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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问君几多愁,恰似你吃鸡腿我吃头 ...


  •   恶人谷,是个好所在……
      ——莫雨

      嗯,我也这么想。恶人谷的鸡真好吃啊。
      ——百里青羊

      …………

      三个月前,昆仑派齐物阁。

      我知道你们很爱听、我也很想早日讲讲自己升职加薪,当上七星,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满剑三路,但很遗憾地,这一次我们还是要从故事的“起因”——也就是三个月以前,我初下昆仑山时的遭遇说起。

      我之所以会只身前赴浩气盟,并在未来的十年里成为盟中一个经久不衰、历久弥新的祸害,还要追溯到死情缘后我与师父的一场深谈。

      所谓“师父”便是那位收留我的昆仑派守门老者,他这人据说年轻时行为比较荒唐,被姑姑抓了好几打黑历史,所以不得不包下她在整片昆仑地区的衣食住行,还包带孩子。不过我上山那会儿他已经彻底从良,有素质、有教养、有人品,最关键的是还有一张老白脸和一副好嗓子,姑姑说他只差两样东西没有:没脑子,没出息。

      我后来实地考察了一下,对姑姑的结论表示认可。师父平日不练武不读书,最大的爱好就是每天花半天时间爬上山顶发会儿呆,精分四重练练麻将,然后再花半天时间爬下来。所以他拜入昆仑几十年,平辈的师兄弟已经当上掌门了,他还是个看门的。

      但他终归是我师父,子不嫌母丑,狗还不嫌家贫呢。我好歹也算个人,总不能把人做得连狗都不如吧。

      那天傍晚,我和往常一样坐在仙凡居高高的血灰……我是说,雪堆旁边,一面津津有味地啃着根鸡骨头,一面听师父讲他过去的事情。

      “想当年哪,我跟你大师兄在昆仑之巅一决胜负……”

      “师父,这个故事您已经讲过一百零四十八遍了,用阿拉伯数字念就是‘要死吧’。”
      师父早已称不上年轻了,一双眼睛却还像小孩儿般乌油油的,煞是清澈灵活。但他一谈往事眼神就亮得吓人,以至于我不得不强忍住调转鸡骨头去戳他眼珠的冲动。
      “算了,我不介意再听一次变成要死久。谁让我是师父的好徒儿呢。”

      师父见我没有一口回绝,顿时来了劲头,连白袍中那一把瘦伶伶的骨头都挺直了:
      “想当年你大师兄何等威风,一人一剑直上昆仑,扬言要看看咱们的神仙道行有何能耐。此人武艺精绝,昆仑派中竟无一人是他敌手,若不是我挺身出列,只怕这仙山的百年声名就要堕在他手上了。”

      “嗯,啊,是哦。”
      我舔了舔嘴角的油光,张开双臂大大伸了个懒腰。

      “你大师兄少年成名,不仅武学造诣超群,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奇门八卦无一不精,若论旁的,我哪里能做他对手?也亏得我当时灵机一动,跟他胡诌什么客随主便,他既然来了昆仑地盘就得由我们画出道儿,又约定败者得拜胜者为师,从此不得与胜者为敌。你大师兄横扫中原武林而未逢敌手,自然是心高气傲得紧,想也不想就一口应承下来。”

      “……是啊是啊,最后您拉了两个师伯凑数,在麻将桌上以半手之差把他干掉了。”

      啊,不小心说溜嘴了。

      不出所料,师父白如霜雪的脸孔顷刻就绿了半边:“徒儿,你怎么抢先把为师最得意的一句给说了?!说好的孝敬为师呢!!”

      “因为我已经听过一百四十八遍了。”

      顺便说一句。
      我这位所谓的“大师兄”,当年横扫武林时还有个更加酷炫的名号——“天下第一奇男子”,方乾。

      我知道你们的下巴已经掉地上了,捡捡,都捡捡,听我说完。

      据师父回忆,他与方乾的对决发生于方乾邂逅魔刹罗之前、打遍天下无敌手之后,那时方乾风头正盛,的确不会把昆仑一个看大门的小喽啰放在眼里。

      可惜师父找他比试的是(这年头还没传入□□的)麻将。
      所以说啊,惹谁都不要惹穿越党,更不要惹穿越党的朋友。

      方乾的才华的确名不虚传,师父只不过跟他简要讲了遍麻将规则,他居然现学现卖和醉心麻将十余年的师父战了个难解难分,最后仅以半手之差落败。据说这人打盘麻将也能打出一身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那叫一个衣袂翻飞、意态风流,平日吸口气都嫌污染脏腑的昆仑冰美人顿时全成了追星族小女生,对着上门踢馆的闹事者秋波频送,无奈方乾不好禁欲系这口——从魔刹罗的人设来看,他应该喜欢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

      不过败0.1手也是败,败得再潇洒那还是败,方乾只能不情不愿认了这个看门的做师父,带着一打妹子的芳心雄赳赳而来气鼓鼓而去,估计临走前还指着山门跳脚骂了两句:这都修的什么仙,技能点全用去开发棋牌游戏了!

      所谓在劫难逃、一物降一物、天道好轮回,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鉴于这一战方乾败得过于草蛋,他一生中从未向人提起,就此湮灭无闻(这很正常,他也没跟人说过自己在苗疆搞婚外恋还把人肚子搞大了不是);昆仑派自觉胜之不武,亦不准门下弟子私自议论。只有师父本人深以为荣,数十年的憋屈劲儿一扫而空,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脑袋抬得更高了,连“方大侠”都不喊了,开口闭口都是“你大师兄”、“我大徒弟”。

      姑姑每次见了都说:瞧他那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瑟样儿,出息。

      当然,这些前尘往事都与我没什么干系。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师父一遍遍讲起这个故事时双手托腮,向他报以如假包换的崇拜表情:
      “哇塞,师父父好厉害哦!”

      ……但同样的情节重复上演一百四十八次之后,我真的有点演不动了。

      哪怕你顺叙改倒叙也成啊!来点变化啊!

      别说,今天还真有些变化。
      师父第一百四十九回讲完这个故事后,竟然破天荒地接了句下文:“徒儿啊,方乾此人天纵奇才,却是心高气傲、狂放不羁,颇有剑走偏锋之态。我一向对你视若己出,自然不希望你误入歧途……”

      得,老故事注入新思想,这还借古讽今来了。
      “师父,您有话就直说吧,我受得住。我不就是刚死了个情缘么,您一点都不需要照顾我的心情,真的。”

      师父总算还有点人性,一听我这话就怂了:“也对,此事该等你心情好了再谈。咱们改日说,改日说。”

      “别介,您说啊。”我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里的鸡骨头,眉清目淡,波澜不惊。“除了送我回纯阳宫之外,您指哪我打哪,绝不含糊。”

      师父神情庄重地咽了口唾沫。
      “……为师想送你下山,去浩气盟。”

      “——”
      我当场就被鸡骨头哽住了喉咙。

      首先必须声明一点,鉴于唐烟唐影长大后分道扬镳跑去了对立阵营,所以我的阵营观基本还算是公允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

      接下来,我们需要明确一下“浩气盟”这三个字的定义。

      提到浩气盟,就不得不提一提恶人谷。

      何为恶人谷?
      姑姑有云:通缉犯跑遍全国没地儿去了,不必跨国,去恶人谷就成。只要逃入恶人谷,一般的警察叔叔就奈何不了你了。

      何为浩气盟?
      大概……就是专门对付恶人谷的特警吧。

      恶人谷位居昆仑山腹地,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多年来有不少江湖人士试图入谷剿恶,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莫过于732年震惊武林的“开元惨变”:中原八大门派齐上昆仑围攻恶人谷,费了好大劲儿才杀入谷中,然后他们就永远留在了那里。

      就结果而言,这一战打垮了中原大多数正派名门,给恶人谷打出了一片美丽新世界和一个禽兽不如的烂名声,也让谷主“雪魔”王遗风的名号传彻天下。不过照姑姑的说法,王遗风当年无非是个刚死情缘没多久的文艺青年,人家正蹲山沟里疗伤呢,你就大张旗鼓打上门去,怎么说都不太够意思。
      不够意思的结果,就是王师傅抖抖袖子给你意思了一下——这句话后来被人翻译得很有范儿,史称“雪魔覆手翻云雨”。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打扰别人谈恋爱,更不要打扰别人失恋。

      要我说吧,人家一年四季窝在那鸟不拉翔的穷山沟里,想吃点新鲜蔬菜还得自个儿捋起袖子下地,仔细想想也挺不容易。那些人都甘愿一辈子过这种日子了,其实也与流放无异,何必非要连人家流放地都铲平了呢。

      当然了,恶人谷这些年对昆仑滋扰不断也是事实,但我一来对那些跟大哥一样冷冰冰的同门缺乏亲切感,二来吃过不少谷中人士给的鸡头和鸡骨头,三来烟姐姐还在同我隔山相望,对于此事倒不怎么放在心上。

      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见解,昆仑派不这么想,天下武林正道更不这么想。所以才有了浩气盟。

      师父也拿我没办法,只好半开玩笑地说我先反出纯阳,如今又与昆仑同床异梦(他大概想说貌合神离),反倒跟那些声名狼藉的大恶人亲近起来,天生就是一副离经叛道的性儿,改不了了。

      ——那他还叫我去浩气盟做啥子嘛?

      “师父,您何必如此想不开呢。”
      我想了又想也猜不透师父的深意,只得老老实实地低头请教。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地道,但我可不是个能拿出手的好徒弟。您费了好大劲儿才从方……大师兄手中挽回昆仑派的名声,难道要放任它毁在我手上不成?”

      “徒儿,为师当然舍不得昆仑的名……咳哼!舍不得你啊。”

      湿父,您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特别伤人的话啊湿父。

      “咳,咳咳。”师父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别过脸避开我的视线:“近年恶人谷对我派侵扰尤甚,惹得昆仑山上人心惶惶,这你自然是知道的。唉,你这孩子也忒不识好歹……你私自结交恶谷中人就罢了,怎么还屡次将雪魔堂的人带上山来?莫说你那些师兄师姐看不过眼,就连掌门人都容不下这等轻狂行径了。为师修为平凡,纵然极力在掌门面前回护于你,终究是回天乏术……”

      我眨了眨眼睛:“所以掌门人要逐我下山了?”
      那也无妨,反正我只要去藏剑山庄门前溜达几日,总能遇见上门偷窥大庄主芳容的姑姑——叶英是她一生的男神。

      “那也不然。掌门人只是让我对你严加管教,切不可再有越界之举。”
      师父苦笑着向我面上瞥了一眼,叹道:“我又哪里管得住你了?你这孩子做事但凭一己之意,从不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但我若对你放任自流,来日你当真破门而出,落得个欺师灭祖的恶名,游走江湖时难免不为正派义士所容。偏偏你习武资质又是甚佳,为师不忍见你自毁前程,也只有将你送离昆仑,免得你再同那些恶人缠杂不清了。”

      “烟姐姐不是恶人。鸡腿姑娘也不是!”
      我叼雪茄似的咬着鸡骨头,不满地鼓起脸颊辩解道:“她每次啃完鸡腿以后,都会把剩下的鸡肉分我一半咧。”

      说起这位鸡腿姑娘,也就是送我这根鸡骨头的恶人谷极道魔尊——她虽是江湖人眼中不折不扣的邪道妖女,却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好人。
      不是我说,昆仑那种今天喝风明天啃草根的日子真不像人过的,若不是我在山坳里遇上了出谷游玩的鸡腿姑娘,只怕早已投胎变真羊了。此后我们便成了名符其实的酒肉朋友,我也因此受过同门不少攻讦指戳,但说真的,那点闲话who will care。

      对了,我之所以喊她“鸡腿姑娘”,一是因为她从未与我互通姓名,二是因为她每次从兽王殿顺烧鸡给我吃之前,必定会先将两只腿扯下吞掉。

      “我的鸡腿只能分给一个人吃。”鸡腿姑娘一脸神往地告诉我,“那就是我们家少主人。”

      自那以来,鸡腿姑娘作为恶人谷妖女的代表人物,在我心中的形象就变成了一个慷慨的、热爱鸡腿的、对少谷主莫雨忠贞不二以至于看上去有点花痴的,好人。

      她又说:“可惜恶人谷中跟我爱好一致的姑娘太多了,竞争激烈,真让人头疼。”
      我也不知那些姑娘是跟她一样“热爱鸡腿”,还是跟她一样“热爱莫公子”(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但我希望她们都一样是好人。

      是的,恶人谷里是有好人的。我始终坚信这一点,并一直努力说服师父也这么相信。

      可惜师父只是沉痛地叹了口气:
      “……徒儿,你对人性善恶的判别标准太肤浅了。而且,我相信浩气盟的义士们会连鸡腿一起给你。”

      “……………………………………真的?”

      师父最后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更对我最终依命下山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于我而言,有鸡吃的地方就是我生命的方向。

      ……开玩笑的。

      我决定离开的真正原因,一是有心去浩气见上一面失散多年的小伙伴,二么……归根到底,还是死情缘。

      倒不是说我对那男人用情有多深,毕竟说穿了也不过是相亲节目上男女嘉宾刚牵手几天的交情。但这从侧面彰显了我无药可救的审美与失败的智商,越想越把人膈应得不行。

      这听上去多少有点儿矫情,毕竟我只是被小三了,而不是被三了。一来那男人没占着我多少便宜,二来他原本就是别人家的相公公,所以我也谈不上失去了什么。初恋前是个黄花光棍,初恋后还是个黄花光棍,挺好。
      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有个名叫沙利亚的女人,她少女时代跟我经历过同样的事,而她最后选择了杀掉那男人全家。相比之下,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正能量”三个字。

      如今沙利亚已当上红衣教洛道分坛坛主,还成了个女权主义运动的先锋,每天都孜孜不倦地给新入教的妹子洗脑:
      “圣典上说过,世间万事万物,皆为吾等女子而生!”
      “想要用一瞬间的快乐取代一生的痛苦吗?”

      看看她再看看我,你会觉得世界还是很光明的。

      对了,还有一桩小事:我动身前往远在南屏的浩气盟之前,师父煞有介事地交付了我三个锦囊,关照我务必待抵达浩气、面见盟主之后才能打开。
      我乖乖接了,心里却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里头该不会写着“其实为师是逗你玩的,浩气盟没有鸡吃”吧?

      ……那我就算入了盟也得想法子逃出去,投奔恶人谷找我的鸡腿姑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问君几多愁,恰似你吃鸡腿我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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