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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催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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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马
大理东南与大宋西南的接壤处,滚滚黄沙扶风远上彤云之间,“跶跶”的马蹄声渐近,一行
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当先一个少年,浓眉长舒,直鼻凤目,英气逼人,气宇轩昂,只是眉间难掩愁绪。
身后跟着两名少女,左边一人眉清目秀,右边一人面若桃花,明丽妖娆。
三人皆着劲装,骑术精湛,呈三角队形,带起一阵烟尘,策马疾行而来。
少年握着缰绳的手抖个不停。他扣得太用力,肌肉有些发颤。
两名少女紧跟在少年马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恐他一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只见少
年后背衣物因风鼓动而剧烈起伏。两人对望一眼,眸中俱是担忧。
“咳咳,”右边那个生得美艳的女子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清了清嗓子,掩唇一笑,“娘子,
莫要太过担忧,徐九郎上次化险为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次也定能逢凶化吉。要不,奴婢
给您唱支小曲儿?”
马背上如此颠簸,这美艳婢女却脸不变色,声不带喘,内息不乱,显见是个高手。
左边长相清秀的婢女横了她一眼:“段琳,你就别添乱了。”说完,又关切地盯着主上。
那美艳女子名叫段琳,那么这清秀少女就必定是“琳琅双姝”中的另一位——段琅了。
“琳琅双姝”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段珩的一双美婢。
“玉面郎君”段珩乃是新一代武林翘楚,武功自不必说,不仅人生得俊秀非常,还待人谦和
有礼,真真君子如玉。只是一点,家世不明,身份神秘。尽管如此,江湖侠女们还是丝毫不吝于
为之倾倒,为之疯狂——据说玉面郎君已连续三年蝉联武林“最想嫁的男人榜”榜首。江湖儿
女,不拘小节,自然不会管什么礼教的束缚,众女侠一向不知矜持为何物,常常为了跟玉面郎君
多说一句话而大打出手,同室操戈,同根相煎,自相残杀。若是众女侠得知“玉面郎君”竟是一
名女子,不知江湖上又将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那个叫段琳的婢女被斥了一句也不恼,娇声笑道:“我这是为主子分忧!”
那男装少女段珩双眉紧锁,似是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空气突然凝滞。
段珩警觉地伸手摸向剑,段琳抿嘴皱了下眉头,段琅茫然紧握着缰绳。
三人座下之马忽然撒蹄狂奔。
段珩用力拽着缰绳,稳住身体,果不其然发现前方有人,这些人皆身着黑衣,堵在山谷出
口。
她仔细听着两侧看似无人的地方出现的无数利箭破空的声音,迅速估算方向和远近,决然舍
马,腾身而起,矫如猎豹,扬手拍向马尻,马儿受痛更加疯狂地冲向前方的偷袭者,同时,她借
这一掌之力向反方向退去,足尖点箭,箭身立即爆裂。
借力凌空一翻,翩若惊鸿,扭腕甩鞭,灵巧又霸道,将周身的箭全数打落。紧接着,鞭子脱
手而出,飞向黑衣人,在其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痕迹。
黑衣人凄厉的惨嚎声杂乱地回荡在山谷中,不绝于耳,本来呈口袋式包围的阵型出现了一个
小小的缺口。
段珩回望一眼,只见两个婢女与躲在树后的黑衣人相斗正酣,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以一种极
刁钻的角度袭向段琅的背后空门,段琅下盘被一个黑衣人封死,手被另一个黑衣人缠住,段琳自
顾不暇,段珩便劈手砍向那只偷袭段琅的手,疾声催促:“快走!”
对方人多势众,不宜硬拼。
段琳补上一刀,翻身上马,抓住段珩的衣领一提,将她甩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当先向谷
口奔去。段琅一抖缰绳,跟了上去。
“娘子,那些人使的功夫像是徐家的。”段琅瞄了一眼段珩,声音有些不确定。跟着主子这
么多年,她与徐家郎君的事情,她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唔,你们看这箭,”段珩手腕一翻,抖落长袖,露出夹在指间的箭,“这花纹也是徐家特
有的。”
琳琅双姝对视一眼,眼神惊疑不定。半晌,段琅仿佛想通了一般,恍然大悟道:“徐九郎对
您下手定不会用徐家专有的箭、使徐家特有的功夫,以您对他的了解,这样不是明摆着暴露自己
嘛!这一定是奸人使的离间计!”
段琳却不赞同,一双好看的蛾眉轻蹙:“徐家箭纹制作工艺繁杂,不易仿制。”
段珩不欲再多说什么,把箭收进袖子,直接道:“找到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把这里的情况
跟钟离汇报一下。”
段珩是偷跑出来的。
当她收到小师妹随碧霄那封八百里加急的写着“徐望有危”的信时,她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盆凉水泼了下来”,“脖子被人勒住一般无法呼吸”,“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她不知道小师妹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也来不及考虑身为大理镇北将军手握兵权没有圣旨
就擅自离京会有怎样的后果,更没有时间思考消息是否属实,她就留了一封信给副将钟离恕,牵了一匹马就走了,因为那个可能遇险的人是徐望,是她的师弟,她唯一的亲人!
附近山花烂漫,平日里看它们也许还会觉得赏心悦目,现在看着那些姹紫嫣红却只觉得格外刺眼。段珩抬眼望了望天空,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穿过来,直直地射到她的眼瞳里。
突然一阵目眩,只听见段琅焦急地大喊:“娘子,娘子晕过去了!”
朦胧之中,段珩看到一个道人牵着一个小男孩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边走边对他说:“王……徐望,这就是你岳珩师兄。”
男童的面孔逐渐清晰,正是徐望。他看着段珩,笑得腼腆而温和,认认真真行了个礼:“岳珩师兄,请多指教。”
阅川道长转向段珩,笑得很慈祥,用一种很不符合他道骨仙风的经常被众弟子嫌弃的哄小孩的语气道:“阿珩,这是你师弟徐望。不许欺负师弟哦,你们要互相帮助团结友爱哟!”
冬月,正是父亲长兄和二姐陆续的周年祭日,来道观上香的人也越来越少,段珩旧事重忆,小小的人儿,心中竟有了凄凉冷清,萧条沧桑之感。新来的那个小师弟,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破天荒让段珩在那个冬天有了温暖的感觉。
但是她不是一般的小女孩,一年前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失去了父亲、长兄、二姐,与另外几个兄弟失散,寻常的温暖已经无法捂热她的心。
她表情淡漠,声音平平,对新来的小师弟道:“我尽量。”
师父阅川露出一种理解怜惜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个死孩子,一点都不友好不可爱!”
等师父走后,徐望悄悄对段珩说了一句话:“我见过你,师姐!”
段珩一惊,就听见徐望说了第二句话:“我本名王旭,父亲是岳相公的手下王经。”他看出
段珩就是岳飞的女儿,所以自报家门。
这两个小秘密,瞬间就让两个小孩再无距离。
段珩睁眼,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昏了一阵。
师父遭人暗算,徐望紧随其后遇到危险,小师妹信中信息有限,不知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什
么联系。
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又将“徐望有危”四个字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掌无意识地握成
拳,默默地下决心:师父已经不在了,徐望,徐望,我必不让你有事。
“郎君,你醒啦!”出门在外,恐怕隔墙有耳,段琅改了对段珩的称呼。
段琅惊喜的声音拉回段珩的思绪,段珩依然有些恹恹地,不太愿张嘴说话,只模糊地应了一声:“嗯。”
“我去给你端药、摆饭。”段琅听见响动连忙站起来,又扯开嗓子唤段琳,“段琳,快去弄点吃的来,郎君醒啦!”
门外一个妖娆的声音应下,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这是在哪?”段珩看了看四周,虽然有些破旧,但家具一应俱全。
“这是边境附近能找到的最近的一间农舍,男主人姓‘单’,暂时出去了,咱们来了一直是
他妻子招待的。看起来很稳妥。”段琅答道。
“嗯,我知道了。”段珩颔首。
段琅见她说完又转头看向窗外,神色郁郁,不知在想什么,心中焦急,却束手无策,只得捧
着药,苦劝:“郎君,先把药喝了吧。徐九郎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段珩紧锁着的眉略微松了松,接过药勉强灌了下去,喝完又皱起了眉头。
所幸段琳扭腰摆臀地端了托盘进来,又娇声道:“饭好啦!”屋内的气氛才稍稍舒缓了些。
段珩接过碗,扯着嘴角笑了笑作为回应:“吃完饭,休整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继续赶路。
先到云梦查一查,接着就去临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