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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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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怀越见楚今朝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得意地放下筷子,撒开扇子,一派风流地摇着,一副“敬请观赏”的模样。
“怎么样?今朝要不要来猜一猜?”这可是只有奖励没有处罚的有奖竞猜啊,只有杨冕这种小屁孩才会不识好歹地白白放弃机会。
楚今朝笑了一笑,不当一回事,不以为然道:“现在猜出来就能给张空白圣旨?敢说这句话的,我还真想猜你是段君铭了。”
段怀越脸色未变,只略瞪了瞪眼,盯着楚今朝,仿佛惊讶他的异想天开。楚今朝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段兄与段君铭……”实在是差太远了,尤其是容貌。后半句他可不敢说。
“怎样?”段怀越估计最缺少的就是自知之明。
楚今朝眨眨眼,道:“唔,光长相就大不相同。”
段怀越究竟是什么身份,楚今朝其实大致也能猜到。王族秘辛太多,段君铭的母亲那么强势,段启泽多个私生子流落民间也不是不可能。段启泽死后,兄弟相认,各种复杂事,总之,侯门深似海,一切都有可能,他都懒得去猜了。
段怀越果真没来给楚今朝帮忙,楚今朝也无所谓。尽管刑部有人对他反感,但花羞却是个明理的,就事论事,完全秉公办理而不掺杂个人感情。不藏私,不抢功,对楚今朝所需要的资料和证物毫无保留,有时候甚至还主动告知他的看法。
但是,无论是花羞办案如神,还是楚今朝冥思苦想,他们都没有找出丝毫关于凶手的线索,也想不出有谁会杀段怀真,只得再走一趟敏漳王府,去现场仔细查看。
随着秋试渐进,进京待考的仕子也越来越多,楚今朝如今走在街上,总有跟着指指点点的人,几乎又回复到刚进京时的情景。唯一不同的是,仕子多自命风雅,不会动手,顶多动动口动动笔。一时间,京中关于指责楚今朝的文章如雨后春笋一般疯长了起来。
楚今朝虽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但是也觉得麻烦,因为刑部的人与他同行一次后,就再也不愿意跟他一路了。段怀真的案子恐有危险,真遇到时,他若暴露武功,段君铭好不容易对他的信任会不会因此打折?他有些担心。聂绛晨一心想杀他,以前苦于被段怀真所困动不了手,现在段怀真管不了她了,就阴魂不散地嚣张了起来。
是的,楚今朝终于想起来以前在哪里听过柳绵的名字。当初那个买通邻居蔡大婶行刺他的刺客,就是柳绵,也就是聂绛晨。她想杀他,又不敢以真实身份杀他,所以故弄玄虚,谁知被段君铭派来监视他的侍卫拿下,却又被段怀真救走了,她索性就打着为国锄奸的名号骗过了段怀真。
为了保险起见,他想邀霍颖光一同前往。谁知道霍颖光虽然关心他查案的进展,却完全不想去探望段怀真,就因为他躲之不及的段怀璧在敏漳王府。
楚今朝无奈,只得单独前往。
距段怀真被刺已经三天了,聂绛晨依然留在王府。楚今朝能明白她的意图。聂绛晨想必以为敏漳王府是他的家,以为无论什么人,回到家中看到熟悉的场景了都会最放松最不会防备,所以,她等在这里。上一次若非她轻敌,她早已得手。
她现在不走,是以为还有下一次机会么?
楚今朝有些无语。如今他该劝的已经劝过了,也不想跟她有什么瓜葛,因此也故作不知地仍旧当她是柳绵,只是绝不与她单独相处。柳绵所能提供的细节一直是最初几句话的重复,没有更多。作为“凶案现场”的书房也因整理而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
桌案上留着一些案发当时段怀真正在看的书。楚今朝随手翻了翻,居然全都是与酒有关的书,旁边还做着标记,写着心得注解。看来段怀真还真是一个爱酒之人,上次说找他品酒并非一时没事找事的兴起。虽然有些奇怪为何段怀真会知道他懂酒,但他心中还是不自觉地升起一丝暖意。
正要将书放下,却见下面还有一本笔记。封页上写有“对酒记闲”四字,龙飞凤舞,笔锋刚劲。
在看到那字迹时,楚今朝几乎连心跳都停止了。
这并不是段怀真的笔记,而是楚今朝的父亲生前的笔记。估计是段怀真入住楚宅时清理出来的东西,幸好与“酒”有关,因此免遭丢弃的下场。
楚今朝几乎是双手颤抖地翻开了这本笔记。
“余生盛京楚氏,史学世家,天之厚我可谓至矣。俟学于太学,知幼芸,再俟来归,乃晓天之厚我无上至矣……”
所有忍得住忍不住的泪水,在看到这几行字时,一股脑儿地尽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模糊的双眼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城破之时,他带着杨冕逃跑,哪有时间回家?家里的一切都没来得及作任何告别,从此天涯路人。及至此时,他捧着父亲思念母亲的亲笔笔迹,那压于心底几乎都快遗忘的思旧之情才如开了闸的洪水,滔滔滚滚地翻了出来。
“楚今朝?”
身边的段怀璧见他不对劲,试探地唤了几声。楚今朝听到,意识到失态,连忙悄悄低头抹了抹泪。正待说话时,看到被泪水濡湿的衣袖,他脑中一道闪电劈过,不由得怔住了。
“楚今朝!”段怀璧喊他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有些生气了,正要发作,又见楚今朝忽然弯腰在桌案上左翻又翻,到处寻找着什么。她有些奇怪,又问道:“你在找什么?”
楚今朝找了半晌,甚至还趴到地上去找了,仍然一无所获,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守在外面的聂绛晨,压了压声音,问道:“这屋里还有什么被动的过吗?”
段怀真伤重不好移动,因此就留在书房。段怀璧以为刑部已经把需要的证据都带走了,吩咐丫鬟将书房收拾过了。
段怀璧眼睛一亮,问:“有什么新发现吗?”
楚今朝模糊地应了一声,又重新问了一遍:“这桌子,这地板,你们整理过吗?”
段怀璧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也就是这边的矮几和两张凳子,还有地上散落的笔墨纸砚,书本纸张收拾好放回案上了。”
书册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也是一尘不染。砚台摆在旁边已经干涸,悬在笔架下的笔,一动不动。
段怀真被一刀扎在心口,其他地方不见任何伤害,怎么可能出现混乱的现场?凶手欲盖弥彰了。
楚今朝走入里间,段怀真仍旧昏睡着躺在床上,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只是比寻常稍微白了一点。他的呼吸也平稳了,乍看去,就跟睡着了没什么区别。
这个与人无尤与世无争的小王爷,谦逊亲和。尽管刚开始时,他说不出缘由地不喜欢他,但经过几次短暂的接触,却也不得不对他渐生好感。不管是出于什么用心,这世上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表现任何轻慢鄙视的,就只有段怀真一个人。连段怀越都不曾。
只是他不懂,聂绛晨为什么要杀他?忠于大中朝,她不能杀。忠于大兴朝,她也没理由杀。
总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引他来敏漳王府吧?
楚今朝眼皮直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发生。而现在唯一能解答他的疑惑的,恐怕也只有聂绛晨了。对聂绛晨,他有怜惜也有好奇,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也不能打草惊蛇,在事情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时,还是小心的好。
他再次以问案情为由,表示要单独询问聂绛晨。聂绛晨不知他已经在怀疑她了,还有些惊讶为何他要自投罗网。
楚今朝苦笑两声。这几天聂绛晨真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她苦心准备的“致命一击”失败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做了个“真小人”,找各种机会下手,几乎让他防不胜防,可惜总是棋差一招。
楚今朝不想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聂姑娘,小王爷待你不薄,为什么要杀他?”
“你……”出乎意料地,聂绛晨愣了一愣,并没有争辩,稍稍惊讶后,反而“哼”了一声,冷笑道:“被你发现了。”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楚今朝道:“若非先入为主认为绝不可能是你,也不会连那么明显的矛盾都看不出来。你道小王爷当时在书房看书,却忽略了他看书有做笔记的习惯。你事后布置的混乱现场,笔墨纸砚洒一地,让人相信他当时真的在看书,但却忘了,没有人看书的桌面,是洒不出墨汁来的。”
楚今朝平静地指出聂绛晨证词与现场的矛盾。她说谎道有凶手如外入侵,无非是为了掩饰凶手是内贼的事实,而内贼,那天只有她一个人。
聂绛晨的脸白了白,懊恼自己考虑不周留下了漏洞。
楚今朝道:“更明显的是,现场一片混乱,但小王爷几乎是一刀直中要害,他对你是毫无防备,你……为什么要杀他?”
聂绛晨对他的指责相当不服气,头一昂,倔强道,“我为何不能杀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为何不能杀他!”她厉声重复着,倒不像是在解释,反倒像是在说服自己。“说他对我毫无防备……”
说到此处时,聂绛晨忽然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红了红脸,露出了一点儿娇态,但一闪而过地,很快被厌恶与憎恨所取代。而此时的楚今朝又哪里顾得她微妙的神态变化,他只听到了“杀父之仇”,就已经惊讶不止了。
“你说他杀了你父亲,杀了聂若弼?”
不可能吧?聂若弼献关投降,段君铭就算想杀他,会派自己的亲弟弟杀人?那与他亲手所杀有何不同?段君铭虽然任性小心眼,但只要他认真起来,在大事尤其是政事上,绝不可能犯那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