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学长张耀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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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志强从外面端着早点进来，就看见他家少爷对着窗户外面傻呼呼的笑，当然，武志强是不会对他家少爷这么说的。
“少爷，吃早饭吧！”庵堂里自然不可能有大鱼大肉，好在方少陵也不是真正的纨绔子弟，在军队里吃过不少苦头，对饭菜也没什么过高的要求，有鱼有肉自然好，没有，清粥小菜也照样吃得香甜。
“对了，志强，你知不知道别院那边，有个穿淡青色衣服的女人，打着一把水墨山水的油纸伞。”
武志强跟着方少陵多年，对这位少爷风流成性的性子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一听少爷打听女人，就知道他家少爷定是对人家动了心思，想到临出门时老爷的交待，即使知道他家少爷不会听，还是不得不劝：“少爷，咱们这次来青城，是为了沈家的婚约，眼看着您就要娶沈大小姐过门了，别惹事了！”
方少陵照着武志强的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惹事？少爷我什么时候惹过事？”武志强不敢反驳，心想昨天少爷还惹事来着，调戏人家姑娘，被打了不说，连枪都掏出来了，差点闹出人命，这要还不算是惹事，那他家少爷就真是要把天捅个窟窿不可。方少陵可不管武志强心里怎么想，一边喝粥一边问，“你不是说别院变成学校了嘛，我猜那个女人一定是学校里的老师。唉，志强，你不是去过那个学校，那你应该见过那个学校的老师吧，怎么样，有没有见过那个女人？”
武志强知道，他家少爷一旦执拗起来，谁也劝不住，只能不情不愿的回答：“少爷，你说的这个女人，连长什么样都没说，我怎么知道。”武志强心里很希望他家少爷的心思就些打住，不过以他的了解，方少陵是不可能就这么被他把话题岔过去的。
“虽然我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子，但是她一定是个美人，而且不是一般的美人，有可能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美！”
武志强看方少陵一副想入非非的样子，就知道他家少爷没救了。摇摇头，默默的开始收拾晚筷，同时心里暗暗对老爷忏悔，不是他不想劝少爷，是实在劝不住少爷。他家少爷的那个性子，一旦打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方少陵没有再难为武志强，反正他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有的是时间找出那个大美人。
方少陵打上了沈流云的主意，身在学校的沈流云却毫不知情，她此时正指挥着工人，把新买来的钢琴抬到教室去。随着钢琴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沈流云没想到的人，她的老朋友张耀祖。
张耀祖是个很斯文的人，他是学机械的，常说自己是个工匠，可惜他这个人看起来到一点都不像工匠，反而上做学问的。国字脸，鼻直口方，一双眼睛细长微吊，眼中透着柔和的目光，眼睛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个温和忠厚的人。如果你觉得他是个忠厚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沈流云初次见到张耀祖时，就被他这副模样给骗了。两个人熟悉之后沈流云才发现，这人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奸商，雁过拔毛不奸不商的那种。
“你可是个大忙人，怎么有空到这青城来？青城风光虽然，可这也不是吸引你到此的原因吧！”沈流似笑非笑的看着张耀祖，一大清早就看见这个本该奔波在上海的大忙人一身西装，头戴礼帽，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搭着西装，站在教室门口笑着看她，沈流云还真是吓了一跳。虽然从开始到现在这位老同学一点也没有表露他到青城来的目的，但沈流云知道，这位学长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到青城，根本不是送钢琴这么简单。
崭新的钢琴放在简陋的教室里，很不搭调，钢琴的华贵典雅和这院子的古色古香就像冰与火，分列两极，即使把它们放在一起，也是一样的泾渭分明。沈流云随手弹了几个音，音乐很好，清亮无杂音，看得出来这架琴的质量绝对上乘。
“好久没有听你弹琴了，不知今天可有幸聆听沈小姐轻弹一曲啊？”张耀祖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神情不变，就好像他没有故意对沈流云的疑问避而不答一样。沈流云知道，这但学长的老毛病又犯，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总要把人的胃口吊得十足，他才会亮出底牌。沈流云也不逼他，反正这个学长总不会把他给卖了，等他想说的时候，就算她不想听，他也会说的。
沈流云活动活动手指，先试了几个音，果然许久不练习，指法有些生疏了。好在基础还在，试过几个音之后，一个个琴音就行云流水般从指间和黑白琴键之间流淌出来。沈流云选的曲子是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据说这首句子是贝多芬为他的女学生写的，后人揣测，大概这位音乐大师对这个聪慧的女学生报有好感，因才会写出这首感情充沛、明快欢愉的曲子。沈流云在美国纽约女子医科大学毕业的时候，按照惯例学校举行毕业典礼。张耀祖作为好友收到了沈流云的邀请，那一晚，张耀祖不是唯一的外校生，也不是唯一被邀请的人，同样，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被那一晚的沈流云迷倒的男人。
尽管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张耀祖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一晚的情景。流云穿着一白蓝花的旗袍，有腰的青丝松松散散的挽成一个髻，仅插一支步摇点缀，步摇上的流苏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那一夜的流云，像一颗夜明球，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不刺眼，只是让人无法忽视。在毕业典礼上，沈流云就是弹了这首《献给爱丽丝》，成功为她自己赢得了“东方爱丽丝”的雅号，也让张耀祖的一颗心，就此陷落。
这首曲子时缓时急，每一个音节都敲动人的心弦，让人不自禁的放心绷紧的神经，与音乐融为一体。张耀祖看着沈流云微闭双目，完全沈醒在琴声中的样子，不自禁的微微笑了起来，沈流云的琴声，从来不是胜在技法，而是胜在心境。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似乎从来都是这么的淡定从容、悠然自得，即使身在异国他乡，作为一个弱国的国民，处境尴尬，面对外国人的歧视，文化的矛盾冲突，学业的压力，流云的笑容也从没有改变过。她最迷人的地方，不是令人惊艳的美貌，也不是高贵典雅的气质，而是你跟她在一起，就会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一切困难都没什么大不了。
张耀祖知道，这首曲子结束，他就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说明自己为何来到青城，理由不缺，但他心里明白，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他来到这里，只为了一个人，一个他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的人。
收了最后一个尾音，掌声响起，在空荡的教室中回荡着回音：“你的琴声依旧令人陶醉不已。”
沈流云微微侧身，对着站在钢琴一侧的张耀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学长，谢谢你的赞美，这回你总该告诉我，你来青城的目的了吧！”
“流云，你对纺织厂有没有兴趣？”
张耀祖扔下一个选择题，然后带着他的行李回他下榻的旅馆。新钢琴并没有受到冷落，张耀祖走后，沈流云一遍遍弹着《献给爱丽丝》，心里却在想着张耀祖的话。张耀祖的目的很简单，找她入股，一起办纺织厂。
没有人会嫌钱多，更不会愿意把送上门来的钱再送出去，可是这钱不好拿。民国时期是个什么样子？沈流云清楚得很，上辈子历史书上关于这段历史的描写，几乎没几件好事。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军阀混战、中日战争……整个中国可以说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就连香港，这片英属殖民地，都没有逃过日军的铁骑。在这个乱世里，老百姓朝不保息，所以早在很久以前，沈流云就计划好了要离开青城，到澳门避难。她原想过要留在美国，但此时的美国可不是21世纪的美国，《排华法案》还摆在那里，被当作神圣的法律供奉。华人一旦离开唐人街，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被偷被抢都是小事，死到街上都不奇怪。
20世纪初，美国社会对待华人的态度让沈流云没有安全感，所以美国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香港也不是好的选择，对于中国人来说，香港虽然归英国管辖，但到底是中国人生活的地方，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在文化上更容易融入这里的生活。尽管上辈子历史学得不好，一出校门就把那点知识全还给了老师，但沈流云可没忘记，日后日本军队会占领香港，会在那里屠杀平民。
选来选去，二战时期最安全的，只有欧洲那几个中立的小国最安全，不可此时可是20世纪初，不是华人遍布全世界的上一世，那几个中立的欧洲小国，几乎没有华人的踪影，如果到那里避难，也不知道能不能取得居住权。最后沈流云把目光锁定在澳门，澳门是葡萄牙的殖民地，二战时期由于葡萄牙是中立国，再加上许多日本侨居住在巴西，所以这片小岛都没有像香港一样被日军占领，可以说是乱世之中难得的一片净土。
当初从美国回来，沈流云计划三两年，就搬去澳门。没想到沈渊和梁玉茹故土难离，他们对将来会发生的战争不以为然，甚至还把沈流云训斥了一顿。再加上消失多年的方家有了消息，沈渊和梁玉茹更是反过头来劝沈流云，收收心准备做方家的媳妇，可不能因为在美国呆了许多年，就忘了做人儿媳妇和妻子的本份。沈流云最不爱听这些老古董似的话，上辈子的观念刻在她的骨子里，根本不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也不耐烦听梁玉茹那一套老掉牙的说词，每每听到，都要生一肚子闷气。自从劝人不成反招了一肚子闷气之后，沈流云也就熄了劝他们离开的心思，大不了她一个人走，别怪她太过冷情，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是他们自己选择不离开的，神仙都没办法，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
不会在青城久留，甚至不会在国内久留，这是沈流云犹豫的最主要原因，也是她归国之后，没有开医院反而办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学的主要原因。其次，办工厂要盖石房、购机器设备、聘请技术人员，这些都要钱，前期投入肯定不小。沈流云顶着沈家大小姐的名号，沈家说出去是青城首富，不缺钱花，可是沈流云能调用的现金，却是少之又少，每个月就那点月钱，买个胭脂水粉、衣饰布料到是绰绰有余，可要是办厂，根本就是沧海一粟，指望那点月钱，买砖头都不够用，更别提厂房、设备这些了。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沈流云想不通张耀祖为什么要找她合作。张耀祖是张家独子，以后张家的财产都是他一个人的。即便是在上海，权贵、豪富倍出的地方，张家也算是家大业大，如今张耀祖已继承家业，他又不是吃喝嫖赌，办工厂是正事，张家不可能不给他出钱。张耀祖不缺钱，那么他为何要把这块肥肉分自己一半？沈流云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这里的关窍。
上辈子的沈云只是一家公司里最底层的小员工，玩不来卧薪尝胆，更没有三十六计，好在她很懂明者何身这一道，闭紧嘴巴一问三不知，对任何一派的拉拢都缄默以对，就这么装傻扮痴平平安安的在公司熬了数年，这数年没招人的眼，无灾无难，可这职位也是不高不下，升不上去也下不来。好在她心态平衡，知道自己玩不来别人的狠，所以也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的，本以为就这么过一辈子了，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竟然来个穿越。
穿成沈流云，沈家的大小姐，若是和平时期，这辈子到不用愁了，可时运不济，偏赶上乱世。一个乱世，一个土财主，没有钱，能撑多久？这年头的军队和土匪也没什么两样，见到有钱的大户，坑点骗点讹点诈点，都是小事，真打起仗来，田地、铺子、房产……再多再大的生意，也抵不过人家手里的枪子。沈流云原本的打算是在沈家捞点钱，然后到澳门去。她有一身的好医术，找个医院当医生，日后自己再开个小诊所，生活绝对不成问题。
以前沈云的一个朋友曾经说过，做人总得有点追求。成了沈流云，也无法阻挡这种追求。衣不蔽体三餐不济的人想衣食无忧，衣食无忧的人想挥金如土，挥金如土的人还想要更多的金钱，沈流云不是神仙，她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该有的欲望她都有，她不缺钱，却想要更多，不仅是为了以后跑路做准备，更是为了活得更好，更舒服。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七章、学长张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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