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精灵》潇湘小妖

16、流浪

　　流浪

　　从离婚办事处走出来，元迪拉着我的手，像那天我们走出结婚登记处的时候一样。
　　在门口，我们相互拥抱。
　　我一直在想，我们是不是第一对在离婚的时候拥抱的男女。
　　我们彼此祝福，彼此告别。我们都想过自己想要的那种简单的生活。
　　我抚平他的头发，对他说：“我最讨厌头发乱糟糟的男人了。”
　　然后，我们背向着对方，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轻声说：“再见吧，我的爱。”
　　我想知道，他会哼着《吻别》离开吗？

　　我见到了久违的韵雅。
　　她一见到我就惊呼着说我消瘦的可怕。
　　“紫晶走了！”我轻描淡写的对她说。
　　“我知道了。我看了报纸。也许，对她来说，这是解脱。我们都不该责怪她。”没想到，韵雅会看得比我透彻。她原来才是最了解紫晶的人。

　　回到家的时候，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灵，是我。”我听出了是瞳的声音，“志伦走了。很平静。只是，临终时，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知道，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如果可以，希望你可以原谅他。其实，他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原谅他，那谁来原谅我呢？”
　　我平静的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之后，我整理好了一些行李。出门前，我打电话给满意。
　　“我要走了。我答应过你，不会再一声不响的失踪，所以，我通知你。”
　　“那是你想要的吗？”
　　“或许是的。”
　　“那好，你走吧！只是，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满意，再见！”

　　我去了洛杉矶，见到了印小瞳，也见到了张志伦的墓碑，还有他们五岁的女儿。我把那本坐皱的书送给那个漂亮的小女孩了。
　　然后，我又走了。去了很多地方，见到了很多的人。但大多数只是匆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我总是喜欢把脸贴在火车的玻璃上。我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在火车轰隆隆的前进过程中，我可以看到很多山，很多树，很多村庄与城市，很多明亮的灯火，还有永不停息的希望。
　　有人说，人类把大部分时间用于行走和思考。
　　我想，自己正是如此。
　　在流浪的过程中，我开始变得很容易流泪。有时，火车停在月台上，一对恋人挥泪告别，我也会不自禁的陪着他们一起流泪。
　　很值得庆幸，我还没有忘记流泪的本能。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会寄一张明信片给满意。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回去。
　　我总会回想起在云南的那些日子，还有男孩阿岛。有一次，我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滑板寄给他，我想他一定会很喜欢。
　　在开往杭州的火车上，我结识了一个中年男人。他坐在我的对面，脸色蜡黄，眼神深沉。他总是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表情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
　　“你是祈祷吗？”我忽然毫无理智的问他。
　　他微微的侧过脸来，疑惑的盯着我。
　　“我不是疯子。”我说。然后觉得这话说得真有点像疯子。
　　他笑笑，“我也不是疯子。”他的声音沙哑而迷茫。
　　然后我们相识一笑，开始聊天。
　　“我去杭州找一个朋友，你呢？”他问。
　　“我在流浪。”
　　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明亮。
　　“真让人羡慕！”他又问，“有目的地吗？”
　　“流浪需要目的地吗？”
　　他眼神又变得灰郁。“真可悲！”
　　我们的对话有些不可理喻，没有人听得懂我们在说些什么。我们像是两个在自言自语的人。
　　“阳光洒在脸上，我感到生命。泪水滴在手上，我忘却灵魂。缤纷的欲望在田野上狂奔。懦弱的人啊，从此失去童真。”
　　他自言自语。
　　“你是诗人？”我问。
　　他笑。
　　“你是祈祷吗？”我傻傻的第二次这样问。
　　他笑而不答。
　　我明明知道，祈祷只是紫晶幻觉中的男人。但我宁愿自欺欺人，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一个人。
　　“你该为自己找一个目的地。”他说，“那样的流浪会充满希望与快乐。不再悲伤，不再孤独，不再自我催眠，骗自己，不再绝望。”
　　“人生是一条路，而我，只是一个迷路的精灵。”
　　我对自己说。
　　火车停在月台。我们肩并肩的站在月台上，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望着来到这里和离开这里的人，望着流泪和微笑的人，望着告别和相聚的人，望着希望和绝望，相互微笑。
　　“你来这里寻找朋友？”我问。
　　“我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也许在这里，也许在另一个地方。但至少，他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目的地。”
　　“希望你能找到他。”
　　他背起一个旅行包，向我挥手告别。
　　到最后，我们仍是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就这样消失在茫茫的人海。
　　我向着他远远的背影高喊：“你是祈祷吗？”
　　他依然安静的向前走，直到消失，从我的生命里永远的消失。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只一个交点，然后是永远的愈行愈远，仿佛从未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