫。
“把我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凉子依言停下了车，不二背着网球袋跳了下来。
“那个……”凉子突然叫住他。
凉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无比柔和。她并未与不二对视，而是微微撇过脸，眼睛看向漆黑的地面。
“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不二微笑道：“不，是我该向你道谢，今天玩得很开心哦。”
凉子愣了几秒，抬眼看向不二，在朦胧的灯光下，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
“那么，下次再见吧。”
“下次见。”
不二走远了，凉子望着他的背影，趴在车头上，出神地想着。
话说……
还不知道那家伙的名字呢。
真的会有再见的机会吗？
*
翌日。
凉子跨进教室的时候，高桥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右手上厚厚的绷带，冲过来问道：“你的手……”
“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你又去打架了！”
“所以，这几天的作业我可以不交吗？”
“……”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夕阳（已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