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消失的莲实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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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没有“红色怪物”的话，自己今后会是什么样？
大概是按部就班，继续混过高中，然后就此继续无聊地继续活下去吧。
八田时常回想起自己握住“那个人”的手的那一刻，蓦地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隐而不发的愤怒其实就是对于平凡现状的不甘——当赤红色的火焰顺着对方的手蔓延到自己手上，他懵然惊醒，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犹带威压的火舌舔舐皮肤却没有丝毫痛苦，这异象正是将他从以往的身份里狠狠割裂开来的标识：是普通人，还是操纵“异能”、操纵着更多不确定性的人？
他的锁骨微微发烫，从此被烙上了“红色怪物”的印记——现在用坊间传说里“红色怪物”的代称已经不合适，他的归处真正的名字只有一个，“Homra”；而他要追随的人就在面前，“赤王”周防尊。
手边的终端机恰好开始播放考试备忘闹钟，在这一刻显得尤为滑稽无力，其唯一的提醒作用，大概就是让八田想起该把自己的喜悦知会给能明白这一点的人。
从这个画面开始，记忆前所未有的鲜明尖刻——他发现自己连她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都记得一字不差。
……
彼时五年前还不知后文的八田美咲，恶狠狠地按掉了考试备忘闹钟，顶着满头的热血、最大限度地克制着语气打开了终端机的送讯界面，兴高采烈戳起了屏幕。这种时候他当然没有想起唠叨的老爸老妈和傻萌的弟弟妹妹，那不在“能明白他有多高兴的人”之列，当然原本能明白的人就不多，其中一个镰本还就在现场，正抓着一手的欢迎会点心傻乐。
八田手指一滑，自然而然地在受讯人上选中了莲实。
*我遇到了一个人，可以带我走上我想要的路了！*
*我打算放弃高中，不去考试了。*
看着他手指飞快的打字，旁边的草薙出云歪过身子，操着一口狡黠柔婉的发音问：“哎哟，在自己的欢迎会上忙什么呢小八田？”
八田经他一问突然醒脑，意识到忘了事，看到终端机上的时间，露出头疼表情低低咕哝道：“完了，那家伙该不会在考场等我吧……”
草薙的金发脑袋突然无声无息凑到屏幕前，八田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哇啊啊”地把终端拿到另一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是发给女朋友的简讯啊。”草薙微惊地挑起一根眉，“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吗？不怕对方生气？你们之前不是一起复习了整整两个学期吗……”
八田举着终端，茫然地回看他。
“啊？”
看着他的傻脸，草薙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啊↗’什么‘啊↗’，别赖在这里不走，赶快去找她解释一下。”
解释……解释什么？
八田被踢出酒吧大门，一路还在摸着屁股懵逼。第一件事是调出通讯录里的莲实的名片，想了想，乖觉地删掉汉字，改了改，以防下次再被轻易认出来。接着老老实实地跑去了莲实家，结果按了N遍门铃根本没人。郁闷地摸着后脑勺给草薙痛击的部位往回走，反倒是在去车站的路上碰见了莲实。
飘雪的天气，行人要么撑伞要么尽量躲进屋檐，而迎面走来的少女肩头却已经泅出湿痕，肩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落雪。
八田向来粗中有细，愣了一下，登时原本控制好的手脚又擅自脱离摆好的阵型了：“喂，你——你——”忍不住伸手去掸掉她肩头的雪，不过免疫力不过关，很快就忍不住像被烫着了一样收回了爪，脸腾的红了：“你你你你去考场等我了吗？”
莲实没说话，而是盯着他慢慢皱起了眉。
粗中有细的好处，就是虽然平时完全读不懂空气，可是一旦真有什么风雨欲来的可能性，长在笨蛋头上的天线也会探出头来。八田从没见过她露出这种表情，当即就有了铡刀挨到脖子的心惊肉跳感，整个人呆了。
呆了足足一分钟，他刚要本能的说点什么，她却先开了口。
“这么冷的天，”她原本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突然安抚似的冲他微微露出个笑。“你还在穿短裤啊……”
八田瞠目结舌，突然没来由的觉得有点难受，又莫名有些难堪。
他搜肠刮肚了一番，不知不觉蔫下来，最后说：“那个……新年我家人都去祈福，要一起去吗？”
她怔了一下，嘴角噙着的微笑却不变，有几分感慨地答非所问。“……哎，这么快就要到新年了啊。”
……
最后莲实还是没能赶上重要的新年初诣。
那天八田正插着兜百无聊赖地跟家人走在去神社的路上，橙脑袋缩在被老妈强行套上的围巾里，露出几绺桀骜的碎发一晃一晃，正盘算“那家伙什么时候过来”盘算得心焦，就收到了莲实的简讯。
*From 戴袖章的：*
*抱歉，感冒有点严重，过不去了……*
新年全家出动的初诣风俗，对莲实来说恰恰遥远得很。记忆里好像小时候有过那么一次，大概是在生母刚怀上弟弟不久，父母双方感情还算可以的短暂时光里。再往后，每年的新年无非就是看着别人家的大人孩子手牵手，路过摩肩接踵的神社远远看一眼，唯一一次祭拜还是跟管家一起去的，当时还挂了个希望家庭和睦的绘马，现在想来还有点讽刺。
这会儿她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电子计温器居然已经显示到39.5°，几乎魂归天国一半。看到送信成功的字样，她丢开终端，迷迷糊糊地想，这次去不了了，要不要让八田帮忙挂个绘马呢……
这样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里，连触景生情的低落心情都跟着迷迷糊糊的。捱了大概十分钟，突然门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一阵疾雨似的敲门声:“喂，在家吗？”
莲实愕然地撑起身，东倒西歪蹭到玄关打开门，面前站着一只气喘吁吁的野生八田，一头橙毛被围巾摩擦得要翘上天，大冷的天居然额头还有汗，隔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奔跑导致浑身散发出的热气！
她烧得直着双眼问：“这么快就参拜完了吗……”
“怎么可能！”八田立刻从普通的喘气变成一脸鄙视的喘气，“收到简讯，咳咳，就跑过来了啊！”看到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又变成了卧槽脸的喘气，“你这样还能说是‘有点严重的感冒’吗？！昨天还只是吸鼻子今天就这样了，人间最弱吗你……”
见她手里还捏着电子计温器，就一把夺过来，看到上面的温度登时眼神比她还直。“靠……”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被强制塞回被子等等。半小时后莲实看到八田从厨房里端着热粥走出来，才想起自己似乎都忘了这家伙还有隐藏人夫属性。当然，人夫是“暴躁人夫”的人夫，少年把粥碗往床头重重一放，黑着脸说“先晾一会儿”就石佛状坐在那了。
莲实叹了口气，“抱歉，害得你也不能和家人一起祈福了。”
“年年都是那么回事，有什么所谓。”八田咕哝了一句，突然“啊”了一声，低下头在里衣袋里掏掏摸摸，变戏法似的扯出一只小巧的绘马怼到她鼻子底下。“这个给你，写好了我帮你挂到神社去。”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心虚。
她愣住了。
木质的绘马还系着漂亮的长穗，躺在手心里奇妙地透着股温馨感。她慢慢伸出手接过绘马，他一如既往地迅速缩手，欲言又止地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憋得别过头，声音透着发闷的别扭。
“那个……我……呃，是我的错，总之抱歉……”
“……要不是因为之前在考场，你也不会感冒了。”
她沉默了好久，突然慢吞吞说：“唉，暂时原谅你吧……”说着翻了个身，低声道：“虽然根本就不是错在这里……”
原本以前这种话八田都是当斗嘴处理，但是这次看到莲实的表情，他却因为读不懂而下意识的没有追问，只是讪讪地“哦”了一声。
……
到此为止，就是最好的回忆了吧？
就连那时她接过绘马的表情都还记得很清楚——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有一些征兆的——也许是她的态度、也许是她看他的眼神，大概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但也可能只是他事后疑神疑鬼的错觉而已。
不论再回想几次，八田始终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再后来他离开了学校，两人见面的时间自然减少，要说异常，最异常的也不过是这点“联系减少”——新年过后赤组又发生了一些头疼的事，他向来没耐烦守着终端机按来按去，跑来跑去的日常交流就很少，两人见面的时候才会好好聊天。
换在20岁的八田美咲来看，似乎三个月只见了四次面好像是不太对劲（他竟然记忆清晰到不用数几次），但也同样没有任何能让她做出“人间蒸发”举动的大事件发生——
八田是记得的——五年前莲实最后一条发给自己的简讯，记得一字不差。
那是他给她绘马过后的第三个月。
【*From 晓：*】
【*今天日向外面的樱花树开花了，比往年还早。啊哈哈，又到了可以吃丸子的季节了☆*】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中学外樱花树的照片。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还是因为他三天后才看到那条简讯，……而且当时他刚刚把备注从遮遮掩掩的“戴袖章的”正经改成了她的名字。
再往后，他的回复简讯石沉大海，直到一周之后他想起打个电话，对面传来的已经是号码无人使用的盲音。
20岁的八田美咲回顾自己20年的人生，最大的未解之谜就是“莲实晓”。
有人告诉他脾气越好的人生起气来越可怕，但没人告诉过他生气除了可以打砸烧杀，还能人间蒸发——毕竟他还真不知道有打砸烧杀以外的方式可以发泄愤怒——但问题是，他想破了脑袋，也丝毫回忆不起在最后见到莲实晓的那一天、乃至前一个月里，他们俩之间有吵过一次架，哪怕是一点点的不愉快——都没有。
最绝的是，等到他想方设法开始找人，居然发现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
学校里的同班只知道她忽然转学，就算问平时和她关系最好的教师小林也是一脸茫然。跑去寄物公司查记录，钢琴被登记移出、寄物仓租赁终止——敲公寓的门自然是没有人开，查过保全记录得知公寓租约马上到期，还在门口的信箱里翻到了两张门卡。
他试过了所有方法，最后求到了草薙先生的头上，被问及对方的基本情报，也只知道她和父母关系不好，中一就离家出走，父母常年在中部外派……等等，那为什么又说母亲和弟弟一直在国外？
到这时候八田才发现她的话前后对不上，而她亲戚的名字更是一个都不知道，整个人都茫了。
最后等来的结果就更迷了。
“恐怕‘父母都在中部外派’、‘母亲和弟弟’在国外都是没有的事……唔，算是‘曾经有过’吧。”大概是草薙看到他的表情不忍打击，说话来了个急转弯，一边把一张电子剪报的投影推给他，“看到了吗？‘莲实真弓’，应该是她生母用的名字，因为是个有点名气的驻外模特，所以新闻里也没有用化名。……六年前在带着小儿子回国的时候，母子俩出车祸过世了。”
剪报上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却一点都不影响车祸惨烈程度。
“生父的名字是‘莲实谦信’，在那之后三个月就火速再婚了，哦对了，户籍档案里她还有个再婚对象带来的继兄。了不得，现在这一家子都是金融业的上流精英，前几天的财报里还有这个莲实谦信的名字呢，看来之前你老是‘Elite’、‘Elite’的叫还是很贴切的。”
草薙吐出一口烟，八田透过烟雾看着二当家淡然到甚至还有余裕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鲜明对比，陡然一股无力感把自己满身带刺的自信给撬碎了一个小缺口。
“中一的时候出走，那就是在弟弟和生母过世后一年离开家的吧？”
草薙伸手安慰似的轻轻按了一下八田的头。
“看来她有很多事都没告诉你啊。”
朝夕相对的人不见了，时间可不会帮你去找。八田美咲十几岁的人生里不止有莲实晓一个人，还有很多很多别的人，排名无分先后，一样重要。重要的人里少了一个，就像习惯了双脚走路的人少了一个重心，八田像是被圈进樟脑线的蚂蚁一样没头没脑来回打转，慢慢的发现寻找是徒劳的，慢慢的找回了重心，慢慢的把被划掉了一点东西的人生过下去。
糟糕的记忆说来绵长，想来也就是走马灯的一瞬间。相比20岁的八田现在正遭遇着的，以前那些就不够看了。
更悲惨的情况发生了，当困扰他五年的未解之谜重新被摆上桌面，他居然发现这道谜题甚至不是专门为他设的，因为莲实晓看他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刻意针对他才消失了这么久——惨得就像是把这道题贴在床头墙边日夜苦思冥想，却没想到题面翻过来就是标准答案。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消失的莲实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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