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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轮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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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轮回
“冷,好冷……”
“冷……”
“我想回家……”
“冷……冷……疼……好疼……”
那人喂了我点水,我咽不下,全流在下巴上了。
眼前明了又暗,身畔又传来窸窸窣窣似是衣物的声音,伤口处传来纱布的触感,痛得我忍不住嚎了一声,随后仍然哼个不停。
最后是少年清冷而沉稳的声音:
“听话,再忍忍。”
天旋地转。
我一直在喊。那种如同火烧的、痛彻心扉的疼痛,我这辈子不想体验第二次了。那种痛苦,让我曾经以为永远不会被救赎。
我浑身发冷,却发着高烧,如同处在冰火两重天。在翻滚的灼痛的海洋中,我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覆在我额头上,挺舒服。稍微舒缓了我身体被灼烧滚烫的感觉。那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安慰。
“天真,小天真……”
迷迷糊糊的,脑子昏昏沉沉,一下置身云端一下又仿佛沉到黑海。……
好几次努力地想要起身,身体却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动都不能动,只能听到一阵阵声音、影像从耳旁刮过。
“天真!天真!”旁边人大声叫了起来。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被周围的光刺得眼睛发痛。
“哎呀天真,你终于肯起来了!我都以为你中了什么邪了。”一个声音粗声粗气地道。
我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道:“……小哥呢?”
胖子和潘子老痒等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奇道:“你们那是什么蛋疼的眼神?”
胖子道:“你丫睡觉一直叫小哥,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问人家……一日不见,你们的感情是越发好了~”
“以前跟人家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换旧人叫人家牛夫人,你可真让人伤心啊。”小花笑道。
“滚,死人妖你不要也来掺合一脚。”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我无语地扶额。
“老吴,你、你都快睡成傻逼了,快起来,要上课了。”老痒过来拉我。
要上课了……
“等等……”我发现我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我为什么在这里?”
几人统一把一个“不然你还想你在哪里”的眼神丢向我。
我不是……
我不是在教学楼里植物大战僵尸上演生死一线吗?
怎么又会在这里?
……一瞬间,我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我又一次被时间抛下了。
我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没有撕裂,甚至没有抓伤。内脏没有紧压感。好似刚才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一切仅仅是场幻梦。
事实上,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的我不是死了,就是没死全的,总之绝对不可能是活蹦乱跳的。
我并不是认为现在的我应该是半死半活的样子才好。男人都有英雄情结,但绝对没有战死沙场的情结。
只是现在的状态,太,不真实了……即使是醒来后发现我躺在医院里被五花大绑也比这个来得真实。
你在梦里过完了一辈子,醒来却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不可能只是一场梦!
什么梦会这么真实?
无论我怎么抗拒,完好无损的躯体却残酷地向我揭示了一切真相,我身上没有伤口,那是没有办法骗人的。
我心里快崩溃了。可是表面上,我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想这就是麻木吧,我竟渐渐适应了我现在诡异的处境。
我穿好衣服,刷牙,洗脸,麻木地套鞋子,顺从地被胖子和老痒连骂带催地推出宿舍,大步迈向教学楼。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上完一堂课,又上一堂课。
我不知道胖子他们知道多少,但是我不能把他们拖下水。
闷油瓶的话,我开始有点懂了。
如果你真的在乎他们的话,宁可背负着没有人无人理解的孤独和恐惧,也要将痛苦独自咽下。有的时候,不告诉一个人真相,是为了保护他。
无论你是不是能够承受。
一整节课过去了。我一直在放空。
手指“嗒、嗒”地在桌子上有规律地敲着。
对啊!我问一下闷油瓶不就行了吗?找鬼问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昨天晚上唯一的在场者。……
可是,我又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呢?
“吴邪?”
讲台上传来疑问的声音,那是个悦耳的女声,干练中带着成熟的风韵。
我抬头,看向讲台上的那人。
风情万种的女人:明眸皓齿,朱唇微启,利落的短发,玫红色的剪裁合适的小西装更显得她肤色如雪。
她扭着细腰,迈着袅娜的步子朝我走来,如同一阵风,或是一阵烟。
碧绿青翠的枝叶爬满了窗户,阳光温暖宁静的午后。……同学们,跟我一起唱……
我的嘴巴不可控制地张大。
“……宁……宁……”
我说不出她的名字。
“宁……老师?”
女人终于走到了我身旁,妩媚的眼睛关切地看着我。
一张漂亮美艳的脸。
可是我曾看过它的另一半。
我浑身一震,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上牙齿撞到了下牙齿。停下,停下!……我想停止,可是没有办法。
“吴邪,你怎么了,需不需要去校医室?”
她离得很近。我却感觉声音自云端传来,如同在玻璃缸里隔着一团雾。……
我是鱼缸里的鱼,她是我眼中的怪物。
我感到那个自己的那个躯壳点了点头,“刷”地一下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站在走廊上,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整个身体放松下来,从胸腔开始逐渐变得温暖,恢复了镇静,我都为自己冷静下来的时间感到惊奇。
灵魂在躯壳里渐渐回暖,复苏,活动了开来,像一条停止了冬眠的蛇。
我没打算放弃。游戏一旦启动,就停不下来了。一条道走到黑,大概是我们家的人的特性吧。
脚步声响起,用脚趾头想我都知道是谁。
张起灵。被我称作小哥腹诽闷油瓶的那个。我吸着烟看着前面,暂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他。
打个比方吧,你本来觉得这个人是神经病,还挺同情人家的。结果后来你发现你自己也不太正常,而且只有这个人能理解,可以倾诉,所以在某个程度上就成了……病友了。
也没什么,有个伴儿,挺好的。
我不是装逼的人,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太难熬。
关于他一开始的不友好举动,我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他是开启了传说中的影帝模式,为了某个他所谓的该死的暂时还不能告诉我的原因,甚至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护我这个无辜受害者。
事实上,这人的性格都快淡出鸟来了,又怎么会真的跟我生气。
他和二叔做的事结果是一样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知道,既然二叔不会害我,他应该也不会吧。
只是我很好奇我是怎么忍住把他严刑逼供的冲动的(当然我也打不过他),大概是因为即使那样做也没有用吧。
更何况,如果昨天晚上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他还救了我。
我掐掉烟头,本来想朝他笑一笑,可是实在笑不出来,就变成了个很扭曲的表情。
真难为他了,看到这么惨绝人寰的表情还能保持淡定。
果然,昨天晚上说开之后,他身上那种针对性很强的强烈压迫感减少了,给人的感觉柔和了很多,虽然仍然说不上亲切。
他转过身,走到栏杆前,两手一撑十分利落地跳了上去,就坐在栏杆上,双腿悬空。
我的表情马上变成了囧。
这个人有必要这种时候还要炫技吗?不怕掉下去?真是幼稚。
“你……”我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却问出了个旁人听起来最匪夷所思的问题:“宁……她还活着吗?”
闷油瓶收回看着天花板的眼神,转而望向我,眼底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是他说出的话,却险些吓得我魂飞魄散:
“你觉得,你的梦里发生的事是假的?”
我想我是听明白了。不自觉地将手中的烟捻成了粉,风一吹,飘飘洒洒地落没了。指节还紧紧地攥着,泛了白,指甲直接陷入肉里,生疼。
“……她是怎么死的?”
闷油瓶不说话。
“我问你她是怎么死的!”
怒火操控了我全身,令我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红着眼睛又问了一遍,死死盯着他。
还是没有回应。
“好……好吧……”
我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掏了几次烟才掏出来,颤颤巍巍地点上,期间差点烫到了手。
苦笑道:“看来,你又有什么该死的苦衷吧?罢了,这件事你可以以后再告诉我。……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我……我不能让她白死。”
强烈的感情一波一波地冲击着我,令我几乎要崩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但是我用更大的力气掐着自己的手背,用疼痛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
我必须冷静,必须麻木。
这样,才能做完我应该做的事,尽到我的本分,尽可能地挽回一些事情。
在这样的地方,悲伤没有任何用处。
否则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自从昨天之后,闷油瓶就一直表现得很淡然,望着远处,像一座神像,淡得很,仿佛一阵风就会化没了。
这种认知让人感觉很恐惧,觉得抓不住。令人感觉他是神座之上的神诋,我们才是众生。
后来我才明白,并不是闷油瓶冷漠无情。而是他亲眼目睹了许多人的死,令他悲痛得麻木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无法放下我。
“那你昨天……”
“我没有杀她,包括那个男人。”
又沉默了,一高一低地坐着,大眼瞪小眼。
我清了清嗓子,道:
“小哥,我不问你是谁,也不问你的目的什么,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俩说这种对话的时候一脸严肃,样子像极了是两位在参禅的高僧。不知道胖子听到了会是什么感想。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情。”
他看向我,眯起眼睛,慢慢地说道:“我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