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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索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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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除了这两个字,她说不出来别的。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想问他来干什么,太意外的惊讶让她什么都没办法问,甚至什么都没办法想。
见到她难得的傻呆呆,他满怀的气恼与怨怼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知不觉中站直了身子,又慢慢地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她变瘦了,变黑了,衣服到处都是泥渍,额上还顶着淤青,黑眼眶里满是血丝,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丑就有多丑。
可他不在乎,一点儿都不在乎,只是心揪疼着,走近她,想再将她看得仔细些。
无数次构想过哪天她敢再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必要怎么折腾她怎么报复她,才能一雪前耻,把两年前她的诈骗她的绝情全都报复回来。
可如今见到她,他才发现他只想做一件事。
楚今朝怔怔然地看着他走近。草棚里光线不太好,他整个人太明亮,面部表情反而暗了下来,她读不懂。
高大的身躯一步一步地压迫过来,她几乎都忘了呼吸,直到胸口因窒息而疼痛,她才回过神来,骤然想起了两年前她的所作所为。
在意识到之前,她的脚步已经开始后退了。
但是,他没有让她后退。他察觉到她的意图,伸开双臂将她揽进了怀里。她瘦太多了,小小的一只,好小好小了。
可是,却足够填满他的心。
他闻着她发顶说不出的气味,陌生又熟悉,揪起的心脏渐渐平缓下来,才慢慢记起呼吸,按着她在胸口,感受着她的呼吸与心跳,让自己的与她同步。
他将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楚今朝却是为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不知所措了起来。他们拥抱的次数自然不在少数,但每次他抱她,她想到他即将要做的事情,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心里都是反感非常。
但是这一次,当鼻尖全都充斥着那曾经熟悉的味道时,她的心反而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涩,鼻子也有些酸。
他的拥抱,好像他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好像被人抛弃了一般,让她的心隐隐有些揪疼。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会有抬起双臂也反抱回去的冲动。她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反抱回去,只知道他渐渐收紧的拥抱,明明让她呼吸困难很不舒服,但是她就是没想推开他,反而耽溺在其中。
她生病了,一定是生病了,所以才出现这么矛盾的现象。
一定是这样。
她这样想着,理智就已经回来了,想到身边还有其他人,而她与他这样拥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陛下……”她轻唤着,带着抗议,想叫他松手。
但是耳畔却传来了他轻微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她眨眨眼,有些愕然。再去推他,他已经松下的手劲却又将她收进怀里,咕哝道:“让朕睡会。”
真睡着了?
她的心忽然又柔软下来,虽然不知道他为何非要在这时候说什么睡,但大致也想到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以为他顶多会派人过来,却没想到他居然亲自来了。
这么胡闹!
她这么想着,诧异于自己居然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松开了推他的手,让他靠着她睡。
但他的重量实在是不轻,而她也实在是没再多精神支持着他。撑到自己两腿打颤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笨成了这样。
他想睡觉,扶他躺床上去就行了,她跟着受什么罪啊。
她稍稍动了动身子,他居然有意识地跟着她动着,根本不需要她说什么。她忍不住笑了笑,拖着僵着的腿往草棚后间移去。
小心地将他扶到用稻草临时铺就的床铺上躺下,他却还是抱着她不放,得寸进尺地打定主意赖着。楚今朝皱了皱眉,要起身,却被他干脆地拦腰一拉,跟着他滚上了床铺。
“陪朕睡一会儿。”
他咕哝完这句话,似乎又睡着了。楚今朝知道自己该拒绝,这里不是皇宫,她是可以拒绝的。况且少宇还在外面,让他看到刚才那一幕已经很不应该了,若再让他看到这一幕……
她不敢往下想,就怕想到无颜见人,得挖洞把自己埋了。
可是,他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肩头,很快就又熟睡了。轻轻的呼吸吐在她脖颈处,有些痒,却又出奇地让人心安。
她推不开他,甚至无法拒绝他。她很努力地思索着原因,无果。垂眼瞟了一眼肩畔,她想,就这一次吧,当是上次诈骗的赔礼,希望他一觉睡得舒服,醒来心情好了,别跟她计较了。
这样看着,她也累了,想着或许她也可以睡一会儿。
需要睡觉的是他,楚今朝没想到,她这一会儿睡过去,醒来时居然变成了她在他怀里睡着,而他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睡颜,一副“看朕这么好心让你躺”的表情。
“楚卿,你就这么把朕当床垫?一堆骨头,硌得朕疼死了。”他边说着,嫌弃地拣起她一只胳膊,好像真的是在拣骨头一般。
睡觉的是你吧?楚今朝看着他这一副无赖样,先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点点柔情顿时烟消云散。只是如今证据全无,她也没法反驳,于是默默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想要起身。
“朕准你起来了吗?”他将她的手臂重新拉回去,道:“天都要黑了,起来也没用,继续睡吧。你几天没睡了?”边说着,手指轻轻描了描她的眼睑。
楚今朝转头去望着小窗,果然天色已经不大亮了,旁边屋里点着的灯照过来,才让这草棚里不是那么暗。
她居然睡掉了大半天时间!
想到这里,她几乎是用跳的从他怀中跳起来,然后边拉扯着衣衫,往外面跑去。段君铭有些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跟在她背后出去。
“对不起少初,我……你这边怎么样了?”
他才下地就听到隔壁间里传来她的声音,像是很不好意思解释什么,又急切地关注着什么。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被人传是穆玄景的男宠就那么坦然,跟他躺一会儿就没脸见人啦?
少初是谁?
段君铭一开始还真的是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其他人,旁边有人点灯时他才知道进了人,后来才知道那人居然一直都在,而且,他到来时,楚今朝是正在跟人讨论问题。
他居然整个全忽略掉了。
但是,想到楚今朝居然也在有旁人在的情况下,还纵容了他的随性,他心里又觉得喜滋滋的,又开始幻想,也许这两年的“待”有点结果了。他不在她身边,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好。
只是,当他弯腰走进前间,看到两颗紧凑在一起的头,尤其其中一颗听到声音回头望过来时,他才刚刚上扬一点点的心顿时又嗖嗖地沉了下去,汩汩的酸水开始冒出。
“你是何人?”生得风流,长得潇洒,这么凌乱恶劣的环境之下,居然不见一丝颓丧,反而更显得放荡不羁,随性恣意。楚今朝就是跟他日夜相处,还……
这里只有一张床!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臭了。
项少初感受到他莫名的怒意,不觉有点好笑,跟楚今朝挑眉挤眼一番,又回头来,言语颇有些轻佻地道:“陛下在上,草民项少初,这厢有礼了。”
口头“有礼”,实际却是动都没动,说完就直接又回头去,指着铺在桌面的图纸开始与楚今朝说话,一点儿都没把段君铭放在眼里。
他敢这样做,楚今朝却是不敢,回头朝段君铭解释道:“少初精通水利陆运,是当初整个河运陆运的设计人。三县人民对开河反应激烈,是微臣之过,请陛下恕罪。但微臣正与少初研究解决之法,希望能弥补罪过。时间紧急,若有怠慢请陛下恕罪。且宜县情势危机,实非陛下久留之地。”
若是要治她的罪,他犯得着亲自跑一趟吗?段君铭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她到底是怎么想他的?他是那种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的暴君吗?再说,就算他再暴,他会砍她的吗?
但是她说的对,时间紧急,他都能听到远处人的闹哄哄的吵声了。堂堂一个替天巡狩的巡工御史,居然只能躲在这种地方,传出去,他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伸手扒开凑在一起的二人,硬是在他们中间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道:“想怎么解决?”
“绕道另辟。”楚今朝松了一口气。事有轻重缓急,还好段君铭没有太任性。但是,他还是应该赶紧离开。
段君铭大致瞅了一眼桌上铺着的图纸,眉头不自觉地拧紧了。
“那都是些白痴吗?开河修路不夹道欢迎,居然集体造反表示抗议?”段君铭有些不相信地歪头去看了楚今朝一眼,不懂她怎么会这样就妥协。
楚今朝回之以无辜。当初你起兵,不就是谴责承宣帝暴虐开河修路大兴土木么?
“想出办法了吗?要改吗?怎么改?”
楚今朝摇头道:“当初设计就是考量了各种情况,宜县是最优选择。换其他地方不仅对施工不好,对河道本身的意义也有折扣……”
“既然如此,那不必改了。”段君铭拍板下着结论,“明天朕去跟他们会面。你们,先各自休息去。”
哪里有他们休息的地方和时间?
他话音才落没多久,随他而来的梁颐轩就冲进来报告:“大人,附近有刁民出没,恐怕来者不善。”
楚今朝一听,飞快地收拾好桌上的图纸,边收拾边低声吩咐着:“梁大人,你带有多少人马?请护着陛下与少初先走,我随后就到。”
梁颐轩一听楚今朝喊“陛下”,顿时惊讶了。想到自己之前的怠慢,吓得腿都软了,噗通就要跪倒参拜。还是项少初反应快,抬手一扶,道:“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先走要紧。”
段君铭也知道事情紧急,却是放不下楚今朝,拉着她的胳膊道:“一起走。”
楚今朝收拾好东西,见他还不走,有些着急,点头推着他跟上项少初,道:“跟着少初,他对附近比较熟悉。”
“楚卿,不解释一下么?”
一出了草棚,段君铭边走着,问楚今朝寻求解释。
事情很简单,暴动的人民目标是楚今朝,楚今朝不敢跟百姓起正面冲突,只得退让躲避。这些日子,就是这么东躲西藏,等着找出办法,既能安抚百姓,又能不影响工程。
段君铭跟在他们身边走着,慢慢想明白了为什么楚今朝执意要亲自走着一趟。
她虽然执意想要完成工程,因为她相信那是好的。但是,以前的失败经历也让她怀疑、害怕,她也担心着再一次的施工会不会导致同样的结果。她并不是一直表现出来的那么笃定与坚决,她也有犹豫有害怕,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要走下去,并且很努力地想要走出一个好结果。
心里又隐隐泛着揪,他伸出手去,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很坚决地,不容拒绝。
楚今朝正跟梁颐轩边走边商量着事情,被他这一搅和,自然是反射性地要甩开,但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朝他看过来,询问有他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只是很坚定地望着她,握着她的手,更是用了力气,宁可将她握得疼了也不松开,眼里是怎么都隐藏不了的期待。
楚今朝微微皱眉,不明白他拉住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他的意图很简单。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说不出口。只是在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想把情意传达给她。他很明确地表达着,不想再保留什么底牌来实施“翻身”的计划,就这么将一颗心捧到了她的面前,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脚步跟着他慢了下来,抬头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