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将飞舞占清明》悠悠晴天

24、第 24 章

　　若即若离。

　　陶月萤踏进这座陌生的乌门小院的门槛时忽然想到了这个词。

　　侧夫人的身上明明有着一种让人想要亲近的和煦，而她却始终小心翼翼地退缩着，态度委婉、微妙地拒人于一臂之外，彷佛是拘泥于礼仪，又彷佛是为了自保。有时甚至对于四皇子殿下也是如此……

　　反而是对待下人，她倒是显得更亲切自然，连自己这个被安插在她身边人，也没有被排除在外。当然，她是不知情的……

　　陶月萤内心轻叹了一下，想着：目及，触不得；触及，解不透。这恐怕就是侧夫人使太子殿下对其念念不忘、不肯放手，而又使四殿下对其格外喜爱的秘密吧。

　　思绪万千中，她已经走进了那间堂屋。抬眼向东边的隔间内看，看到一张乌漆描金书桌后那个穿着一身青衫，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他侧身靠在椅背上，手中举着一本薄书，眉眼中流露着勃勃的兴致，彷佛正读到精彩处，下一刻，便能从嘴角处弯起半泓水波般的微笑。

　　陶月萤看着那张和四殿下有几分相似的面孔，一时怔了神儿：他这样平和的样子着实地更好看些……若他的心性不是那般暴虐无常……

　　她端正了一下表情，低头轻跪在隔间门口处，也不主动禀报，怕打扰了看书人此时的雅兴，只等他尽了兴致，再发现她的到来也不迟。

　　不知过了多久，陶月萤听到那边书本被放下的声响，然后是一声轻咳，她便俯下身去，轻声回道：“奴婢陶月萤叩见太子殿下。”

　　没有得到回音，是不能抬头的，陶月萤就那么伏在地上。不一会儿，她感觉到太子靠近的脚步，便有些心悸：是害怕，但还有一丝连她也说不清的情绪。

　　“你抬头回话。”

　　得了令，陶月萤端正了上身，却仍低着眼睛看着地面。

　　“听福双说，你还挺机灵，已经赢得了那边的喜欢和信任了。”

　　陶月萤微微躬了躬背，尽力控制住声音的颤栗，轻声答道：“太子殿下过誉了，全拜太子殿下的恩典所赐。”

　　“恩典？哈哈！你倒是说说，我对你有何恩典？”

　　“太子殿下将奴婢送到最好的老师处学习，让奴婢受益非浅；又将奴婢送到四殿下侧夫人的身边，如沐春风。奴婢虽知太子殿下交给奴婢的任务不易，但也深感这是太子殿下对奴婢的信任，所以奴婢念着太子殿下的好，感着太子殿下的恩……”

　　承祀哼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方才你不做声地进来跪着，还以为你跟了孔先生和芸素后学了些东西，改了些骨子里的轻贱，可这一张口，便原形毕露了。”

　　陶月萤没有答话，只深深地低着头。

　　“他们感情可好？”承祀问话。

　　陶月萤轻声回答：“还算好。四殿下似乎刻意要端平夫人与侧夫人这两碗水，所以对夫人和侧夫人都很是关爱。不过貌似夫人常常生病，所以四殿下留在侧夫人那里的时间要多些。”

　　承祀皱了皱眉头，又问她：“只是因为他夫人时常生病？”

　　“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不过，奴婢看得出四殿下对侧夫人还是有偏爱的。常见他们一起研究棋谱，一起读书。而且，四殿下对侧夫人的笑容也比对别人的温和、自然很多。”

　　“哦？”承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她对老四怎样？”

　　陶月萤轻轻摇了摇头，道：“回太子殿下，侧夫人对四殿下如何，奴婢实在无法得知。虽然常有机会与侧夫人聊天，但侧夫人很少在言语间提到四殿下。她只和奴婢谈谱曲度词。倒是有时能听到侧夫人的侍女桃花抱怨说，侧夫人的性子太清淡，该是她的都不会去争。”

　　“不争？”承祀玩味着听到的这两个字，皱着眉沉思。

　　“四殿下与侧夫人一直相敬如宾，所以直到如今奴婢都没有找到机会。”

　　“照你的意思，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也不见得。恕奴婢斗胆，私以为侧夫人对四殿下并无深情。”

　　“哦？何以见得？”

　　陶月萤轻舒了一口气，轻声回话：“用情深时难自禁。可侧夫人给奴婢的感觉，则是时时把自己置身于外，不似个局内人。所以说，应该还有机会。”

　　她着实地明白：没有办成这件事之前，她便还有被利用的价值，便不会再次被抛弃。

　　承祀打量着陶月萤，眯着眼睛笑问她：“你的感觉一向可靠？”

　　“回太子殿下，奴婢虽身份低下，可奴婢也是女人。”

　　承祀挑眉，道：“这么说，你也是曾有过情深难自禁之时？”

　　陶月萤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眼睛飞快地扫了承祀一眼。然而在那片刻的对视后，她又立刻垂下了眼帘。

　　承祀微瞠双目，十分地诧异。然而一瞬后，他的嘴角便浮上一抹诡异的微笑。他把手放在了陶月萤的脸侧，说道：“你若忠心于我，办好了我交给你的这件事情，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不会亏待我？”陶月萤在心中反问着。她小心翼翼地把脸靠在承祀的掌中，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一时间，那个似乎逐渐远去的衣锦还乡之梦似乎又返了回来。而不知从何时起，这梦中又隐隐多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内容：她为什么不能是另一个被人所爱的李芸素？而他，能不能成为她的“四殿下”？

　　衣锦还乡之梦，终究还是有希望实现。可，那个梦中之梦呢？那不啻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是太子，而自己则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怎么会产生这样的痴心妄想？难道是因为见多了四殿下与侧夫人之间的温情而产生的幻觉？太子殿下是喜怒无常之人，若哪日因着自己的鲁莽或无能而得罪了他……

　　陶月萤不敢猜度最终自己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她终究还是不明白，明明心里惧怕着什么，可为什么还是会如扑火的飞蛾一般，想要在他面前飞舞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