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恕之罪》小尼姑沫沫

4、四

　　我的婚礼如期举行。

　　穿着洁白的婚纱，维持着僵硬的微笑，被人带着左左右右,如同掉线的木偶。

　　每个人都向我恭喜，陌生的不陌生的，可我看到，那些虚伪的笑容背后，是面容扭曲的灵魂躲在他们躯壳里，讥讽嘲笑，还有嫉妒。

　　明明室内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异常热闹，而我站在酒店门口，却有种置身事外的错觉。

　　透过酒店玻璃门，他站在马路对面，和幽灵一样看着我。

　　只是一扇玻璃门之隔，却已成了两个世界，无法触及......

　　直到他一瘸一拐地转身，顿时，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我们都清楚，这是一次，最长时间的分离。

　　身边有人在问我，“你怎么突然哭了？”

　　我摇了摇头，再看向门外，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他走了。

　　夜晚，我喝了很多酒，我拉着身边的男人和我一起喝，我伤心的大哭大笑，不知何时，我醉了。

　　我看见哥哥温柔地看着我，我们在温暖的水里翻滚，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背上划出爱恨的痕迹。

　　第二天，待我酒醒，梦里的一切都成了泡影，我发现自己被裹在温暖的被子里，身上是被拆卸过的酸痛。

　　男人睡在我身旁，满头灰发，衬衫敞开，露出肥硕的肚子，那条价值不菲的西装裤子不知去向，光溜溜的两腿，实在可笑。

　　只是，他没了呼吸，嘴边还咧着扭曲的笑容。

　　结婚的第一天，我不幸丧偶，成了富有的寡妇。

　　他和前妻留有一女，老来得子，还只有十六岁。

　　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他女儿闻讯而来，还未走近就迫不及待地朝我大骂，口里只反复说着，“你这个害人精。”

　　真是连骂人都这么斯文。

　　她一定是在父亲的宠爱下长大，无忧无虑地生活，真是让人嫉妒。

　　空荡荡的房子，我只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而已，寂寞孤独依然紧紧围绕着我，深夜，我时常被这种窒息感勒住脖子，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思念到深处，咬着被子，无声呜咽，发泄过后，心口的疼痛才会好一些。

　　白日里，我像个木偶，坐在一群陌生人当中，他们张着嘴，每个人都在说些什么，可是我听不见，像电视被静音一般，只能看到人影，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的意识飘出，找不回来，更不知丢失在了哪里。

　　忽然，一份资料被放在我面前。

　　xx未满18周岁…代为管理…名义下财产…直到…18周岁。

　　一只男人的手在文件角落点了点，他将一只笔递到我手上，我乖乖地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除此之外我便没了用处，被所有在场的人遗忘在角落里。

　　终于熬到散场，随着人流涌动，我看见楼梯拐角处的一面大镜子里，女人精致的妆容，粉色香奈儿套装，光鲜亮丽的包装包不住满是窟窿的灵魂。

　　司机将我送回，见我进来，我那可怜的继女连忙扔下手中的筷子，筷子先是撞到了桌面，然后又磕碰瓷碗，一阵乒乓声后，是椅子被带倒在地巨响声。

　　我知道，小姑娘是故意的，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这个家如此的不欢迎我。

　　可是，即使是这样，即使被人讨厌，我还能去哪，不对，应该说，去哪里都一样，没有哥哥的地方，都是一样的孤独。

　　伴随着咚咚咚…上楼的脚步声，我心底突然涌出一阵烦躁，这股劲越积越多，多到我无法承受，我嘶吼一声，扫落桌上所有的东西，哗啦啦碎了一地，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我心里终于舒坦了些。

　　待我上了楼，房间里的衣柜正敞开着大门，告诉人们，彼时，她曾被人侵略过，那始作俑者毫不避讳，这是赤裸裸的宣战。

　　昂贵精致的衣裙被刀子划破，横七竖八地躺得到处都是，破了的衣服不复以往的美丽，有了裂痕，就变得丑陋不堪。

　　我有刷不完的卡，用不完的钱，扔掉所有我不想要的东西，我怎么会舍不得？现在这些，全是用我的幸福来交换的，别人凭什么来抢夺，凭什么！

　　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昏暗潮湿的走廊尽头是我那继女的房间，一步......两步......

　　房门虚掩着，我伸手一推，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响，小姑娘警觉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用手指着我，叫我滚出去。

　　看着她那长牙无爪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曾经那个天真无暇的我。

　　啪啪…

　　我在她白皙的脸上，打出了红色手掌印，她还是那幅如同小白兔般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眼睛里积满了眼泪，倔强地不让它往下掉。

　　“从来没有人打过我…你这个…坏女人！”

　　虽然她和我一样从小没了母亲，可是，她父亲却是把她当成珍珠一般护在手心里。

　　“要是我爸还在…你…”

　　她还没说完，我抬起手又朝她甩了一巴掌下去，这次，她总算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直流，咬着唇，胆小地看着我。

　　“记住，没有下次，如果你还敢跟我作对，没准我会对你干出什么事来。”

　　看着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我，并且不住地点头，我满意地笑了。

　　伸手想给她一个拥抱，没想她却十分警惕地往后一闪，我沉了脸看她，“你不喜欢我？”

　　没等她摇头，我已经将她抱住，模仿一个慈爱的母亲一般，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她闭上了眼，身体却在颤抖。

　　这副可爱的模样把我逗乐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晚上到我房间来，陪我一起睡。”

　　等我离开，她还是一副震惊不已的表情。

　　我等了整整一个晚上，她没有来。

　　迎着早晨微曦的亮光，我叹气道，“又是个不守约定的家伙。”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都准时出现在她房间里，如果她落锁，我也会叫人把锁拆了，她无计可施。

　　我以为我们已经成了好朋友，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了。

　　我的小姑娘早恋，对象是她们班的一个男孩子。

　　班主任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商场购物，她在电话里一口一个田芊妈妈叫我，难道她不知道我只比小姑娘大没几岁吗？

　　挂了电话，我又去做了头发，等我回家的时候，我的小姑娘已经回来了，她坐在餐桌边，我过去坐到了她旁边，“你们班主任说你早恋。”

　　“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反应这么大，我满脸怀疑地看着她，她气恼地从凳上先起身来，刚想走我就把她叫住，“你去哪？”

　　“不用你管，别以为你真是我妈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叛逆的，我懂，所以我不会和她计较。

　　我伸手过去想拍拍她的头，又被她躲过，显然，小姑娘是因为我说她早恋而生着气。

　　我不觉得早恋有什么不好，可她却以为我会阻止她。

　　最先的成见已经种下，想要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也许真的很难。

　　我时常光顾那个曾与哥哥相遇的酒吧，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再一次奇迹般地出现，不，应该说，他就在我身边，也许他就躲在拥挤的舞池中，又或许是在二楼的包厢里，但他不会冒风险地和我见面，即使，他和我一样无法忍耐。

　　那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大概在凌晨时分，我从靠椅背上拿起外套，正想离开酒吧，通常这个时间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我艰难地想越过舞池，门口忽然闪现继母和一男人的身影，这个画面只停留了几秒钟，她们出去了，和上次一样，一个不是我父亲的男人引起了我的怀疑。

　　我着急地推开身边拥挤的人群，因为心里急切，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男子，也许是我扫了他的兴致，怒着一张脸作势就想来推我，浑身酒气，涨的通红的脸，这显然是纵酒过度。

　　我身边围过来一群年轻男人，穿着打扮十分流气，我听见一个女声阻止了他们，“放她走吧。”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隔着人墙我看不到声音的源头。

　　待周围人散开，我看见那女生已经转身走回，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我知道，她就是我继女。

　　从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和一个男人正举杯畅饮，我高声喊了一句早点回家，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见，便继续去寻人了。

　　也许，这个时候我强行去将她拉走，那么，接下来的事态就不会变得如此。

　　当时，我并没想太多，跑出酒吧已经看不见继母和那个男人的影子了，我又四下寻找了一番，在狭小的角落里，发现了一辆可疑的奥迪，外头路灯的残光只能照到车尾，车头隐没在黑暗中，车身不时摇晃几下。

　　那辆车的车牌，我在那边看到过，是继母的。

　　我就躲在路口，用一面墙遮挡自己的身影，从刚刚在酒吧里看过时间到这辆车的发动，足足有一小时有余。

　　叫了出租尾随其后，继母的秘密着这样赤|裸|裸呈现在我面前，住在高档小区的男人，是继母包养着的小白脸。

　　那男人是酒吧的常客，他长的有些阴柔，前几日我一人独自坐在吧台时，他还过来搭讪过，没想这人居然和继母有着这一层关系，这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之后的几晚我都穿着紧身包裙，坐在吧台上独饮，很快鱼儿便上钩了。

　　当晚，我便去了他住处。

　　他叫jack，脱下衣服要去洗澡的时候，我看见他背上纹着一只虎，和他的人一样，嗜血的性子被藏得极深。

　　他弯下腰对着我的眼睛看了数秒，直勾勾地看，随后，他开口了，“怕了？”

　　我摇摇头，假装害羞地推他去洗澡。

　　直觉告诉我，这男人很危险，或许，继母是被他吸引，毕竟男人年轻，确实很棒，体型、力量、爆发力，而且jack的身上有种独特的味道。

　　我想继母来过这里，必定会有什么留下，在床底下翻找的时候，拉出一只小纸箱，里面满满都是被塑料纸壳包着的光盘，纸壳上写着不同的名字，而且，全是女人。

　　浴室里面停了水声，男人就要出来了，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诈骗’这两个字，下意识地就想跑，趁他还没出来，我拿着手上不知道是谁的光盘赶紧往外冲。

　　听到他大声吼叫的时候，我已经跑出了外面，慌乱之下按着的电梯门也开了。

　　我猜的没错，这光盘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电脑里一个丰腴的中年妇女，姿势不甚雅观，她整个身子被拍了下来，在镜头里上下颠簸。

　　究竟是因为癖好把这种画面拍下来，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如果.....敲诈？

　　我不敢再想，直接关了电脑。

　　那一天，我一直沉浸在惊讶当中，全然没有发现小姑娘一整夜都没有回家，还是班主任打电话告诉的我，她没去上课。

　　短信电话都联系过无用，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直到中午，她披头散发地跑回来，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原先的担心也因她之后的若无其事而冲淡，更甚地她将身上那些刺全数收敛，认真上学，乖乖呆在家，偶尔还会有礼貌地招呼你一声。

　　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中，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的继女，怀孕了。

　　一开始，她不愿透露半句，可年纪轻终究抵不过压力，她告诉我的那个晚上，我着实震惊了一把。

　　也许，这件事对她来说，影响真的很大，回家做小月子那几日，她天天以泪洗面，告诉我，她有多后悔。

　　我总是拍着她的背，告诉她，时间会让你忘记此刻的痛苦。

　　出了月子之后，继女再不想去学校了，她说她怕同学和老师知道这件事，刚开始我还会劝劝她，让她回学校，可劝得多了我也没了耐心，她不想去，我也不会逼她，怎么过人生，是她的选择。

　　对于那件事，那个男人是谁，我从来都不问，我想就和我心里藏着的那个人，那件事一样，是不能与人分享的。

　　事情永远是一件接着一件，家里致电与我，继母自杀了。

　　惊讶之余，我只是想笑，刚开始只是想而已，但后来，我笑得直不起身子，我笑她咎由自取，笑这个世界很公平，我母亲的自杀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诅咒，害她的人永远逃离不了这个枷锁，这个消息太让我开心了。

　　我回家的时候，再次见到了清临和清崎，他们穿着白服一脸郁悴地站在灵堂里，父亲两鬓花白，年老了不少。

　　据人们打听到的消息说，继母是和情人出车祸死在山路上。

　　可是，在我印象里，继母不像我母亲那样软弱，哪怕她真的是被情人威胁逼迫，也断然不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形象，如果，她是为了不让东窗事发，不让我父亲知晓她这放|荡的另一面的话。

　　可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猜不透，掌握的证据太少，无从判断。

　　只那一面后，我再也没回家去，我原先也只是去确认，继母是否真的离开人世罢了。

　　清临突如其来的到访让我始料不及，我坐在他车里，他的车就停在我夫家的别墅前，车里气氛很沉闷，我辨不清他的来意，只得配合他沉默不语。

　　他的烟圈在车里升起，有些呛鼻，我没忍住地咳嗽，他像是回了神，这才将烟头从车窗出掷出，疲惫的脸上闪过抱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烟，我感觉会活不下去。”

　　我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车窗外，淡淡道：“没有什么可以放不下，也不是没有什么就活不下去的，我们照样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似认同一般说道：“也是，像你这般没有心，便可活的很潇洒。”

　　我不想和他争辩，也没有了想要纠正他的力气，懒懒地不再说话。

　　沉默了一会，他再次开口，“我不会再来见你.....你是我的噩梦。”

　　我承认地点了点头，不想多呆，也许他不是来和我告别，而是向他自己的过去告别，我应该祝福他。

　　我拉开车门便想下车，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往回拽，清临将我禁锢在他胸前，他的头埋在我的脖颈间。

　　“我忘不了你.....”

　　抱着我的手在颤抖，他在我耳边述说，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和埋怨，我不该回应他的，可就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哥哥，清临和我一样，忘记不了那些刻在心里的人，我同情他，亦是同情我自己。

　　我用我的吻，安慰着自己。

　　“我爱的人不是你，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我推开他，推开活生生的男人，给自己留下孤独又看不清尽头的前路。

　　“你说得对，我是你的噩梦，所以，不要再作践自己了，为了我不值得。”

　　该说的我都说了，不见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