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从未被呼唤过的真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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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话音刚落，大厅中央水晶吊灯的铁链就发出了丧钟般令人牙酸的哀鸣声；而后它一晃，整个儿吊灯就兜头从天花板上直直地坠了下来——
当啷！精巧的水晶吊饰被带得弹跳起来滚落了一地。数根照明用的大蜡烛则在佣人们反应过来之前一溜儿歪倒在了地毯上——只一眨眼，大片名贵的羊毛地毯就刷地着了起来，艳丽的火舌轰地一下蹿起了老高，把人们惊恐的脸舔成了粘腻的亮红色！
“快灭火呀！别把那个酒泼过去！啊！我的裙子！”头发和脸上扑满了香粉的小姐太太们简直被这直奔天花板去的熊熊大火和刺鼻的焦糊味给吓坏了，她们抓起裙子就小声尖叫着逃窜起来，手上还不住拍打着神色惊疑脚步迟缓的男伴，“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危险呀！”
男人们并不太敢动。直到那位黑公爵发了话让管家把客人带到另个偏厅去时，他们才沙丁鱼般涌动起来，张合着嘴低声絮絮叨叨地推挤着，跟屁股后有群野猫在追一样急慌慌地要从这罐沸水里跳出去——和女士们不同，他们倒是并不担心自己丧命的：毕竟有一位擅长神术的主教在这里呀。但这位领主大人么……光明神保佑！
“女士们先生们，请到这边来！不要惊慌，不要拥挤，请……”
管家满头是汗地努力控制着混乱的局面。他不安地看着眼前的骚乱，背部早已彻底被汗水所浸透——城堡中来自那一族的古阵法是常年开启的。之前也不是没被袭击过，但像这样没触发任何禁制就被直接逼到如此境地还是第一次——他刚才看得分明。要是那穿透力再强些的话……！
“快快快！”想到这儿这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男人不由愈发忧心起来，他一边催促着仆人们尽量加快提水灭火的速度，一边让另些人尽可能地护送贵族们在最短时间内安全转移，“迈亚，你过来！”管家转头咦看见那个被汉娜咬了手的侍从就把对方给叫了过来，“小心那些灌木丛还有最高的几棵树，那个窗口，看见没有，优先找它正对的那棵。要是找到了什么不对……”管家镜片一闪，隐晦地比了个拉脖子的手势。
“是，我现在就去！”年轻侍从立马应声而去，他的语气甚至是有点雀跃的；而在和汉娜擦身而过时，那个用有点蠢的表情把腮帮子嚼得鼓起来的丰腴女子惊讶地发现，这年轻男人在由光踏入暗的一瞬，面上神色竟是比一开始要轻松得多——
“嘿，我说，你这英俊的小伙子，那里头到底怎么啦？”汉娜追过来把手在裙子上蹭了蹭叫住他，有点不自在地把新沾了油渍的一块遮了起来，努力显露出自己面上的酒窝，“我看火势都被控制住了，怎么还是要让老爷们到别的地方去呢？还有那位大人，他到底……”
迈亚并没理她。这青年吸了口气闭目一矮身形迅速一冲，那与无尽之夜相连接的灌木丛就张开了黑黢黢的大口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于是这花园的一角就剩下汉娜一个人死死盯着那片鬼蜮般在火把的照耀下扭动出古怪剪影的杂乱枝桠，听它们嘲笑般在夜风里发出了簌簌的声响……而后这一小片地方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
……汉娜忍不住打了个颤。
哦，天啊，哦，天啊。她刚才是真看见了一张嘴。那不是梦，绝不是梦！汉娜也顾不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了，她抬脚就往厨房那个又暖和又有食物的地方跑去，心底势头愈发汹涌的恐惧叫她浑身发软，只记得本能教她要往有光的地方跑去；而与此同时，自迈亚手中发出的数枚匕首正自黑暗中挟着寒风破空而出，直冲阿米莉亚藏身之处而去——
银发赤瞳的少女灵巧地在松树的枝桠上无声地跳跃闪避起来；然后她身形一定抓起头发惊奇地咦了一声：那匕首下的阴影里居然还躲着一把小的，而那小东西竟然划破了她的兜帽！
“有意思。我都换了位置了，结果闭着眼睛居然反而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么……难怪他只派了你一个出来。”新生的魔女轻笑出声，“那么这位不知名的勇者啊，你的听力想必非常出众……”她说着在树上一撑轻巧落地，捡起一块石子轻轻一捏把它们的碎屑朝四周撒去，便有数个幻影霎时间同时将缓缓睁开双眼的迈亚包围了起来，她们同时张开了嘴，“这不是普通人类能拥有的能力。”阿米莉亚们齐齐冲不得不睁开双眼仔细分辨的年轻侍从展颜一笑，被风吹起的银色长发如月光般轻盈地飘荡开来，“想必路德维希家为了得到它杀了不少人吧？比如说，你的族人们。然后，再把对此一无所知的你从小培养起来。这是路德维希们一贯的做法呢……”
迈亚再度闭眼。这年轻男人感受着风的方向双手执匕静了一瞬，而后他身形如闪电般骤然暴起——只一瞬，所有幻影就如镜片般被手中利刃切割粉碎，只余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在原地抱着松果惊叫着，想要逃到松树那边去——
“啊啊惨了！跑掉了！”迈亚抓抓头有点没劲地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它的尾巴把这小东西给拎了起来，“唉，不好交代啊……”他用手指在这环抱松果的小兽面前晃了两下，看它惊慌地扭动着身体朝自己吱吱吱地愤怒叫了起来，“嘿，小可爱，你也有个让人无可奈何的主人吗？”
让人无可奈何的主人……这用词可说不上敬畏啊。
早已借势潜入了路德维希堡内的阿米莉亚闻此不由微微一笑，干脆地切断了和那只松鼠之间的视觉共享。这小侍卫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躲在门廊后看着往来的仆人们忙碌的身影，手里抓着个松果抛了抛想。刚才所罗门已经把地上所有露天的部分都找了一遍，已经确认了没有他要的东西了，因此剩下的必须自己来做——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所罗门无法进入这栋建筑。那个魔族在确认了这一点后苍白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阴沉的神色，只对她说有事要办就匆匆离开了。
——啊啊，真是有趣呢。
银发赤瞳的美丽少女重新把兜帽整理好戴上，遮住了明显异于常人的红眼和银发。她借着田鼠们的眼睛再度向大厅中望去，看见表哥和那个顶着黑公爵名头的家伙正用手遮掩着嘴型低声交谈着什么。自己得赶快把这里领主的书房给搜一遍了，阿米莉亚想。她避开两个巡逻的侍卫上了二楼，发觉这地方人手分派只比往日窥视时稍微多了一点，警惕性却并未提高多少……
这对她来说可是件好事，所罗门不能来也是。就算那个听力奇佳的小侍从立马就会追上来也不能阻止她要在这里挖出些什么内|幕的决心。因为，智慧之王的上个契约者到底干了什么这种事……
她可是，非常好奇的啊！
……
…………
宴会搬到了平时用来举办沙龙的侧厅。
方才的骚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人们依旧举杯共饮交相畅谈，面上的笑容满溢得简直和烛台上新点的雕花蜡烛一样，有种台上戏剧刷了粉般的夸张喜感。
“来呀，亲爱的，来呀，来呀！”凯瑟琳嘻嘻笑着对希斯克勒夫那边的一个年轻的伯爵抛了个媚眼，“我刚才一直看着你呢，总坐在那里可不会有姑娘邀请你的，你得主动点才行！”她笑着在对方红着脸站了起来做出邀请动作的时候凑向了他的耳朵，“你刚才在看谁呢？啊……让我猜猜，红裙子的那位小姐？黄裙子的那一位？还是穿着午宴裙就跑过来的……”
“黑裙子的那位。”年轻的伯爵有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我能知道她的名字吗？”
凯瑟琳眼里顿时闪过了一丝怀疑，不过她把那点小情绪在妩媚的笑容里掩饰得相当好，对方明显没有察觉， “哦，这可真让我伤心，我的魅力不比从前啦。”她甜美地笑着在他手里转了个圈，舞步轻盈又娇俏，“那一位是埃利诺男爵夫人。你要追求她吗？她倒是刚刚好失去了丈夫——啊，孩子？当然有，两个长得非常可爱又结实的男孩子……哦，比你小不了多少的，她还有个小女儿……”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伯爵的脸顿时亮了起来。好极了，真是好极了！这不但……还证明了那位夫人的生育能力非常好——更别提她看起来是那么地讨人喜欢，又有着不算差的财产和出身，再加上主教大人的允诺……这可比在本国娶个伯爵的女儿都要好得多了！于是一曲舞罢，这看起来还是个大男孩的小伯爵就立马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跑了过去，满眼期待地邀请那位一直面带忧郁地把玩着一朵干花的夫人去了。
希望她这次会好。凯瑟琳叹了口气，提起裙子就打算往自己丈夫那边走去。希斯克利夫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最起码气候要比这边温暖些，顶多就是会对两子一女的非初婚家庭有着古怪的传统……等等！
粉色衣裙的妩媚女子额头顿时渗出了汗水。她看了眼四周提起裙子就要往黑公爵所在的角落狂奔而去，可惜的是在那之前，她就先被劳伦茨家的那位新领主给截住了——
“我记得你，美丽的凯瑟琳小姐。”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温文尔雅地对她一笑，在凯瑟琳反应过来之前就已不容拒绝地抓住了她的手，那力度简直能把她的手腕捏碎，“我能有幸和你共舞一曲吗？”
凯瑟琳看起来简直快要哭了。
“我的……荣幸……”她疼得直吸气，从牙缝里强挤出了个大失水准的媚笑，“能先放开我吗……路、路德维希公爵阁下！”这金发棕眼的女子脸上表情顿时变得惊恐起来，嘴里一激灵就溜出了过于疏远的敬称——那位突然出现在瑟希亚身后的黑公爵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黑发黑眸的青年闻此脸色不由更加糟糕了，然而那也就是一瞬的事。很快，他就重新在脸上挂上了往日那种云雾般迷蒙的温柔的笑。
“亲爱的主教阁下，”这个眼角处有着一对泪痣的黑发男人一手按住了瑟希亚的肩膀，一手把酒杯放在了侍者提供的托盘上，纯黑色双眸则漫不经心地看着金色的酒液在其中慢慢旋转成透明的漩涡，“我想起来刚才还有句话忘了告诉你。”他突然分外温柔地笑勾起了嘴角，“克里斯顿告诉我，你的领地里有魔族的气息。这可真是件危险的事情呢……要记得好好肃清啊，阁下。身处会滋生出魔物的土地可不是一件好事，万一事发可千万小心别被迷了心智啊。”
“多谢提醒——不过这么一来，我可得对克里斯顿的能力提出质疑了，毕竟在他入驻劳伦茨之前那里是没这种怪事儿的。”瑟希亚面色不变地回敬道，“他来了没多久，原来的领主女儿就被烧死了，没任何物证存档，也没按正常程序走。我已经上报这件事了——您怎么能这么让自己的下属为了点功绩就胡来呢？”这年轻的主教说完以一种让人分外恼火的怜爱眼神对着面无血色的凯瑟琳和满眼阴霾的黑公爵慈爱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优雅地起身带着一种诡秘的怜悯笑意愉快地离开了。
而就在这一瞬，凯瑟琳几乎是反射性地后退了两步，身上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找个借口逃开，等路德维希大公身上那股能给人以濒死之感的可怕威压消褪掉再回来——
“凯瑟琳。”黑发黑眸的年轻男人低下头，突然握住了她方才被捏得发红的手腕，“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要好好保护自己才对。”他说着就极熟稔地帮她按揉了起来，“说吧，刚才找我什么事？”
“阁、阁下，谢谢您……是这样的，有个希斯克勒夫来的伯爵对埃利诺男爵夫人有兴趣，我看十有八|九他们会成。但您知道的，希斯克勒夫的传统……”凯瑟琳干巴巴地说着，她并不能因对方的动作感到感到丝毫甜蜜和感动；相反地，她现在只觉内心深处是满满的的恐惧和悲哀——
她很熟悉这种感觉。
光明神在上，她可不想被迫再换一个丈夫了。现在这个虽然貌不出众才能平庸，但三年了，他又确实是很爱她的……
路德维希公爵的手顿了顿。“你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他看了凯瑟琳的双眼好一会儿，终于平淡地说着放开了她的手，“行了，我知道了。去忙你的去吧。”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从未被呼唤过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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