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灯》夜已寒

33、裂

　　施菀拼命地按着遥控。
　　半天，无果。
　　“在找什么？”施桐漫不经心地问。
　　“很久以前的节目了。天线宝宝。”她继续按她的遥控器。
　　“哈……”施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想看这个？”
　　施菀有些悲哀地看着施桐，“你以前也喜欢看的。”
　　她记得他们小时侯，总是在每个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等那几个可爱的小囡囡。那时是住在爷爷奶奶家，爸爸的生意还没做到现在一样忙，姐弟俩常常争着遥控器，动不动就 吵架。可是很亲热。
　　后来不知怎么地，他们一下子淡漠了许多。不，不是“一下子”，是“逐渐”。
　　“我出去了。”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施菀走了开去。鼻子有些酸酸的，多么久远的回忆。她不敢再想。

　　她去了学校，寄宿的学生还在晚自习，教室安静得像没有人的气息。
　　她以为她会看见蒋笑弦，可是没有。他的家在学校附近，有时也会在晚上过来学校自习。
　　她晃着晃着又晃了出去。路灯的光是昏黄的，像照片泛黄的那种颜色。
　　忽然……她停住！
　　因为她看见了蒋笑弦和吕正。吕正是蒋笑弦原来所在的班的班长，和蒋笑弦一直很要好。
　　他们背对着施菀，手里拿着矿泉水。
　　吕正足足比蒋笑弦矮了一个头，“你说施菀的同桌向你表白了？”
　　施菀一震，湜羽？
　　“对，我没想到会……”蒋笑弦捏着空了的矿泉水瓶，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来。
　　“我觉得她也不错啊，声音很好听，人也长得可爱。”吕正道。
　　“诶……你！和你说了也没用。” 蒋笑弦叹气。
　　“那你和她说清楚不就得了？”吕正抛来一个白眼。
　　“我……施菀和她那么要好，我拒绝了她，施菀会……”
　　施菀心想，我会怎样呢？我不要阿羽哭。可是……
　　我也不希望你们在一起。
　　笑。好自私的人啊。施菀想，如果拍成戏的话，那么自己一定是那个说“我即使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的角色。
　　“对了，你和我来。” 蒋笑弦拉过吕正。
　　“去哪儿？”
　　“一个地方。”
　　施菀心下好奇，待他们走开几步，才悄声跟上。

　　她跟着他们来到蒋笑弦住的小区。
　　蒋笑弦拉着吕正往深处走，来到一片沙地前。
　　“这不是小孩子玩沙的地方么？”吕正失笑。
　　“可是我们小区里没什么小孩子，所以……你看！”蒋笑弦伸手一指，脸上现出得意的笑。
　　借着惨淡的月光，施菀看见用泥沙筑起的小城堡，小山丘，还有其他一些什么，她认不出来。
　　“这是山，这是城堡，这一个呢？”
　　“哦，这一个是船。”
　　“这个呢？”
　　“这一些都是房子。”
　　“你竟然无聊到这一种地步。”
　　“才不是……以前一个人在家，没事便跑下来堆砌我的理想世界，在弄这一些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做好了，一定要带施菀来看。” 蒋笑弦眼神一黯，“可是我现在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我想起来了，以前学校广播站播过她的一篇稿子，内容大概是说——她想活在一个城堡里。那一期的播音正好是我。”吕正追忆道。
　　施菀这才隐约记起，自己似乎写过那一篇稿子。只是身边的变化太大，彼时今日的心境已大不相同。只怕现在，她是再也写不出那样的文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开。因为给不了谁一个交待。

　　回家之后她接到了蓝缃的电话。
　　“缃姐，我们好久不见面了。忙吗？”
　　“也不会了啦。我们家晚上要放烟花，你过来么？”蓝缃的声音永远是无忧的。
　　“嗯，都有谁去？”这一句话问得极不自然。
　　“我的几个同学，还有隐容。”蓝缃说话永无保留。
　　他在，她还能去么？
　　“我弟弟有点发烧，我去不了了。没关系，在我这儿也可以看见烟花的。你们好好玩。”
　　挂上电话，施桐在一旁道：“我又没有发烧……分明是拿我当借口嘛。”
　　施菀摸摸他的头，回房间去了。

　　站在窗边，看见烟花在空中裂开。以美丽的姿势陨灭。
　　他应该也在看的。
　　忽又忆起夏时那一夜，他递给她一串烤肉，烫伤了她。不知为何，想到那一幕，竟觉得他那时是温柔的。
　　心中升腾起一种温暖。却又似有凉意弥散而开。
　　手机振动，竟然是来自他的信息：“在看烟花么？”
　　她破天荒地搭理他回道：“是。”
　　他很迅速地回道：“其实我们曾一起看过烟花。”
　　施菀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可是苏隐容没有回复。过了很久都没有。

　　施菀拉上窗帘，准备早一些睡。然而电话又响了，是蓝缃打来。
　　“施菀。”蓝缃唤得郑重，“隐容要去新加坡了，他爸爸说他在这儿老是惹事，准备把他送出去。”
　　“他喜欢你，是不是？”蓝缃问得肯定。
　　“新加坡？那很好啊。”施菀假装若无其事。
　　“他以为你今天晚上会过来。他说你喜欢看烟花。”
　　施菀忽尔难过起来。“他还在吗？我这就过去！”
　　“他刚刚走了。”蓝缃的叹息被话筒扩得无比沉重。
　　“那、那我睡了。缃姐晚安。”极失礼地挂断。
　　却睡不下去了。
　　如果、如果他还在，她一定会过去的，狠狠地把他抱住。说：我不希望你离开。
　　可是、可是幸好他不在，不然她真的会过去，那……不是她潜意识里愿意接受的。
　　不对不对，她分明是要找他的！这才是她最本质的想法。
　　那为什么刚才不过去？
　　那为什么当初要拒绝？
　　何其搞笑。
　　施菀你活该。

　　第二天很早便起来了，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手机的收件箱。她渴望收到他的只言片语。
　　没有新信息。
　　他便是这样报复她的么？
　　那是她咎由自取了。

　　“姐，有你的信。”
　　浅绿色的信封，只有收件人的地址和姓名。
　　她知道，寄信人是他。
　　他在信里说，如果我计算正确的话，当你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途中了。邮局的办事效率让我对我的估计充满信心。
　　他说，其实第一次看见你，不是在山里避暑的时候，而是在去年的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在缃表姐家，你看烟花看得很专注，表情冷冷的。那夜我和你打过牌，可是你并没有记住我。
　　后来我把你烫伤了，对不起。
　　他还说，我对自己说过：你眉间的寂寞，只能由我来抚平。可是你从来都没有给我机会。其实你不用惧怕什么，如果你没有那么固执的话，我和你现在都会很快乐。
　　最后他说，我也不知道要再写什么了，希望你快乐。
　　施菀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砸，砸在信纸上，有些字迹被泅开了。
　　他的字不算顶好看，却很干净。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字，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拨了他的手机，他关机。应该是在飞机上吧。
　　施菀对着手机，泣不成声。
　　“隐容哥……”

　　你回来好不好。我答应你变快乐，那你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