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瓶邪）》江夜雪

9、决斗

　　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时候，我的后背被轻轻地戳了一下。
　　哎，不要烦我行不行……
　　又被戳了一下。
　　“别闹了，闷油……啊！”
　　我想也没想地一铲盖下去，满意地听到一声让人肉酸的声音。我退了几步定睛一看，我擦勒！是刚才那个无头男鬼！
　　他应该已经把他的头装上了，真是不容易，脖子和脑袋衔接的地方还是以一种奇怪的弧度弯曲着。他用的是什么牌子的胶水呢？下次我也要买一个，比万能胶还有用。
　　见他此时笑得肉都堆起来了，这些鬼一个个的是想比谁笑得更灿烂么？……省省吧，你们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招你们去当旅游小姐的！
　　我心里一阵恶寒，满脑子都是“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他的软肋太明显了，我跳起来照着他的脑袋又给他死命地来了一下，他被迫护了一下脑袋，着实让我重温了一下当初打地鼠的快感。
　　趁他发晕的时候我噌地一下绕到了他后面。
　　我发现这些鬼只是力气大，不够灵活。于是我两只手掐住了他脖子，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狠命地掐……
　　那个男人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嚎鸣声。他疯了一样地挣扎着，我被他甩得头晕眼花，差一点就被狂甩了出去。但是我仍然咬着牙死死地抠着他的脖子不放手，就像是拽着一根救命稻草……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想着。……我用力过猛，脑子里金星乱撞，眼前都黑了一下屏，但是我还是没有放手。我一定得搞死他……搞死他……

　　一阵森寒的冷意犹如冰窖将我整个包围了，整面墙上都是游动的摇曳生姿的黑影。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忘记了，还有一个。
　　那个该死的女鬼此刻正死死地黏在我身上，重得像个铁块一样，压得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柔软的身体冰冷得彻骨，猩红的嘴唇在我耳边一张一合，一吹就是一阵阴森的寒气……
　　我慌乱地挣扎了起来，可那个女鬼像是粘在了我的背上似的，我甩不掉她。
　　现在我们的造型在外人看来一定很搞笑：我掐着男人的脖子，背后那个女人死死地巴在我的肩膀上，跟贴面舞会似的。
　　可惜我笑不出来。
　　我强迫自己放松了身体，做出一副任她摆布的样子，一只手还抵在男人的大动脉上，另一只手慢慢地抬起铁棍，然后，直接朝后面捅了过去！
　　一束血花蓬了起来，我立马滚到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死命咳嗽。
　　那个男人也站了起来。我确定，他很不高兴。
　　我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捡起铁棍朝走廊里冲过去。
　　我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捂着自己喉咙，那个没有减肥的女鬼压得我嗓子一阵阵腥甜。
　　等我在走廊里和男鬼正面交锋的时候，我发现那个女鬼还挂在我身上。嘴里嗬嗬地在我耳边哈气。
　　我已有点站不稳了，刚刚女鬼的那一压快把我的五脏六腑都压出来了，我想肯定是受了损伤。
　　我没管他们，自顾自地咳嗽了一阵。
　　手上沾上了一种黏黏滑滑的东西，大概是我自己的血吧。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对面的教室点亮的灯光。那里的大概也有很多这样的鬼，我早该想到的。
　　我淡定地站在那里咳嗽着，面对着面带微笑朝我步步紧逼过来的男鬼，心里浮起一片嘲讽。
　　听说笑得越灿烂的鬼就越厉害。我吴邪何德何能，死前还能看到别人这样笑着送我上路……这不是重点吧。
　　我只是很无奈，还没有实现我的愿望。
　　爸妈，二叔三叔，老痒，小花，胖子，潘子……我好想再见你们一面啊。甚至连那个挨千刀的闷油瓶，都显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可惜我直到死去，都是一个糊涂鬼。
　　我也没有接班人，可以代替我继续追查下去。
　　闷油瓶，你还没有告诉我真相。就是下了阴曹地府，我也得继续念死你。

　　这么想着我也就释然了。
　　这种高楼夜风再加上飞扬的长发，若是有瓶酒就再好不过了。可惜我也不是手执利剑的大侠，只是手执垃圾铲的一个中学生，而且背着女鬼上战场的造型也实在有点不能看。
　　只能将就了。我叹息。
　　手上拿着铁棍，我直接就朝那个男鬼冲了过去。
　　他一爪子挠向我的脸，我朝后仰了一下险险地避开了。我草，那真不像是人类的手，褶皱很多，指甲又厚又长，锋利得跟瑞士军刀似的。
　　他刚转过身又是敏捷地一抓，这次我没能躲开，伤口很长，被抓开的皮肉黏在衣服上，火辣辣的痛。
　　我看准了个时机朝他狠狠捅过去，他闪开了，却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咬了下去……
　　妹的，没有人告诉我这货还会吸血吧……
　　我忍着痛再次绕到他身后，冷不防地扣住他的脖子，一棍一棍地敲击着他的后脑……
　　这个人，不，鬼，他已经没有血了，后脑也仿佛覆盖了一层石头一般地坚硬。
　　我越打越失望，渐渐地动作就慢了下来。
　　身上的女鬼还牢牢地禁锢着我，让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冰冷和沉重，眼前的黑雾也越来越重。……
　　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和无头鬼过招三百回合的，只记得到了最后，我颤巍巍地朝前走着，走一步，地上都滴着血，每走一步，就朝他的肚子或胸口部位捅一下。那男鬼时不时地就发出一声怪叫，但他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威胁到他了。……

　　前有恶狗，后有追兵。我身后的女鬼又激动了起来，气促地哈着气，又呼又哈地不知道想干什么。
　　女鬼张大嘴，露出雪白的锋利的牙齿，数一数，正好露出标准八颗。
　　我一凛，她不会是个吸血鬼，还要咬我吧。
　　脖子吹来一层薄薄的凉气，丝丝缕缕地蔓延上来。……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身后的那只女鬼，她……她他娘的唱歌了。

　　也许这个说法很奇怪。我不知道那种呼呼哈哈地算不算唱歌，虽然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还是能听得出来，那是一首歌。
　　我越听越心惊，因为这首歌，不是小白菜或是窦娥冤之类耳熟能详历史悠久的歌，他妈的还是一首英文歌曲！
　　听着这个女鬼趴在我身上唱着：“You raise me up.……”看着面前的男鬼瞪视着我，我突然就觉得不想爱了。
　　困惑归困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让我的记忆渐渐归拢了起来。……
　　这首歌有一个人唱过，是谁唱过呢？

　　我被寒冷和失血激得昏昏欲睡，冷到了极致，身体却像回光返照一般温暖了起来……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鸟语花香的世界里，碧绿青翠的枝叶爬满了窗户，一缕阳光宁静温暖。在笑语喧哗的教室里，在课桌上，在讲台上……
　　“跟我一起唱，You raise me up…”
　　……
　　我猛地睁开眼睛，就像从一场斑斓的梦境中大汗淋漓地醒来，醒来只觉得手脚冰冷，舌头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
　　我心里涌起一种不可抑制的悲伤。

　　回到现实中时，我已经躺在地上，那个男鬼的爪子正死压着我的胸膛。
　　我总算明白了，因此也没有觉得很遗憾，只是望向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悲悯。
　　他无法理解我感情的变化。只是更加狂躁地一爪爪刺了下来。皮肉卷了起来，衣衫全破了……
　　我咬牙忍着，温热的液体从嘴唇里蔓延开来，额头上也滴下了冷汗，等到他最重的那一爪刺过来时，我都确信我听到了“刺啦”的一声，皮开肉绽。他好像打定主意要将我开膛破肚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量，挡住了他落下来的爪子。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了。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不做而已……
　　冰凉的，带着鲜血和血肉味道的，接近无情的野兽的，但是，我握着的，那确实曾经是一只人的手。

　　我的眼睛渐渐想要闭上了。我想是因为我太累了。跑了一整晚，我确实得休息休息了……
　　我的视野被面目狰狞的鬼怪填充了，身后还压着一具身体滑腻的女鬼。可我居然没有一丝恶心之感，只是觉得不甘。
　　不甘心……是啊，我太不甘心了。
　　只是变故发生得太快了：鬼脸后面，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树上直接朝这边跳了过来，脚尖点了一下栏杆，轻盈地落到地面上。
　　我没有力气去看来人是谁了，眼前星星点点的，跟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似的……
　　男鬼被拎了起来，离开了我的身体，那个人一脚踢飞了他的头，人头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着。我身后的女鬼紧紧抱着我的胳膊也被强行拉开了，被甩得很远。
　　现在，这个彪悍的女鬼软软地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我瞪大眼睛看着她。
　　黑亮的锋刃散发着强烈的光，一瞬间白光大涨，包围了黑暗的走廊。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的眼睛，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很哑，只能吐出微弱的音节：
　　“别……杀……她……”
　　来人丢下刀，快步走到我身边，在我的身前停住了。
　　然后他蹲下来，环抱住了我。
　　“吴邪……”
　　声音中出现了少见的焦急。
　　我勉强掀了一下眼皮，朝他咧嘴笑了一下，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