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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去的事③ ...


  •   许愿暗叹自己流年不利,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方才听他们说话倒也琢磨出了几分意思。自己应该是倒霉催的顶替了某位原本会出现在这里的五十多岁的医生,这一群人来者不善,但是自己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因为他们有个急需救命的老大……

      不过这些情报知道了也没用,反正自己也跑不出去,聊胜于无。

      许愿被一群人簇拥着推入到那扇黑漆漆的大门里,那司机则回到车上把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开走。许愿朝四周看了一眼,这里应该是个废弃了的工厂,锈迹斑斑的机床东倒西歪地横在空旷的厂房内,瓦楞纸箱和油罐被摞放在墙角,油管内渗出的油渍已经把水泥地都染黑了一片,污水沿着排水管道哗啦啦的流到外面的空地上,带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那个被称作二爷的对先前车里那瘦弱的中年男人道:“老六,待会儿虎子回来了让他跟你一块儿在外头守着,老云和瘸子跟我下去,万一有什么情况就按计划行事,别老想着拼命,先保住老大要紧。”

      那个叫老六的瘦弱男人叹了口气,喃喃道:“老大吉人天相……我和虎子在外头,二爷放心。”

      二爷点了点头,挥手拎开地上歪着的几个铁皮箱子,弯腰下去在地上摸了摸,片刻后又招呼老六过来,二人双手抠进地面上一道狭窄的裂隙,猛地施力向上一提,竟露出个两米长一米宽的洞口来。老云和瘸子一左一右地夹着许愿沿着那洞口延伸出去的楼梯走下去,二爷跟在后面打开手电照明,待这四人都进了地道,老六这才把地面上的洞口恢复原状。

      地面下的环境倒没有许愿想象中的潮湿,走过最初那一段下行的黑暗通路后两侧的墙壁上逐渐有了灯光,看情况像是个废弃了的防空洞,周围的环境比上面的工厂还要好上几分。四人杂乱的脚步声在通道里踩出悠远的回声,二爷用钥匙打开通道尽头的一扇铁门,又有脚步声从铁门的另一侧传了过来。许愿眯了眯眼睛,看来者是个约么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黑衣衬着短短的头发,对二爷道:“二叔!”

      “老云给你爸找了大夫来。”二爷对那少年道,又朝一旁吩咐,“瘸子去收拾一下。”说罢竟直接从腰间抽出把枪来抵在许愿的喉头,语气全不似对这少年的亲切,冷冷道:“治不好人,你也得死。”

      许愿吓得一哆嗦,后悔起那老六问他“你是不是大夫”时自己含糊的那声“嗯”来。他们那老大是急着要救命,看来伤得不轻,自己不过一个校门还没出去的医科生,就算平时和人开玩笑自诩自己是个学医的天才,可到医院里到底还是给老师打打下手自己根本就没上过手术,别说救人了,不弄死人就不错了,眼下又有黑漆漆的枪管在喉头顶着,脚一软差点没直接摔到地上去。

      这时那少年才借着灯光在他的身上来回打量。许愿长得本就显小,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毕业的高中生,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医生,那少年随即皱眉道:“二叔,他看着怎么……”

      二爷道:“来不及了,救你爸要紧。”而那边瘸子也已经一掀布帘,快步从里面的房间走出,另掏出一把枪来抵在许愿的腰间,把他朝那布帘后的房间推了推,说道:“进去救人!”

      许愿心里叫苦不迭,慢腾腾地朝那个方向蹭过去,待到老云也一把手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彻底老实了,掀开帘子朝里头走去。

      那屋子不甚宽敞,却很整洁,那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进来了才闻得到。中间的担架床上躺着个男人,赤着的上半身上满是血污,乱七八糟地缠着许多绷带。一侧的桌上有个打开了的箱子,里面装着一整套的手术道具,锃亮如新,倒是与这房间的安排格格不入。许愿心里叫苦不迭,奈何身后三把枪顶着,只得脱了外套,去屋内的水池前来回洗了几遍手以作消毒,又戴上那箱子里的一双胶皮手套,仍旧双腿发软的站在担架床前。

      那担架床的一侧立了个支架,上面不知道挂了袋什么药,药水正沿着细长的输液管滴到床上那人的手背里。许愿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来去打量躺着的那个老大,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双目紧闭,失了血色的唇紧紧抿着,从容貌上看倒是儒雅,并没有想象中□□老大的狰狞与狠毒。许愿想去拆他身上的绷带,一双手又抖得厉害,这时那瘸子又道:“你他妈的到底行不行!”

      许愿道:“等……等等,你你你们,总该告诉我他这是怎么了……是吧。”

      二爷抬手在自己右胸偏上的位置戳了下,道:“这儿。”

      许愿忙取来医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去那位置附近的绷带,借着顶上昏黄的灯光,隐约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像是嵌着个圆形的金属物。

      许愿试探着道:“……子弹?”

      二爷道:“取出来,止血救命。”

      房顶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许愿右手攥着把医用剪刀,只觉得一片阴影在自己手边晃来晃去,像是一条缠绕在腕上的冰冷的毒蛇。许愿刚坐了二十五个小时的飞机从美国飞回来,饭还没吃一口觉也一分没睡,时差更是没倒,眼前本来就已经有些发花,这简陋的地下室里又没有手术室里才有的无影灯设备,此刻一紧张眼前更像是转开了万花筒。饶是他人体解剖图能在心里各个角度随便画上个几百张,但现在只觉得那个被子弹开出的血窟窿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哪里还能分得清里面有没有什么重要的血管。许愿只觉得自己脑袋里嗡嗡直响,手一抖,那把医用剪刀跌到那伤者赤|裸的胸膛上。

      许愿道:“我不行……不行……你们还是……我我我不是什么医生,我就是个……实习生都算不上……你你你你找别人,也许还有救……”

      他一着急更有些语无伦次,中英文夹杂着蹦出来,老云怒了,作势一巴掌就要朝他的脸上抽过去。许愿吓得连忙闭眼,正等着这一巴掌能把自己扇晕过去好一了百了,忽听那黑衣少年的声音道:“云叔!”

      掌风在许愿的脸侧停了下来。

      许愿这次真的脚软了,站也站不住,直接摔在地上,脑袋撞上担架床旁边的那个桌子,痛得龇牙咧嘴。

      老云颓然道:“阿浩,是你云叔没用!妈的,老子就算被那王八羔子或者条子毙了,也得去医院给你爸绑个能用的大夫来……”边说边往门外走去。

      “云叔。”殷浩又喊了他一声。

      这时二爷也喊道:“老云。”

      许愿坐在地上,看着他们这一幅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里却是半点也感动不起来,想着自己不是要交待在这儿了,就见殷浩越过二爷、老云还有瘸子走了过来。许愿正想这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却见殷浩单膝跪在自己面前,让他们两个可以保持一个平视的角度,言辞恳切道:“求求你……救救我爸。”

      许愿下意识道:“我……”

      他低声重复道:“你可以的……求你,救救我爸,救救他。”

      许愿注意到面前少年颤抖着的短短睫毛,那双明净的眼里竟蓄着浅浅的泪水,全然不似他出言拦阻老云时的冷静模样。

      “我爸流了好多血……”他喃喃道,“他不能死,求求你,你救救他,我相信你,你可以的……求你了。”他双手扶住许愿的肩膀,许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来自于他手上的颤抖,心中蓦地一动。

      二爷老云瘸子俱是面露不忍,片刻后二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叫道:“阿浩,别这样,二叔再想办法……”

      殷浩注视着许愿的眼睛,又一次重复道:“你可以的,求你。”

      许愿受不得他眼里期许的神情,下意识道:“我……我试试。”

      他见殷浩眼中猛地一亮,又连忙道:“我……我还是个学生,不一定能……我尽力。”

      殷浩道:“谢谢你。”

      许愿见他那副真挚明亮的喜悦神情,一时看愣了,任由殷浩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连忙道:“我再去洗手。”

      他重新洗了一遍手,又换了一双新的塑胶手套,这才又回到担架床前。

      放松……他在心里对自己重复道,又想起殷浩方才眼里的神情,力量竟一点一点汇集到他拿着手术刀的右手,不知怎么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幸而那人的伤处是在右胸偏上的位置,还是他心胸外科的范畴,要是伤在头上需要开个颅什么的,那真是多少枪顶着自己脑袋也没用了。许愿回想着自己和导师去医院实习时的手术观摩,在思绪里慢慢理清步骤,而后道:“有麻醉剂没有……等等,他现在输的是什么?”

      二爷见许愿脸上的神情已经不似方才那么慌张,更像是隐约有了把握的样子,竟也有了几分信任他的念头,拎过一个药箱打开,对他道:“输的消炎药,你要什么自己找找看。”

      许愿“唔”了一声,扫过那箱子里的一排药剂,心中诧异这小小的一间地下室里装备虽然简陋却也齐全,指了其中的一支利多卡因道:“这个帮我拿一下,手别碰了。”又把输液管暂时阻断,道:“可能需要输血……他现在失血过多,你们有血袋没有?”

      二爷道:“没了,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去医院……”

      许愿道:“有那么容易?”又从那边的药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缓缓把麻醉剂吸到针筒里。

      殷浩忙道:“我可以……”

      “你不行。”许愿道,“直系亲属间相互输血风险反而更高,他是什么血型?”

      二爷道:“O型血。”

      许愿道:“你们之中有谁是O型血没有……”

      余下的那三人面面相觑,二爷道:“我是A型。”

      老云道:“我也是A。”

      瘸子摇了摇头,皱眉道:“我不清楚,既然要用血你就当我是O……”

      许愿嘲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边说边在脑中飞速转过课上的模拟操作,没有实战经验也不知道哪种手法才算是合适,也只能斟酌着做了区域阻滞麻醉,注射的时候听到躺着那人的低低的呻|吟声。

      老云紧张道:“老大!”

      许愿注意到殷浩眼中的一丝绝望,不知道怎么又心软了,叹气道:“我是O型,唉,舍命陪君子吧。”说罢摘下手套,挽起毛衣袖子露出整个小臂,在装手术刀的那箱子里不负众望地翻出一套静脉抽血设备,心说他们准备还真是齐全。剪了段乳胶管叫老云帮着绑在手肘处勒紧,找准自己静脉的位置,简单消毒过后将针头刺进去,用胶布固定之后又把手套带回去,道:“来个人托着点儿。”

      这回没人说话了,瘸子走过来照做,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许愿的手。

      许愿又摸了把手术刀,跟建模似的在脑内画出眼前这人的人体解剖图,才小心翼翼地下刀清理创口。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左手抽着血,已经有点麻了,好在右手还算灵活,且这一枪子弹的位置并不致命,万幸没有伤及到什么重要的内脏器官,想是时间拖得久了,以致失血过多才看上去情势渐危。

      许愿弄清楚情况,舒了口气,手腕一翻挑出那枚子弹,又一次止血。那枚罪魁祸首的子弹沿着受伤那人的胸膛滚落下去,掉在地上,许愿一边止血一边又从那箱子里取了缝合线,眼前已经有些模糊,穿了几次也没能成功,殷浩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扶住他的手帮他把缝合线穿了进去。

      许愿才发现这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已比自己高了些,“唔”了一声,道了声谢,换了持针钳开始缝合。那边瘸子托着的400cc的血袋已经渐满,随着他左手的动作在袋子里轻轻流动。许愿头上出了一层冷汗,眼前万花筒的感觉又回来了,手一抖针头险些刺歪,忙敛住心神继续缝合。

      创口不大,几针之后翻卷的皮肉就已经被缝合。许愿剪断了线,摘下手套抽出自己胳膊里埋着的针头,又换了套新的管子开始给那人输血,顺手把血袋挂在支架上。

      虽然许愿心知科学的手术绝不是刚才那么做的,拎到学校去自己这案例能被骂个半死,不过死马当活马医,随他去吧。

      许愿站在担架床边上摇摇晃晃,见血已经输进去了,道:“……行了。”

      二爷连忙走过去看躺在床上的那人,老云和瘸子也纷纷凑过去。

      许愿道:“血输完了输消炎药,不过这消毒标准不达标,我可不保证……”

      话还没说完,许愿就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摔在地上晕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过去的事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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