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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父女问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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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屋内静谧无声,状若无人;而屋外蝉声阵阵,如嘶鸣、似泣诉,令人闻之多生烦躁。
心中亦是渐渐晦暗,曦和暗自忖道:三纲六纪千年之传,弄璋弄瓦古而有之,阿爹所学所见皆是这般,又非是先知之人,如何能晓后世之事而通平权之理?只怕今日所言孟浪,大而无当,图生嫌隙而伤父女之情。早知如此莫如徐徐图之,悔之已晚,今且奈何?
曦和神思正是涌动不定,耳中却终是听得自家阿爹缓缓言道:“曦和言辞别开生面,另出新声,世所罕闻。然为父揣摩其中意味,应是期冀他日女儿上可立身朱紫之间而论邦国之策,下可安身市井之中而倡家族之兴;又或有类木兰者可请长缨、驱轻骑而逐贼寇、定边域,或有效张郑者能驾长风、破沧海而通远域、扬国威?”
“阿爹果然深知我心,一语中的。”曦和声语轻快,意可少加缓颊。
“此愿宏大,只怕如空中楼阁、水月镜花般,可望而不可即。曦和你可知之?”江父却不为所动,不肯稍改颜态。
“我自知之。”
“此乃逆行之道,难见容于世,日后恐多有毁谤之言、轻贱之声。曦和你可知之?”
“我自知之。”
“若是如此,今者我有问而曦和当凭心而答之,不可草率亦不可隐瞒才好。”江父长身而立,神情更添几分肃穆。
“阿爹有问,我自是无所不言,言无不尽。”曦和为之所感,不觉正襟危坐,端正以答。
“适才所言,曦和是为一人计,抑或为天下计?”
“何谓为一人计,又何谓为天下计。”
“若为一人计,则家中资财无忧,曦和自可快意人生、任意挥洒,亦是不拘泥于凡俗;若为天下计,然则汝尚难称自立,又何以论天下女儿?若不能自强自立,又遑论比肩男儿?”
“阿爹所言振聋发聩,可当棒喝。然曦和以为:一则有二,二则生三,三三至九,九者天下尽数其中。故而为一人计可为其始,为天下计方为其终,故而二者何分彼此?曦和若能开此先河,较之倚仗家财而悠然一生必是更胜一筹。”
“曦和自呱呱落地,无知饥馁、未晓病苦,上有父母慈爱,下得兄弟友爱,何其幸哉!然亦因此而多生惫懒、倍增娇宠,荒废时日多矣。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是所谓学而未知其晚。我今不及双十之岁,必能有所长而以安身立命。”
“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玄成先生之谏言虽是殊不中听,却极是道中世情。曦和今日自是振振有词、铿锵有声,又焉知非是一时之怨而难成一世之愿。”江父言辞锋锐,步步紧逼,“若只是一时怨愤,时日长久终究消散,到时半途而废必将悔之不及。”
“阿爹眼中的曦和便是这般无用么?私闻阿爹曾赞我道:虽是情深不悔,却不曾因情失己;难不成这等言语只是信口胡诌的么?”
“人长知一世其远也,一时其近也。然一时一时又一时,时时叩本愿,刻刻问初心,只怕一世之远也不过近在咫尺间。”
“好一个一世之久近在咫尺,令人拍案叫绝。曦和更上层楼矣。”江父朗声一笑,尽扫阴霾之色,“想我吉州江氏一族,钱财皆是外物,声名皆可抛却,仕途商道尽可自行择定,曦和亦然。莫忘初心,放胆前行,无惧归途。”
江父言罢,提笔力书十字:惟忠且惟孝,为子复为臣;口中却向曦和说道:“此句乃是今时男儿的自我期许与悲哀所在,或许他日将是女子的责任担当与警醒之句。体会此种苦乐,方能不偏不倚,直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