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小姐的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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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今住处的不远有一家西餐厅，是这片僻静区域难得的热闹地界，经常可见衣着华贵的男女在此出入，姿态高贵、谈吐不凡。
此处也因此成了黄包车夫经常光顾的地方。
餐厅门口，身材瘦小的男子将黄包车停下，收了钱，笑盈盈地等车上的年轻姑娘下来。
我快步上前，那车夫瞧见，热情笑道：“小姐坐车不？”
沉默地点头，上车，将帽沿拉低。
“小姐想去哪里？”
“邮局，”顿了顿，又道，“我想寄一封信给母亲。”
那车夫呵呵地笑：“小姐真是孝顺，您母亲一定会很高兴。”
“……此番行为，确实是我过于莽撞，无法继续到夜总会上班，耽误了大事，但我也有自己的思量……”
“小人省得的，小姐您也不容易，”他接过话头，“小人是最佩服小姐的，即便是为了您的母亲，您也会做最周全的盘算，是不是？”
暗暗攥紧拳头：“是。”
“邮局到了，”转过弯，他停了下来。
我走下车，将一直攥在手心的信封递过去：“有劳了。”
“小姐客气。”
转身欲走，想想还是回了头，压低声音：“你们叫我接近付清风，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个……小的只是个跑腿的，实在不知道。”
“……付清风此人很有些古怪，我总觉得他知道我的底细——只怕他怀了将计就计的心思，”
那车夫一向笑盈盈的脸终于严肃起来，颇有些惊讶地望了我一眼，在接触到我的目光后又迅速垂下了眼：“多谢小姐提醒，你请放心，我们会安排人保护您”
我看了看眼前的邮局，穿着黄色制服的送信员骑着脚踏车出来，车后座上一个巨大的邮包，承载着无数人的心愿与希望，回头再看那黄包车，已带着我的希望消失在拐角处。
握了握拳，转身往回走。
……
花了将近半小时，才终于远远瞧见自家的院门，看一眼那装修高档的西餐厅，不禁感慨，
无论路有多远，走得多慢，该到的总还是会到，哪里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这样想着，便走了神。
“江小姐，江小姐！”恍然间听得身后有人喊，声音有几分熟悉。
高大的身影带着风停在面前：“江小姐，请留步！”
“李副官？”猛然看见这人，我很有些惊讶。
“是我。”年轻的男子憨憨一笑，“好巧。”
我看一眼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也笑一笑：“好巧。”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手一抬，竟将那东西递到我面前：“给你。”是个漂亮的盒子，用丝带打了结，我认得，那是身后那家西餐厅用的纸盒，包装一向精致，还印了餐厅的名字，一串儿西洋字母，我看不懂。
连忙摆手拒绝：“这怎么可以，您太客气了。”这一看便知是备好了要送人的。看不出这么个憨厚的大男孩，竟也会说场面上的客套话。
不过也是，他还是陆允正的副官，想来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很手，这从面上如何看得出？再有那个陆云正，瞧着不声不响地，还会在外头养情人呢！
然那李副官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将纸盒往前送了送，几乎凑到我的鼻子下：“这是我们大帅送的，他老人家说了，他乡遇故知，您一定要收下——只是一些小点心，您上回推荐的糕点很不错，大帅很喜欢，这次便当是回礼了。”
上回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话，哪里需要什么回礼？
下意识回头，那家传闻中口味十分纯正的高档西餐厅，明亮的玻璃窗，一个高大的剪影映在上头，灰色的军装，坚毅的侧脸，周围立着警卫，是不容靠近的存在。
却将糕点送到眼前，说什么“他乡遇故知”，她和他算是哪门子的故知？
接过东西：“替我谢谢你家大帅。”不管是为着什么目的，只管接了就是，这里虽然不算闹市，往来的人也不少，何苦在这里僵持着，反倒显得矫情。
与李福官道别，转身欲走，却听那憨厚的男子突然压低嗓音，说了一句：“我家大帅还会在此呆上些时日，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来找大帅，他老人家就住在码头边的别院里，叫净心园的。”
忍着再回头去看那身影的冲动，我胡乱点了个头，快步往家走去。
……多半是看在玉莹堂姐的面上，才想帮一帮我这个流落风尘的女人一把吧，或是，我对他也有着可利用的价值——曾几何时，我多么希望有一个大发慈悲的好心人，能不求回报地帮我一帮。
然，这世上，只有靠自己才是真的。
……
“小姐回来了。”
“嗯。”我将装糕点的盒子放到桌上，“翠莲呢？”
“在厨房，又该是偷东西吃去了。”许妈一向严肃的脸出现一丝柔和。
微微抿嘴笑，缓步上楼，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有送花的来吗？”
“还没有，”仿佛是怕我误会，她又解释了一句，“前两日总在下午三点钟送来，现下才一点钟。”
“嗯，”我拐过楼梯的角，回头道，“今天如果有花送来，就不要收了。”对上她错愕的目光，微微垂下眼，“你对那送花的人说，付少的花，江婵不敢收。”
吃惊的表情只在许妈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镇静：“是。”
“吩咐翠莲，将屋子好好打扫打扫，”我往上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还有，把那插了玫瑰的花瓶移到我卧室。”
很快，翠莲就将那本放在楼下客厅的青瓷大花瓶抱了上来。
“小姐，放在床头好不好？能闻着香味儿。”小丫头问我。
看一眼那宽大柔软的西式床，我摇头：“放到书桌上罢，能晒着阳光。”
等花瓶放好，小丫头却磨磨蹭蹭地没有出去。
我笑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有，没有，”她慌乱地直搓手，“我只是想问问，您放在楼下的盒子……”
“哦，那是糕点，你拿上来罢。”差点忘了那东西，我连忙道。
她“哎”一声，蹬蹬蹬出了门，很快便抱了那盒子上来。
“真好看！”翠莲望着整整齐齐的点心，“这是鸡蛋糕吗，上面白白的是什么？”
我失笑：“我也不晓得，”递一块给她，“你尝尝。”
小丫头犹豫了一下，仿佛是那金黄的糕点诱惑实在太大，还是接了过去，小小咬了一口，大眼睛立刻发了光：“这世上竟有这样好吃的东西！”捻起一块放到我嘴边，“小姐，您也吃一块，真的好好吃！”
果然美味，口感绵软，带着浓香，还有那白色的东西，大约是奶油，十分甜蜜，比我惯常去的那家白俄人的西饼店，味道要好的许多。
难怪那么多的富贵人儿会到那里去，我轻轻闭上眼，“翠莲，点心你拿去吃罢，我想一个人呆会。”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轻轻敲响：
我坐到梳妆台前，看了看妆容细致的脸，拿起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请进，”
“小姐，”门被推开，许妈的声音里有一丝异样，“有客人拜访您。”
回头，看见站在许妈身后的人，惊讶地起身：“付少？”
付清风穿着笔挺的格子西装，手捧大束玫瑰，微笑地站在那里。
……
……
清晨。
因为少眠，眼底的青色更加明显，我看了又看，还是多扑了一些粉，又细细地描了眉，叫了翠莲进来：“我那件毛领子的红色大衣收哪里了？”
“在箱子里呢，小姐要吗？今儿天好，穿那衣服有些厚的。”
拿了口红慢慢地涂：“付少请我去游船，要出海的，风大，穿那件正好。”
“我去给您拿。”她答应着去了，很快捧了衣服回来，“那付少也真是，昨儿明明来了，竟没有留宿，这是什么意思嘛！小姐您这么好看，难道他还瞧不上了？”
我吃惊地看她一眼，翠莲今年不过十四五岁，瘦瘦小小，瞧着还是个孩子模样，没想到……
“你竟连留宿都晓得？”我问她。
“当然，我以前也服侍过别的小姐，那些公子老爷的上门来，都是会过夜的，回了头就会送许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还有好吃的糕点，那些小姐说了，那就是她们的营生，能叫客人们留下来，就是本事……”
“放肆！”我正听得愣怔，就听见门口一声厉喝，许妈快步进来，甩手就给了翠莲一个耳刮子，“跪下！”
小吖头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半边脸已高高肿起，眼里含着泪，却并不敢哭，只瑟瑟发着抖。
“贱蹄子，我撕烂你的嘴！”许妈狠狠地骂着，半点没有夸张，她此刻眼里竟含着狠厉，“昨儿偷吃主子的糕点，现下又口没遮拦，这里要不得你这种丫头，我这就叫牙婆领了你走！”
“不要啊，许管家，我知错了，不，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卖了我！”翠莲眼里的泪终于汹涌而出，低头就磕了重重一个头，“咚”地一声，吓了我一跳，也终于将我从震惊中拉回了神。
“糕点是我赏的，她年纪小，不懂事儿，说话直爽些，也是有的，许妈你莫责怪她。”连忙打圆场。
“这样乱嚼舌根又贪心的丫头，这里要不得！”
叹一口气：“念她是初犯，便算了，下回再有，就直接发卖了。”我道。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小姐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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