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傻子周意的爱情故事》碧水泱

5、第 5 章

　　那人的眼神亮晶晶的，我愣愣地看着，阳光下，他的双眸晶莹剔透，脸上笑容纯真得不沾一点儿世俗。
　　在我这将近三十年的漫长单身生涯中，上北下南，从未见过，也说不清这样的感觉，原来人的笑容还可以这样干净，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暖透人心，暖进四肢百骸，忘记了自身还挂在树上。
　　看他安然无恙，我松了口气，蹭着蹭着准备回去，不然被人瞧见，这脸也丢不起。
　　冬天气候寒冷潮湿，树木也一样，枝干上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就会往下掉，右脚踩到一根枝桠，正准备下去，冷不丁的听见对面悠悠地传来一声，
　　“别走......”
　　嗓音有些干哑，有点鼻音，带着点委屈，不粗不糙，很是中听。
　　我愣了一下，以为出现幻听，但又确确实实地入了耳，不由诧异地抬头朝他看去，
　　“什么？”
　　“玩。”
　　“陪你玩儿？”
　　他双目直直地盯着我，点了点头。
　　我没当他是哑巴，以为他是个不爱说话智力上只算得上是个小孩子的傻大个。
　　“怎......怎么玩儿？”我砸吧砸吧嘴，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当陪小孩子一样继续问。
　　只在这一瞬间，他双目一闪，又亮晶晶地看着我，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指着我说，
　　“跳下去！”
　　我被他这话吓得心头一跳，不可思议地瞪他，思维都开始凌乱起来，跳你妹啊！这时我还没意识到，这世上独独傻子与神经病是不能招惹的，缓了缓僵硬的笑容，试探着跟他谈判说，
　　“太高了，跳下去会痛，不跳了吧，我陪你说说话。”
　　他没说话，却突然沉了脸，那才隐隐露出的笑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继续朝他露出善意的笑容，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像逗小娃娃似的对他说，
　　“我请你吃糖......”
　　他依旧没有回应，那沉默的表情却是让人越看越心惊，就在我准备将手里的糖果对着他的窗户扔进去的时候，他忽地对我一笑，然后双手搭上窗棂，身体往上一跃，吭哧吭哧地作势往外爬，那架势就是，“你不跳，我跳！”，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真的往下跳，他家是一栋两层的青砖小楼，在我这颗树的位置与他家墙面之间有一道用来引水的小水沟，小水沟还不到一米宽的距离，另外一边就是我当前的位置，树木这片土地的边缘是用石头砌成隔开，也有两米多高，万一真让他给跳下来，还不得磕破他脑袋瓜。
　　“傻子，你......你别乱来，不然，我叫你爸了啊。”
　　我已经被他这行为吓得不知所措，话音有些发抖，显然，即使抬出他爸的名号出来，他也照样无动于衷。
　　我不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时才悔悟，昨日甚至是今日，都是我自己主动来招惹他的，低下头看了看地面，冬季土质松软，跳下去也应该没有大碍吧。
　　“傻子，别费劲儿啦，我跳。”
　　努力攀爬的身影一滞，停下动作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我，白净的脸庞因为刚才的运动浮起红晕，只见那人嘴角一咧，眼睛一弯，笑容明亮得像二月里的春花，让人不忍拒绝，即使做再多也是值得的，真是美色误人啊。
　　我噔噔地蹬掉了两只鞋，摩拳擦掌，还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操场上有一个两米多高的台子，总是引得一群又一群的孩子从上往下跳，我也不例外，总会在别人的怂恿下也跟着跳，那种从高处往下跳的感觉，至今都记忆犹新，双脚触地，既麻又疼，两膝顶着胸腔，大脑也被震得嗡嗡响，可即使不好受，那种心情却是澎湃又骄傲的。
　　我抬起头，对上他略微诧异的眼神笑着说，
　　“看好哦，我跳了。”
　　在我毫不犹豫往下跳的那一刻，没有看到那傻子变得幽深的眼神，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这一跳，它不是白跳，跳得很有意义。
　　我想象着，从这树杈上跳下来，怎么也得该跟电视剧里似的，眼一闭一睁，俊美不凡的帅哥就出现了，稳稳当当地被他以公主抱的方式接住，来个一见钟情啥的，当然，这纯粹是异想天开，土地被主人松过，我虽然是从树上笔直地往下跳，可还是免不了被跌了个狗吃屎，身上被沾上不少泥土。
　　“哈哈......哈哈哈哈......傻子”
　　头顶上传来那傻子笑声，我愤愤地朝他瞪去，不料被一个东西砸中，东西从头顶掉落到土里，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袋饼干!?
　　这傻子，居然把我当猴耍，这么些年，什么人没遇见过，头一遭，被一个傻子戏耍！
　　我抬头朝他眯眼看去，也不说话，他却貌似调皮的眨了眨眼，伸手朝我右边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中年妇女正往这走来，我赶紧提起鞋，不管他是否能看懂，无声地表情疑问他，
　　“傻子？”
　　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乡下人的生活简单而又朴实，我家距离姑姑家很近，不过那是在半山腰上，姑姑家是在平地上，那老屋因为长年无人居住，已变得跟废墟查不多了，小时候，家里过年既热闹又温馨，那一幅幅画面只有拼了命不去想，越想越心酸难过。
　　冬日天色黑得早，到了夜晚，姑姑闲不住，在屋门前一块空地上烧了一堆柴火，又准备了糖果瓜子，引得隔壁邻居个个都围坐过来烤火唠嗑，也有人自带凳子过来的，我双手烤着火，嘴里含着糖，心思却跑到了对面田野上，寒冷的夜色，总是显得那么寥落，无论身边的闲谈声有多么欢快热闹。
　　一阵冷风吹来，火堆上的烟雾打了个转，对着我直直地飘来，收回心思，我搬着凳子转了个方向，看见正对着的老太太发话了，
　　“ 小六，出去这么多年，房车都齐全了，还是你们厉害啊。”
　　她叹息了一声，又说：”这钱呀，挣得再多，它也是个物件儿，你们家里还有个老妈子在呢！“
　　老太太说得没错，姑姑两夫妻带着儿子一家三口都在S市，只留下一个七老八十的老母亲在家，平时老人家有个头疼脑热的，子女都不在身边，也是靠这些亲邻好友帮忙，姑姑连忙带着愧疚地口吻说，
　　“您说得是，阿平也跟我商量来着，今年回来待久些时候，多伺候她老人家一段时间。”
　　又有妇人插嘴说，
　　“小六你们在外面可有甚好的活？给我家春子也介绍一个吧。”
　　另外一个妇人诧异地问，
　　“你家春子不读书啦？”
　　“哎，读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你瞧瞧周家的，还不是这样，不如趁早出去，多打几年工。”
　　姑姑眼尖利，忙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噤声，站起来热情地招呼，
　　“周哥，快过来坐会儿，烤烤火。”
　　“不了，小六，我来找阿平，他在不在？”周叔的声音有些尴尬，显然是听见刚才她们八卦了。
　　妇人门紧闭了嘴，瓜子皮嗑得满天飞，心虚了掩饰什么的。
　　我听见周叔的声音，装不经意地朝他身后看去，没想到那傻子也在，或许他并不傻，在我那再也平凡普通不过的潜在思维里跟随大众，直接给他定义成了傻子。
　　“阿平在的，周哥跟小意先进来坐嘛。”姑姑的声音也透着几分不自在，可她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呀，只能忙领着他们父子俩往客厅走嘴里更没闲着“阿平阿平”地喊。
　　我坐在火堆旁纠结着是不是也要跟着进去，又怕那傻子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毕竟白天还主动去招惹过他。可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思想跟行动完全两个人似的，脑子里还没答案呢，身体就自动做出反应了。
　　夜晚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拖拉得很长，想起白天的事情，我泄愤般地狠狠地踩着他的影子，还没踩几脚呢，那傻子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嗖地回过头，背光的原因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这动作却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又兼身高上的差距，使得我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等我想再细细去研究他表情的时候，这厮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父亲身边。
　　这时，姑父也出来一口一个“周哥周哥”地跟周叔寒暄起来，我也挺好奇周叔的来意，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掏出手机假意地摆弄起来。
　　可姑姑拽了拽我，打着眼色说：“去烧点水。”
　　我看着桌边的水壶和才刚刚倒好的水杯，眨了眨眼：“满的呀。“
　　她暗里推了我一把：”啧，再去烧一壶。“
　　这是嫌我碍眼啊，我瞄了那规规矩矩坐在周叔身边的傻子一眼，想道：傻子就是这点好，可以正大光明的听，不管他懂不懂。
　　旁听不行，偷听还不可以么。
　　妆模作样地走了几步，倒回去贴在虚掩的门边，做起了小人行为。
　　他们的谈话也从寒暄慢慢转为严谨，从政府承包的良田转到收支，再到为了他们家那颗傻独苗，如今已是入不敷出，我小时候见过的周叔，意气风发得像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从上到下都打扮得一丝不苟，那模样周正得听说十里八乡的少女没有不被吸引的。
　　屋内传出周叔的叹息：“趁着我也还有把子力气，跟着你们出去闯一闯，能给他挣点算点......”周叔的声音有些哽咽，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傻一辈子，医生说，要治这病，费用高昂不说，还不一定能治好，也有可能情况会更糟，如果他能自己恢复是最好，如果不能，也只能等，我不敢冒那个险，就想着，给他多挣点，万一以后好不了，也有个依靠......”
　　一个大男人，说到最后，脸埋在双掌里，悲戚得不能自己。
　　我还单纯的以为，周意的傻，不是傻，不过就是一时转不过人生这道弯儿，精神上受了点刺激，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很快会好起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房间里，周叔的话既苍白又无力夹杂一连串的叹息淹没到了他的悲咽里，他沉重的父爱让我泪溢满眶，周意多幸福啊，有这么好的爸爸，即使他傻一辈子，也有个好父亲在为他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