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同人云在青天》殷彼若

30、第三十章、沉塘（四）

　　“流云，要我说，既然你不想嫁给那个方什么陵的，不如就跟我一道回上海，三十六记走为上策，那个方什么陵的，叫他爱娶谁就娶谁去，你又何苦整日被你娘念叨，烦都烦死了。”程貌青抄起一个苹果，“咔嚓”咬掉一果，这苹果又甜又脆，好吃得很。

　　“你一口气吃了三个苹果，就不怕撑破肚子么？”沈流云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这位老朋友，这苹果个头大得很，平常她连一个都吃不完，可程貌青已经吃下三个了，如今正在吃第四个。

　　程貌青一点也没把沈流云的话听进去，不在意的摆摆手，继续“咔嚓咔嚓”啃他的苹果。沈流云摇了摇头，由着他去，这么大个人，总不会连自己能吃多少东西都不知道。就算撑到了也没关系，反正林叔的消食药丸多得很，要是真撑到了，两粒药丸下去，保准药到病除。

　　“我会离开，只是不是现在，总要安排好我娘，让我没了后顾之忧才是。”沈流云一边说，一边用画笔沾了些颜料，在画板上勾勾抹抹。画板上的画已完成大半，画中画的是个相当帅气的男人，西装、礼貌，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勾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如同诱人的香饵，等着漂亮姑娘自愿上勾。

　　画中的人，赫然就是程貌青，不得不说，沈流云画得很传神。程貌青一会看看画中的人，一会又站在画架旁摆出跟画里一样的姿势想比较，一时之间到真是难分真假。

　　“我就怕等你安排好你娘，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那方什么陵看沈流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似的，想他程大少爷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难道能不明白那眼神是什么意思？要是真想走，就要趁走，趁那个方什么陵还没回过味业，就走得连影都不剩。真等流云安排好一切，那方什么陵的还能放人？方家在省城的势力连他这个外省人都听过几分，想要困住沈流云，还不是小菜一碟。省城不是上海，不是他和张耀祖的地盘，就算有心帮忙，也是无力杀贼啊！

　　这些话不用程貌青多说，沈流云自己也明白。只是人活一世，又有谁能做到无牵无挂呢！严格说来，沈流云从来不觉得自己对梁玉茹有什么义务，只是顶着母女之名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时间就好比是一剂催化剂，慢慢的改变着沈流云，直到此时，尽管她依然不敢说对梁玉茹有着多么深刻的母女之情，可是不可否认，那个真切的关心着她的妇人，已是她此生不忍割舍的存在。

　　“到底夫妻一场，休妻的话，你爹也就是说说而已，还能真为了个玩意把结发之妻给休了不成？”程貌青的父母从小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程父年轻时留过学，一副西洋作派，最看不上娶妾的。程母虽然没有留学，但托家中父母思想开明的福，也在教会学校里读过书，跟着西洋来的女先生学得一口流利的英语，颇有些先进女思想家的风范。两家交好，家世相当，到了成婚的年龄，程父程母自然而然就在家中长辈的主持下成了婚。两个人有着幼时的情份，在思想上又颇为相近，不存在一个前卫一个保守，说起话来鸡同鸭讲的局面。因此程貌青家里竟是难得的和谐，从未经历过妻妾相争的事。

　　虽然家庭生活幸福，但程貌青并非不知道妾这种生物的存在，他的祖父、外祖父家都是旧式望族，小时候也看过叔伯舅舅家里的妾，只是这样的旧式家族也有旧式家族的好处，那就是做丈夫的必须对嫡妻尊重，否则就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若是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来，那么丢脸的可不只是妻子，做丈夫的也会被人笑话糊涂、不着调，成为别人家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同样没有脸面。所以在这样的旧式家庭中，妾可就真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别说是一家之主，就是当家主母一个不高兴，也可以随便处置了她们，男人是绝对不会干涉妻子如何处置妾室的，否则就是不规矩。

　　旧式的规矩虽然允许男人三妻四妾，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嫡妻的利益，所以才能让旧式夫妻们和和睦睦的白头到老。在程貌青的认知里，这沈家怎么说也是青城的望族，沈渊又是个商人，做商人的哪个不是精明的人尖子，估计休妻的话也就是一时气愤，说出来撒撒火气而已，难度还真的休妻不成？为个连妾室都不是的东西，休了嫡妻，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面么，沈渊再怎么忘不了昔日的旧情人，也不可能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所以沈流云的担忧，在他看来根本就没必要。

　　沈家的事怎么说也是家丑，沈流云可还顶着沈家大小姐的名头呢，所以“沈渊真的有可能做出为了情人休妻的事”这种话，多少还是有些羞于说出口，因此在对程貌青讲沈家的这些事儿时，就有些避重就轻，许多细节都是含含糊糊的一语带过。此时程貌青对沈渊休妻之语不以为然，沈流云也不可能拽着他的衣领告诉他，她爹沈渊就是这么个不着四六的糊涂玩意。

　　程貌青劝沈流云早日离开青城，避开她那个煞神一样的未婚夫，等到了上海，有他罩着，沈流云又有美国国籍，上海可不同于青城这种小地方，到处都是租籍，就算那个方什么陵的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租界里把一位美籍华人怎么样。退一万步说，那个方什么陵的要是真把手伸到了上海，沈流云可以随时买张船票分分钟就投奔美利坚合众国的怀抱了，哪像青城这小地方，逃没处逃，躲没处躲的。奈何沈流云铁了心要除去桑采青这个隐患，才能离开青城。没法子，程貌青只能舍命陪君子，在青城陪着老同学耗日子。

　　与沈流云平静到几乎有些枯燥的日子不同，此时的沈家已经是鸡飞狗跳了，原因无他，桑采青与沈流年兄妹不伦之恋的事被族里知道了。这事可大可小，毕竟两人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虽然彼此有情，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坏事就坏在沈渊一心想让私生女入族谱这事上，本来上回在族长那里碰了个钉子，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再提此事。偏偏沈渊一遇到秦月香和桑采青这对母女的事，不是没长脑子就是脑子长霉了，竟然又跑去求族长，而且大有族里不答应他就不罢休的意思。沈渊闹出的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三叔奶奶。三叔奶奶气的脸色铁青，让春喜娘扶着她到了族长家里，连理都没有理沈渊，直接就对族长说了桑采青与沈流年的事。当然，从三叔奶奶嘴里说出来的，可不是两个不知情的年轻人彼此相恋，而是完全成了桑采青居心叵测，身为丫鬟勾引沈家的少爷，让沈流年对她情根深重，如今沈流年日日买罪，就是因为被桑采青给带坏了。

　　族长一听，这还了得，真是家门不幸，有辱门风啊！当然他可不认为沈流年有什么错，就算有错，作为沈家唯一的男丁，肩负着传宗接待如此重任，也只能是年少无知被人骗了，其他的，就都是骗他的那个人的错了。沈家是望族，人丁兴望，到什么时候都不会缺人，族长一声令下，立即有几个族里的青年壮丁，气势汹汹的冲到沈家，恰巧梁玉茹去了桃花庵拜佛，沈流年也不知跑到哪里酒馆去喝酒，不到天黑是不会回来的。家中没有主人，一个福伯怎能拦得住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没一会儿就将桑采青五花大绑，押到了沈氏宗祠。

　　对一个家族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更能引起整个家族的愤怒，更不可饶恕。不仅男人们愤怒，就连女人们都鄙视名声不佳的同类，认为她丢了女人的脸。几乎连审都未审，族长就决定，要将桑采青沉塘。所谓沉墉，就是将人绑在巨石之上，扔到水里活活淹死。

　　此时的桑采青十分狼狈，发髻松散，衣衫凌乱，听到族长说出沉塘两字，只如五雷轰顶一般不敢相信，随即反应过来，大喊冤枉：“我没有，我没有勾引二少爷，爹，爹你救救我啊，我真的没有勾引哥哥。”

　　沈渊面色灰白，一边是疼爱的女儿，一边是威严不能反抗的宗族，心中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他心中清楚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爱女被沉塘，“噗通”一声跪在族长面前，不住的磕头求饶。宗祠的地面都铺着青条石，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最是坚硬不过，沈渊没磕几下，额角就流出血来，他却全然不顾，一边磕头一边痛哭流泣的肯求族长放过桑采青：“族长，采青她是个好孩子，自小就知书答礼的，决不会做出这种丑事，这一定是误会，族长手下留人啊！”

　　“误会？你家里的下人人人皆知桑采青平日里就跟流年勾勾答答的，如今流年日日在酒肆中买醉，就是被这个贱坯子给勾坏了。当初她娘就是个不守妇道的，背着主母爬床，嫁了人又做出杀夫这种恶事来，这样的女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别说她自己立身不正，勾引流年，就算没有这事，有这样一个娘，就够她沉塘一百次了。”三叔奶奶可是一点都不客气，言下之意，就是告诉沈渊求也没用，宗族里要处置桑采青，不仅是因为她和沈流年之间不清不楚，更是要杀鸡给猴看，告诉家中想要爬床的丫鬟们，不守规矩就是这种下场。至于对丫鬟们垂涎的男子们，族长也给了警告，没看沈流年被罚跪三日祠堂么，只是现在沈流年还没有被人找到，等找回来就要跪祠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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