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清风》安古意

22、第二十三章

　　南宫蝶影说：“这簿子是李管家交给你的？”都为笑道：“这东西哪可能在李管家手上，我让人从萧示之那里拿出来，找了十个秀才连夜抄下来的。”南宫蝶影点点头，挨次看过去，有不知道的地方就问都为，如此也不怎样就到了子夜，就听外面雨声更大了，丝丝凉风从窗口沁进来，南宫蝶影不由得搓了搓手。正巧有人敲门，轻声说：“姑娘，阁主让我们送两件避寒的衣物和热水点心。”
　　笑雪将衣物接过来，两个丫鬟把东西放下，又把门窗关好，就出去了，都为给南宫蝶影披上一件衣裳，换了一根蜡烛继续看。南宫蝶影说：“你看他这堂‘人才擂台赛’，且不说花费大得过分，单说他选出来的人，聂倏、付晓、柯长英之流竟能荣登三甲，领取二十两、十五两、十两的赏银，并安排在南宫家中，不起丝毫肱骨之用，反倒锦衣玉食供养着，蚕食蚁吞，为虎作伥。”
　　都为说：“这还是寻常手段，有些用得错漏百出，他竟然也敢往账上摆。你看这一项——丁丑年进年货。珍珠鸡二百只，每只五十文，总共一两银，这个看起来没错，不过那年供货的路家遭了冰灾，珍珠鸡都冻死了，只得拿普通的凑数，算下来要少四吊钱，他也按珍珠鸡入账，多的钱自然就分了。再有长安那边过来的贡品糕点，你看收据上印章是谁？‘左听泉’。这人是长安一文人，哪里制什么糕点，准是他们让人开了收据，又把钱二八分账，不知从哪里找了左听泉的废章，这个左听泉无故地背了黑锅。”
　　南宫蝶影点点头，把那本手札拿出来，见都为都记着：柳镇钱庄原属邢台总店管理，因处官道枢纽，既有官家往来，又集合各方商贾，资肆物阜，日进纯利八吊。萧示之令柳镇庄收归长宁府直属，以其便利坐涨日息，仅三月便无毫利入账，同年九月撤点。
　　之后如此记录了十来处钱庄，大都是萧示之等人或杀鸡取卵式的压榨商户，或与商户勾结骗人来存贷银两，逼人高额还款，最后被衙门逮捕，贴了封条，自然被逮的都是钱庄直接负责的，他们几个只在背后说：一概不知。就推得干干净净。还有一处是因商户不满，雇人烧了铺子，再也不敢设点。
　　如此这些，南宫蝶影看了不觉失笑，说：“怎么有这样的人。”都为说：“当家，我知道除了这些，和谷雨还给了一本证据，有这些便足够治他们骄纵奢靡之罪，将他们赶出长宁府，以致流落江湖，生死都掌握在你手里。”
　　南宫蝶影点点头，说：“确实。有这些足够治他们的罪，但我们还没那个本事将他们赶出长宁府，你还记得顾青牛么？姚聚么？吴老五么？郭儒生么？他们环在长宁府周围，大有保护萧示之等人的姿态。有这些证据也许是好事，那便是可以牵制他们，但也可能就是坏事，逼他们先向我们发难。我如今惟愿黄父可将大铁围场造好，早日觅得人才为我所用。”
　　都为说：“你这次回去，大可以找萧示之谈谈，不用深说，单提一句知道些事，让他有所忌惮，却又不明就里，不敢擅自行动，暂时钳制着他，别的慢慢来。”南宫蝶影说：“正如我所想。我又问你，和谷雨此人如何？”都为笑着说：“你真要考虑他和十三的事？”南宫蝶影说：“我见十三也挺喜欢他，才有这个意思，单就我看来，谷雨倒还明事理，但没有深交，多少有些不确定。”都为说：“若说人才倒是一流，也好恶分明，你看他那日在弘于楼仗义出手，便知道是有心人。说他往日和萧示之等人交往密切也非谣传，但我让人查过，也问过李管家，知道他们两者间是萧有意和无情。说南宫家和和家的交情，其实到南宫楚冠那时就断了，这些年突然又冒出来，无缘无故的，如果不是觊觎南宫家什么，那就是他真心对三姑娘，我听说他暗里帮过南宫家几次，但都不显山露水，萧示之有所怀疑，却又不敢明说，反倒还一心拉拢他，希望定鼎阁像大山寨、吴家、顾家、朔月山一样围着长宁府。”
　　南宫蝶影说：“有点意思。就说到这吧，在人家家里被款待得好好的，倒来说人家是非，总有点过意不去。”接着到床边将追云道长的名刺和金箔取给都为，说：“这是追云道长留下的机缘，如今他虽去世，他弟子凤天涯却也是专通奇技淫巧之人，若能得到他的辅助，大铁围场那边的进度将会快很多。”
　　都为看了名刺，说：“都三更了，我去云楼那蹭个铺明天一早就去云梦泽，你也休息吧。”南宫蝶影将他送出门，回身也没与笑雪多说什么，倒下就睡了。
　　次日一片嘈杂声中醒来，才听见屋外雨点玎琮，推窗一股凉气，笑雪和分来的丫鬟伺候她洗漱，还在簪花就见那只波斯猫一下蹿到桌上，继而门被撞开，南宫十三衣衫不整地扑过来，按了个空。
　　南宫蝶影说:“大清早被你吵醒，原来是为了这只猫，它不肯跟你回去么？”南宫十三说：“才不是，它吞了我半块耳坠，我怕噎着它。”南宫蝶影说：“你看它这样蹦得，哪像难受的？况且已经吞进去了，你只能等着它屙出来，难道还伸手进去掏？你看你穿个小衣就出来了，不说天凉了不注意身体，哪怕这在楼上，你也要注意体面，你可还没出阁，就这么不着二五地到处跑？”南宫十三起身说：“你今天怎么了？”南宫蝶影笑着说：“我怎么了？”南宫十三想想说：“也是，你说得对。那我梳洗去了，待会帮我抓猫。”说着跑去隔壁，让小幺给梳洗打扮。
　　一时听见和煦在楼下与萧帝宸说话，寒暄了两句便问都为，萧帝宸说：“天没亮就走了。”和煦说：“这么急。”又说“我刚过来，见三姑娘的猫跑了，让人逮住给她送过来，这时方便上去么？”楼上便有丫鬟回话：“阁主，您上来吧，两位姑娘都收拾好了的。”
　　和煦便带了和悦上楼，先见了南宫蝶影，正在说话，南宫十三也过来了，说：“你抓到芦苇了？”和煦便让和悦把猫给她，说：“我给芦苇带了一个铃铛，以后它跑了你也找得到。”
　　南宫十三把铃铛逗了逗，声音清悦，便笑着说：“阁主想得真周到。”南宫蝶影说：“你大可换个称呼，人家定鼎阁上下对你这么好，多少也是朋友的情分了，叫声‘哥哥’也未为不可。”南宫十三说：“我叫谷雨哥哥，也要他答应啊，万一我‘哥哥哥哥’地喊得亲热，人家不理会呢，岂不是很少人面子？”和煦笑道：“你叫一声试试。”南宫十三正要开口，忽然觉得不对，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单单脸就红了，说：“你们两个坏人！”抱着猫“蹭蹭蹭”跑下楼。
　　这边在准备早饭，那边在准备马车，这里收拾完了，马车也已经备好，来时两乘，去也两乘，和家送了些礼品，把第二辆车装得满满的。天依然下着雨，气温骤降，和煦让人拿了一件披风给南宫十三，南宫十三见这披风针线细密、用料讲究，攒珠累玉、五彩流溢，知道价钱不菲，便说：“我拿走了，何时还你？”和煦说：“下次来玩时记得带上，不然我去长宁府拜访时顺便取回就是了。”
　　一行七人便起程回山。因下雨了，回去的路便颠簸起来，又是泥塘又是石块，摇摇晃晃走了小半天才到一处山谷，这里叫“挡鹰谷”，说山峰太高，鹰到此也难以飞逾。渐渐车开始爬坡，泥泞的路像一条望不到头的麻布条，驾车的都不敢大意，旁边就是白茫茫的万丈深渊。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车忽然停了，驾车的葛老大说：“大当家，萧老爷，后面车坏了，要不修一下？”萧帝宸说：“在这里出来几个刺客，我们就等着死。马车算什么？把大当家带出雾岚，到安全地方等着，再让人来接车。”
　　葛老大得令，又赶路，没想没出多远，车身忽然一斜，南宫十三没坐稳，大叫一声“啊呀”，车子又摆了过去，就听“咕噜噜”一阵，车厢居然摇着往后退了，南宫十三吓得扑到南宫蝶影怀里，南宫蝶影也没坐稳，笑雪倒是一手攀在车门上，另一只手却又没有拉住南宫蝶影，两人连同小幺就一起滚到车厢后墙上，爬也爬不起，站也站不稳，蜷成一块听天由命。原来是车辕断了，车厢和马成了两边，没有力量往前拉，在这斜坡上就开始后退。
　　萧帝宸已经跳出车厢，见这东西带着三个大活人再退就要掉到深渊里去了，连忙跳到车厢后面踢了两个石块将车轮硌住，又扯了缰绳绑住前端，另一头拴在一棵老树上，葛老大和他大小俩小子连忙赶过来问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