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10 ...
-
当天夜里,小九爷醉了。
外头白雪纷飞。即使房内开了暖气,走到窗台附近,依旧有寒意渗入。小九爷依旧只穿粉红衬衫,背影看上去,格外单薄。
他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时而靠在窗边,轻声吟唱不知名的国外歌曲,时而走几步台步,口中唱着戏剧选段。我这等俗人,分不清国粹京剧和豫剧花鼓戏的区别,更别提听懂他的唱词。亦是那外国歌曲,也听不懂是什么语种,只觉得好听的要命。
他的眼神很慵懒,随意唱出的曲儿也就带上了点懒散意味。唱到口干,便饮尽杯中酒。
看上去很平静的九爷,其实已经醉了——家丁走前悄悄和我说道。他在走台的时候,步伐已经带上了几许凌乱。
偶尔停下来,他舒展着双臂,闭上眼,似乎是在聆听。而像是真的听到了称心的曲子似的,他勾起了嘴角,低声吟出了旋律,手臂一扬,合着旋律打起了节拍。
从头到尾,都是十分优雅的动作——可看在外人眼里,十分诡异。
没有人敢去打扰小九爷。难得看到他如此放纵恣意的模样,大家都能理解——毕竟,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连宣泄,都要小心翼翼,为避免被人抓到把柄。
当我再次捧着浓茶,走进小九爷的房间时,却发现,他已趴在案几上入眠。
难得见小九爷卸下心防到这种地步。起伏平稳的胸膛表明,奔波忙碌了那么多天后,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总算睡了个好觉。
面前摊着各式各样的酒瓶,标签上注明着,都是烈性的好酒。
我轻手轻脚地挪开了他身旁的酒瓶,见平日里警觉的解当家依旧没有醒来,便拿来一块毯子,给他盖上。之后两天的宅子里鲜有人在,小九爷给大家放了个小长假,所以病了也没什么人赶来照顾,我得细致些。
这时候就体现出成家的好来。若是那谪仙般的霍家仙女在,保管比我照顾得好。
小九爷不知做了什么梦,呓语几句,蹭了蹭薄毯,呼吸变得沉稳而绵长,本来攥紧的拳头松了松,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羊绒毯子,东西砸上去,悄然无声。
我拾起一瞧,发现是那部粉色手机,想着帮他放回桌上,却见手机盖上一闪一闪——
有人来电。
我想着是不是那个通话记录里永远的未接来电,翻开了手机盖,却没料到这个动作是被设置成接听。
手机屏上时间跳动着显示在计时,我慌乱不已地挂掉了电话,又手忙脚乱地想删掉最近通话里唯一的已接来电。
不料,在摁下“确定”前,又有一通电话打来——习性使然,我再次按下了“接听”。
第一下挂机解释成碰到倒也好理解,第二下就夹着说不清的意味了。我叹了口气感慨流年不利,把手机举到耳边:“对不起——”
“你是谁?”
对方冷淡的语气着实吓了我一跳。
这也难怪,平日里从不会被接听的电话突然得到了回应,谁都不难猜出电话已经不再原本的主人手里。
我还没傻到告诉个来历不明的人“解九爷醉了”,便只能支吾着:“抱歉,我不是故意……”
“你是谁?”
谁知对方只是追着问我的身份,似乎并不紧张小九爷的处境。也许是我语气里并无恶意的缘故。
我思索了下,说:“我是解九爷朋友的儿子。”
“……”
对方沉默了些许后,吃吃地笑了起来,怪里怪气的。不过不管是小三爷还是小九爷,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之徒,这种怪人并不少见。
待笑够了,他继续说:“在我的认知里,能称得上花儿爷‘朋友’的人,似乎都还没儿子吧……尤其是个刚过变声期的娃娃。”
说完,他的声音更是冷却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隔着话筒都能察觉的杀意。
我吓得都快尿出来了,磕巴道:“我、我没骗你……你认识、认识长沙吴小佛爷吗?我是吴邪的养子。”
怕他不信,我急着补充:“真的,不信你问问解当家,他和吴三爷关系可好了,道上都知道……”
妈呀!总不会要叫醒小九爷,让他来证明吧?!
在我急急忙忙的解释中,对方倒没再说什么。我只能赌对方认识小三爷,并在心里祈祷平日里小三爷嚷着自己名气大是真事。
待我不知再拿什么出来举例证明后,倒是电话那头开口了。他依旧怪模怪样地笑着:“欸,你急什么,又没说不相信你……”
好像语气里那股浓浓的不信任是我梦里意淫。
“我知道你,小三爷的龟儿子么。”
不知是“乖”还是“龟”,但听他说话腔调姑且认为是“龟”罢。但听他叫“小三爷”,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之前提过,知道这名号的,多半是小三爷的旧识。
他话语间的警惕消失了大半,换成了和之前的小九爷相似的懈怠。
“我问你,花儿爷怎么给你的手机?”
我虚实参杂着说了一番,因防人之心不可无,而这人与小九爷语气的熟稔,更像是友人而不像敌人。
“唔,解九爷在一旁稍稍歇息着,手机让我给揣着……要叫他听电话吗?”
“哈,别了。”他依旧乐呵着,我也心知他不是客气,便没再劝。
“花儿爷最近过得苦不苦?”
我心想这什么人呢,别人都问好不好,他这开口便希望人家不舒坦是吗?顺口应付着,转头去看小九爷:“日子忙了些,苦倒说不上……”
猛然愣住。
小九爷并没有醒。看他灌下了那么多混酒,醒不过来是正常的。他依旧趴在那片,姿势也没换,紧闭的睫毛颤动了两下——
一滴泪沁出眼角,淌过他笔挺的鼻梁,顺着脸颊骨骼的走向起伏,迅速地落入托住头的臂弯,浸湿了粉色的衬衫袖子。
如果只有这一滴,我断然是察觉不到的。只是袖子有一块颜色深了些,而他的眼角,又依旧有液体淌着。
“……也就这样吧。”
察觉到我话里的停顿,对方也没说什么。他提醒道:“等下你把电话挂了,我再打个过来……这次你别接了,把现在的通话记录删掉,然后把手机放花儿爷手边就行。……再给他披件衣服,空调温度调高些。”
“已经披着了。”
我应了下来,在挂掉电话后也照做了。
零点时分,窗外有鞭炮声响起。虽说离得远,但源源不断地还是把小九爷吵醒了。他睡眼朦胧地问过了今夕何夕,看到手边的手机,翻开看了一眼,嘴角略略勾出了个暖心的弧。
我回房的时候,脑海里还不断回想着这通短短的电话,试图从中揪出两人的关系。半夜时分,突然惊醒。
——那人唤着,花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