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瓶邪）你不知道的事》海狸子

11、11

　　“您——臊！”

　　有人在院子里，这样唤着。我知道这人是要叫“宁少”，而在我印象中，会这样叫我的，只有六合。他来的时间没比我长多少，还和我一样，是这大院里仅有的两个南方人，“l，n”，平翘舌音，前后鼻音统统不分。年龄相近的缘故，我们格外亲近，平日里经常玩到一块。但他是粗使，进不了内室，于是每每要找我，他都会站在大院里头，大声叫着：“您——臊！”

　　我把头探出窗外回吼：“叫王八羔子啊，干嘛？！”并且丝毫不觉得这句话有语病。

　　“那个讨饭的，又来咧！”

　　“都说了，别管他！”

　　讨饭的其实没讨饭。他蓬头垢面，穿着破烂得和刚从斗里出来似的，还带着墨镜，一副叫花子似的打扮。

　　今天早上，解院大门被敲得“砰砰”响。六合开门，见这流浪汉嘻嘻笑着，只杵在门口不言语。

　　解家做的生意敏感，六合不敢私自拿主意。见这人神经兮兮的，他便把大门一关，回头告诉了小九爷。

　　小九爷听到六合的描述后，打字如飞的手突然一滞，便盯着电脑不言语了。我站在小九爷身旁，看这情形，知道这两人多半是认识的。接着，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不同于往日的惺惺作样，看得我和六合心头一跳。

　　妖孽，太妖孽了。

　　“哈……是嘛。”

　　我以为接下来的台词不是“快快有请”就是“给老子轰走”，不料，小九爷只是往椅背上一靠，闲适道：“先别放他进来……如果他敲门，放着不理就行。”

　　这模样，真真印证了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

　　于是，我们今天谁都没有出门，连买菜都是暗搓搓地走的后门。

　　小九爷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仇人，更不像是好友。请让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丈夫嗜赌如命，妻子为了给个教训，晚上特地没留门，让赌博归来的丈夫进不了家。

　　对，就是这种感觉。

　　那人见门不开，也不气馁，过一会儿便敲几下门。停了会儿，接着敲，是执着耐心还是阴魂不散，这就要看小九爷的态度了。

　　六合被敲得烦，也是觉得大过年的，这有些晦气，出门找过他的麻烦。过一会儿，又灰溜溜回来了，带着熊猫眼找我上药，直呼那人学过少林拳，普通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云云。几分钟后，敲门声再度响起，六合的少林拳白受了。

　　我一边扯着一大袋垃圾往后门走，一边痛心疾首地腹诽着：朽木不可雕也，这六合真不懂事，叫了那么大声，门外那人也许就听到了也说不定，还特地喊了我的名，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嘛？

　　大过年的，院里人少，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垃圾桶满了，得有人拿出去倒掉。我把垃圾袋拖到街角的绿色垃圾箱，活像一个杀了人，准备弃尸的罪犯。

　　因为习俗，前几日没有倒垃圾，所以今日的垃圾沉得很。垃圾箱又高，在我吭哧吭哧着要把这袋垃圾提起来的时候，边上伸出一只手，帮我一拉，顿时轻松不少。

　　借着这股势，我把垃圾扔入箱中，拍拍手，感激回头道：“谢谢——额，是您？”

　　帮忙的，正是那个守在门口的流浪汉。仔细瞧了才发现，和他颓靡的打扮不同，刚刚那只帮忙的手非常有力，明显是经过了高强度的力量训练。明明是冬天，北京城白雪皑皑，他的袖子却挽到了上臂（有可能是太破了），露出的暗色皮肤上，是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这个糙汉子是道上的。

　　也许是看小九爷对他的态度，我觉得这人没有恶意，因此并不害怕——但不代表我不紧张。“您”了半天后，我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又觉得不能这么一走了之。

　　好在这人笑得傻，脑子不傻，已经自然地接上了话茬：“倒垃圾呐？”

　　……虽然接话本领不高。

　　我弱弱“嗯”了，觉得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性格挺自来熟，估计脑袋里那锅浆糊汤也是熟的，介于六合说他似乎学过南派少林拳，我决定叫他“南派三熟”。

　　“南派三熟”笑嘻嘻的，下一个问题就把我问懵了：“怎么不给开门呀？”

　　……我能把小九爷抖出去吗？

　　万一抖出了小九爷，“南派三熟”觉得被耍了当即翻脸，那我就大恶不赦了。可他明显知道我是从宅子里出来的，没帮他开门，那我不是更作死吗？

　　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半天，想到小九爷曾说过“打死，算我的”那么有气概的话，那应该是个有担当的人——那就把这事也担当过去吧。

　　“是小九爷不让开的。”

　　阿弥陀佛，真主安拉保佑我吧，阿门。

　　“南派三熟”不以为意，看样子早就晓得，只是随口问问，我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你就和他说，闹得也差不多就行了。我还帮他带了礼物呢。”

　　“这……”我为难。

　　“害不死你，就这样去花儿爷跟前说，哈。”他向门口努嘴，催促我快点回去，又嘟嘟囔当道“都一个月没洗澡了，痒死老子了”。

　　我一个哆嗦，直往回跑。不为其它的，就为那声“花儿爷”。

　　想起来了，这声音，是前几天来过电话里的那人！

　　小九爷听我禀报了前后经过后，啧了一声，站了起来。他一边不满地轻声抱怨着，迈出的脚步似乎比平时快了些。

　　六合在身后微微颤颤地跟着，碎碎念“当家小心，这人的拳头厉害着呢……也不是说当家不厉害，就是他有点不讲道理……”结果被小九爷轻喝一声闭上了嘴。

　　走到门口，小九爷亲自拉开了大门。不需要寻找，那人早就依在墙上，脚下放着个破包，悠悠地晃着腿向这里看来。

　　小九爷朝他走了过去，手一伸：“礼物呢？”

　　“南派三熟”笑道：“先让我洗个澡呗。”

　　他拎起那个破包，往院子的方向走去，小九爷挑了挑眉，快步跟了上去。

　　天灰蒙蒙的，我却觉得小九爷的发尖上都蓄满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