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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赤精子视角(1) ...


  •   也许我确实不怎么擅长教养孩子。

      哪怕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微儿依在身边,拉着我的袖子反复安慰,我也只觉得心凉,凉透了一片。

      或者事实上确如杨戬师侄所说,殷洪乃是纣王之子,天生恶根,乃是狼心狗肺之徒,不受教化,非我之过?
      但我却实在不想承认这一点。当初和广成子师兄商议收徒,确是存了私心的,然而,从将那十余岁的孩子抱回山来,收做门下时,有什么东西,便渐渐改变了。
      殷洪很听话,也很乖,刚来的时候夜夜做噩梦,我打坐到一半,便总听见这孩子睡梦里哭着喊娘亲,又恳求父亲不要杀他。

      小小年纪,母亲既亡,又为父亲所不容,这样凄惨的身世,教人如何不多怜惜些?

      我确是对殷洪倾囊相授的,虽然和微儿哪吒这些出色的孩子相比,殷洪的资质确实不怎么好,而我又舍不得像云中子师弟教雷震子那样对待他——云中子师弟的想法确实非常与众不同,连话都说不清的小孩儿便强迫他学这个学那个,又把人扔在药鼎里熬来炼去,让我经常生出这不是教学,而是上刑的错觉。

      不过,年纪不足殷洪一半的雷震子,现在却着实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至于哪吒更不必说,当年我也对太乙师弟的做法很不以为然,这也太过心狠,纵然孩子有过错,又岂有将自家弟子千刀万剐之理?何况那还是个毫不懂事的娃娃。

      但现在哪吒站在面前,举止言谈却也沉稳之极,也不知是不是太乙师弟那酷烈手段带来的结果。

      也许他们的做法才是对的,弟子修道未久,身上凡人习气过重,须得磨其真性,严加管束方可。

      可是……

      我再次叹了一口气。

      微儿牵着我的袖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跟我说着擒住马元的经过。昨晚文殊师弟把她带出去,倒让我耽了一晚的心。说起来,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才刚出生三天,就胆大得揪我这个师伯的胡子,云中师弟还装作不曾看见,当时想着这样养大了,该是多么无法无天的娃娃,现在真长成了窈窕少女,却极是乖巧可人疼。

      好像,但凡是个师弟的弟子,便比我的好些。可叹我传授殷洪二十年道法,却全是打了水漂。

      外面殷洪持了阴阳镜,穿着紫绶仙衣,看那样子已经丝毫不将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
      我教出来的弟子,如今却成了封神一事最大的阻碍。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

      文殊师弟也在旁,看那样子是很不以为然的,不过这位师弟素来与人为善,见状只是叹息,并没有多说什么;若换了太乙或是慈航那几个嘴不饶人的,怕是我此刻更加难过。

      其实,阴阳镜也并非不能破,殷洪能有多大道行?终不成,拿了法宝便能天下无敌?要收拾他自有办法,纵然我一时半刻凭着自己力量拿不下,难道其他人便是摆设?
      只不过……

      哪吒忽然进来传报,“慈航师叔到了!”

      文殊师弟有些不忍地看了我一眼,而我则麻木地站起来,嘴里说着极为陌生的话语,“如今殷洪阻挠逆法,几误子牙拜将之期,慈航道兄既来,必有法子治他。”

      子牙是个耿直之人,并不怎么懂得看人心思,闻言倒是欢喜得紧,“若果能擒此叛逆,则是大幸。”

      慈航师弟进来,果然是为了殷洪阻挡之事而来,文殊师弟和他素来交好,上前招呼,而我则迟疑地落在后面。
      此时的我,大约同十绝阵时,燃灯道人点名韩毒龙那孩子破阵时,道行师弟的心情颇为相似,进退不得,只能闭口不言。

      慈航师弟也没主动找我说话,似乎刻意避着和我目光相交,直接问了子牙,“当时破十绝阵,太极图在么?”
      子牙道:“在此。”
      慈航师弟道:“若要擒拿这孽障,非太极图不可,此事还需赤精子道兄亲自出手。”

      他嘴里提的是我的名字,眼光看的却是另一边。

      微儿在后面担心地拽住我的袖子,而文殊师弟也含糊地说着,“道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干涩,“此事既然因我而起,自当从我手中了结。……须得子牙公去,方可成功。”

      慈航师弟这次转过头来,说了句,“道兄大义。”便不言语。

      ……

      子牙已经奉命去引殷洪入毂,而我手里拿着太极图,神情大约是十分木然。

      微儿忽然低声开口,“师伯,此乃殷洪之过,非师伯绝情。”

      这孩子现在也不忘劝我,说起来,和其他几个师侄都满脸的“殷洪罪不容诛”相比,微儿毕竟是个女孩儿心软,更注重的是我这个师伯的心情。
      这话……是怕我一时手软放过殷洪,反害了自己么?

      殷洪不懂事,为了他那个一意孤行的父亲不惜自家往坑里跳,可谓无知无畏;而我,却是不得不畏。

      子牙金台拜相之期将近,我岂敢怠慢?

      微儿极擅阴阳之数,甚至都不逊色我们这些个修道多年的长辈,连文殊师弟有时候都羡慕,怎么自家就没收得个这样的弟子,也好传承——他是我们中阴阳数算最准的一个。
      所以,殷洪不知何为天命,懵懂地一头扎进这无形的网里,而诸位师侄也未必得知就里,然而,微儿必是知道的。
      所以她才更担心我,怕我也由于一念之仁,被带入这张网里。

      我回头苦笑,“总也是教不严,师之惰的缘故。好孩子,师伯这次可真是无脸见人了。”

      微儿忙抓住我的袖子轻轻摇晃,道:“等此间事了,我陪着师伯去挑一个品性资质俱美的弟子,这次您可以试试严师出高徒呗!”

      我勉强笑了笑,道:“好孩子,下次师伯带你出去玩。”——很拙劣地引开话题,我不想再提授徒之事,或者这方面,我真没什么天分。

      微儿静默了一下,忽然问道:“师伯,我曾听说,封神榜上有名者,虽失了肉身,然而真灵犹在,上天垂怜,论起生前功过得失,分封诸神,受人间香火,也算是一条门路。师伯为何如此伤感?”

      我愣了一下,这话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过这孩子却怎么知道的?

      微儿还在等我回答,我斟酌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开口,“神有神道,仙有仙道;纵生前记忆犹在,已经形同转世,终是分道扬镳。”何况,一上封神榜,便不得不受天庭约束,其实,已经再也算不上师门的人。
      走了,就是走了。

      微儿抿了抿唇,忽然道:“如此,吾宁魂飞魄散,终不上封神榜。”

      我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话!童言无忌!”

      微儿如此道行,岂不知出口有愿!怎么忽然说出这样话来!莫非预示着什么……

      我还未想透,只见前面子牙已经引着殷洪而来,我叹息一声,一抖太极图,图便化作一道金桥。

      微儿忽然踮起脚,拿手帕望我脸上擦去,“师伯不哭。”
      我抽走了手帕,塞进袖里,仰头笑道:“这畜生原是自取其苦,死后也莫来怨我这师父。过了今日,师徒一说,便成画饼。”

      我俩立在金桥上,殷洪同子牙却瞧不见我等,子牙一纵四不相上了金桥,手指殷洪,“你敢上桥来,与我见三合否?”

      殷洪大笑,“连吾师父在此,吾也不惧;又何怕你之幻术哉。我来了!”

      太极图中玄妙难言,我念动口诀,子牙见了我等,下了四不相过来,稽首道:“多亏道兄,否则如何能拿此孽障!”

      罢了,姜师弟是个老实人,话说的虽糙了些,却是事实。

      我只见殷洪在图中如痴如醉,手舞足蹈,忽而放声大哭“母亲!”,忽而倒身下拜“姨母救我!”,忽而惊慌奔逃,忽而咬牙切齿“妲己贱人,你也有今日!”

      修道之人,本该看破虚妄,这孩子……还是满心杂念,这样心性,如何能承太华山衣钵?

      这金桥不过短短百丈,殷洪堪至走到尽头,那时便是他绝命之时。

      微儿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叫道:“师伯你要去哪里!”
      我轻轻掰开女孩儿的手指,道:“等我去与他说一句话,毕竟数年殷勤,不可有始无终。”
      太极图一抖,便只见微儿神色惊慌,便再抓不着我半截衣角,连声喊着师伯,几乎要哭出来。

      傻孩子,你是怕我不忍心么?我只是去说一句告别的话而已,赤精子修道多年,岂会不明大义,为私意所陷?
      我不会去救殷洪的,也救不了他。

      我大声喝道:“殷洪!你看我是谁?”
      这孩子惊慌失措,跪下哀求,“老师,弟子愿保武王灭纣,望乞救命!”
      我摇了摇头,“此时迟了!你已犯天条,不知见何人叫你改了前盟。”
      殷洪大哭道:“弟子因信申公豹之言,故此违了师父之语。望老师慈悲,借得一线之生,怎敢再灭前言!”

      果然,又是申公豹这厮!

      我只恨得牙痒痒,正要说话,忽然半空中慈航师弟现身,大呼道:“天命如此,岂敢有违。师兄不可留恋私情,毋得误了他进封神台时辰!”

      罢了,才说一句话的功夫,这些个师弟师侄们,个个如临大敌,仿佛一个眼错不见我就要做出什么一般。
      怎么说,我才是师兄师伯吧!

      我微微点了点头,将太极图一抖,卷在一处,提在手里,又过一刻,重新抖开,只见飞灰落地,殷洪魂魄浑浑噩噩,自顾往封神台而去——却再也不看我一眼。

      微儿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小心地看着我的面色,提议道:“师伯,我们回去吧!你说下次带我出去玩,可别忘了。”
      我拍拍微儿的头,勉强笑道:“师伯自不会忘。”

      慈航师弟走来,神色很有些不以为然,这位师弟性子冷峻,也不曾收过弟子。慈航师弟道:“道兄,我刚才明明听得这畜生欺师灭祖,你记得徒弟,他得意忘形时却不记得师父,命在旦夕便想起来。这种孽障,不早早打杀,反而为他伤心落泪!也太不值得!”
      我叹了一口气,道:“太华山再无人养道修真。见吾亲手将门下如此,毕竟痛心!”
      慈航师弟道:“道兄差矣!似那马元,封神榜上无名,自然有救拔苦恼之人;殷洪命该如此,何必嗟叹。”

      慈航师弟毕竟不曾收过弟子,和他说多了,他也不懂得。我只是笑笑,道:“吾等且回去,待子牙吉辰,再来为他践行。”

      无论我们心里怎么想,封神事总是不由违拗地向前推进着,不因任何人动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赤精子视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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