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鸡的面瘫军爷》脱离人伦

4、第四章

　　回到军营时天色已晚，莫泽久走到马棚，却见灯火通明，几个当地打扮的汉子和三五个将士正在给马钉掌，而早上那个男人，正站在一旁的马棚里叼着烟。
　　莫泽久走过去，蹲在一匹军马面前，捞起它的蹄子看了看。这匹马已经被钉上了马掌，似乎是有点不适应，又或者方才被捆着钉这铁玩意儿弄得有些惊慌。被莫泽久这么抓住，一个小跳就要来踹他。莫泽久侧了侧身子让过，也不为难它，松手起身，那马便又躲了回去。
　　那钉掌的男人一直在一旁嘬着烟嘴，看到这会儿才嘿嘿笑了两声：“小哥儿挺懂马。”听那调子，也不知是赞是讽。
　　莫泽久拍了拍手：“活不错。”
　　那男人见莫泽久不接他话头，也不觉尴尬，又说：“怎么，小哥儿还懂钉掌？”
　　莫泽久转身看着他，忽而似有些动容，低声道：“给天策府养了十年马，自然懂。张校尉，这些年来，辛苦了。”
　　那男人无言，良久方才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张志承在龙门混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天策这个身份，没想到，还有用得上我的一天。”
　　天策府虽是官家势力，却混迹于江湖，实际上是朝廷掌控，监察江湖情势的一种手段。为了掌握武林动向，天策府军师朱剑秋在江湖中埋下无数暗桩，这些暗桩的名单，连天策府统领都不知道。他们或混迹于市井，或已得高位盛名，他们隐姓埋名，将江湖中每一点风吹草动，全部看在眼中。也许这一生，都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天策府。
　　而张志承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爹是天策军人，他自幼出身天策，极为忠诚。二十岁就被遣至龙门，凭钉马掌的手艺，在此安身立命。如今已年过半百，二十多年，他经营着龙门一带天策府的消息网。在神策军，马贼，甚至红衣教内部都有自己的耳目。
　　莫泽久想找人，便要通过他。
　　“想必我的来意，军师已告知将军。将军可有安排？”
　　张志承低着头，眼睛却已将四周动向尽数收于眼底：“你要找的人，姓瞿，本名没人知道，都叫他瞿大当家。龙门此地大小帮派统共数十家，全听他一人号令。你们要找他，正面强袭无疑以卵击石。只有一个法子。”
　　“说。”
　　“十五日，每月十五日，他一定会去龙门客栈。他会带上自己的亲卫，有三十人。这三十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一流好手，对他忠心耿耿。你要找他，就要想办法越过这三十人去。”
　　莫泽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声道：“十五日，还差六天。”
　　“这六天里面，你一定要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
　　莫泽久收回目光，轻声道：“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周全的办法。也不需要什么周全的办法。”
　　那男人惊奇地看着他。
　　“这不是打仗，是一笔生意。”

　　藏剑山庄的产业遍布大唐各地。不过终究是以江南到中原一带为重心，延伸至西域的，已是少数，然而却并不是没有。
　　龙门地处大唐边陲，塞外胡族与中原商客往来于此，由此兴起边贸，塞外寒苦，生活艰难非中原人可以想象。中原物资运至龙门，往返一趟，翻得利润可至数十百倍，因此虽然路途遥苦，仍旧有不少商贩愿意走这一趟。
　　藏剑山庄做的主要是兵器生意，何况大宗主顾都在中原。因此在龙门一带的着力便小了。虽如此，这里山庄的铺子，仍可窥见山庄奢豪之气。龙门一带势力混杂，尽管远离中原，但却是江湖消息集散之处。因此山庄在这里的铺子，不重生意，却广撒网线，将龙门各地势力的消息，都网罗其中。
　　常珞来这里，明面上的意思，就是来视察此地山庄设下的铺子。在龙门客栈晃荡了好几天，常珞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意思意思，去自家铺子走走。
　　所以此时他正坐在铺子的后堂里，叼着块儿桂花糕看着账本。
　　账本这玩意儿，常珞很小就会看。他自小就受庄里长辈重视，各方面的刻意培养自然是少不了。然而会看，却不等于他喜欢看。
　　可是看着店主大叔那么恭敬慎重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要是把账本儿扔到一边去，实在是太对不起这个忠心耿耿为了山庄甘愿远赴边陲的前辈。
　　所以当莫泽久从铺子后门被人引进来的时候，常珞看着他，眼睛刷地就亮了！
　　铺子中的人都被提前知会过，藏剑山庄与天策府有一单密谋的计划。主事的就是这两名年轻人，因此见到莫泽久进来，行了个礼就纷纷退下。
　　这边常珞是被憋久了，还没等人全部退出去，就已经扑腾了过去，嘴里那块桂花糕还叼着，想说话，又一时咽不下去。莫泽久见他急得那样子，鬼使神差地就一低头把他叼在嘴边的那半块甜糕叼进了自己嘴里。
　　常珞咔的一下就愣住了。支楞着手停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莫泽久干了这事儿，也觉得自己太莽撞。好在他毕竟是年长得多，面不改色将那半块桂花糕咽进嘴里，慢慢嚼了一会儿，淡淡说了一句：“太甜了。”
　　“泽久哥哥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常珞想来是被吓住了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莫泽久也是在掩饰什么。
　　泽久哥哥在掩饰什么呢？
　　一想到这里，小少爷脑子里轰的一声。呆愣愣地看着莫泽久，半天又不说话了。
　　莫泽久看着他那呆愣的样子，在心中默念了足足十次不是时候，才把心里那些不安分的念头给压下去。他走到桌边坐了下去，看着常珞道：“上次说的事……”
　　常珞还在那里呆着，却听到莫泽久突然开始说起正事儿，知道是给两人一个台阶，赶紧就顺着爬了下去：“查到了！他们说，瞿大当家确实和神策这边的驻军将领有些不合，嫌那将领抽钱抽得太多。有一次两人吵了起来，那将领还拔了刀，后来是被参军给劝下来的。瞿大当家也起过杀心，跟自己心腹说起过要除掉那人的意思。但是他只是个沙匪，不敢对朝廷命官动手，也找不到官府门路，因此只能一直憋着。”
　　“这将领要抽几成利，你可知道？”
　　“嗯，大叔跟我说起过，来此地边贸的商人，利有十分，其中三成是要交税的，再有两成，要交给此地的沙匪头子，交了才能保商路无碍。剩下的五成，守城的官员或吞个了两到三成，是本来的规矩。后来杨相得势，神策气焰越发嚣张，开始抽沙匪的利得，本来是只抽三成，后来慢慢的加到五成，到了现在，竟然要抽七成。他们怕商人被抽得狠了，不肯再来经商，所以倒还放过一马。但是对这些沙匪，仗着兵强将勇，又是官府的人，是从来不手软的。”
　　“难怪军师此时出手，看来已是势成水火。”莫泽久忽又想起一事：“这几日你别回客栈，就在铺子里住着。”
　　不想常珞却突然活泛了起来：“泽久哥哥，你是说十五日那马贼头子会去龙门客栈的事儿吧。你们天策府，是不是有安排？”
　　莫泽久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没想到藏剑山庄也知道此事，却只能淡淡道：“无事，只是此人危险，避开些好。”
　　“哼，泽久哥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定是想趁那天去见他，然后让他提供神策军贪赃枉法的证据对不对？！”
　　莫泽久有些无力，此事虽然是暗中进行，然而自己却从没有瞒着常珞的意思，这一串的事情连下来，他自然能猜得清楚。这一猜清楚，小少爷若是能闲得住，那便不是常珞了。
　　果然，接下来便是：“泽久哥哥，这么危险，我去保护你！”
　　莫泽久有些头疼：“不行，太危险，你不能去！”
　　“泽久哥哥，论武功，我和你可是不相上下，你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那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我不是小孩子，我都十七岁了，庄里师兄们在我这个年纪，都早成家了！”
　　“人心险恶多变，此事我也不能担保那悍匪肯与天策府合作，若是他翻脸动手，我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你若是出事，我如何护你！”
　　“我不要你护我，正是因为此事凶险，我才要去保护你！”
　　“此乃天策府公务，外人不得插手！”
　　这最后一句，莫泽久当真是吼出来的，吼完却又立刻后悔。他本意并非如此，情急之下失口而出，小少爷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
　　常珞却只是双手抱胸，嬉笑着看他。
　　“泽久哥哥，你想把我气走？”
　　莫泽久一时无言。若小少爷生气，他还能把人哄回来。但现在这是什么反应？莫泽久竟然有些摸不透常珞的意思。
　　常珞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紧接着就又跟了一句，这一句，却真的把莫泽久给弄懵了。
　　那小少爷抱着胸，坏笑着道：“泽久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