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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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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初年的时候,陶茜在苏州当过八年警员。
那年头,女警员可是个挺稀罕的事儿,不过要陶茜自己说,女警员算得上哪门子的稀罕,她一生觉得最稀罕的事儿倒有一桩,以至于一直到后来暮年时想起,都还总觉得那是年轻的岁月里做过的一场混淆现实与虚幻的梦。
民国三年,陶茜正好二十岁,那时候她任职已经一年多,托师父的福,下山前怀里揣了一封信,师父让她投奔在苏州做探长的师兄唐一白,陶茜不情不愿挪到了苏州,也见到了陌生的师兄唐一白,后来的事,用陶茜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混得人模狗样的唐一白果然不负师父重望给我谋了份白开水一样的闲差”。
陶茜自小习武,十三岁就能空手搏狼,平淡的日子她自然觉得越过越不是那么回事,唐一白是个聪明人,陶茜郁郁寡欢的模样给他瞧上几回,他立刻就知道那丫头片子心里想什么了,所以有一次他关上门跟警长说了几句话,那之后,凡是有案子发生,警长总不忘叮嘱出警的男警员们:“喂喂喂,陶茜功夫好,带上她好防身啊!”
于是,又托唐一白和警长的福,陶茜的日子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这让她感觉非常不错,仿佛又活回了十六七八时的爽快日子。
立冬刚过没几天的一个午后,陶茜正翘着二郎腿在看一叠卷宗,暖阳斜斜洒进来,她舒服得直犯困,片刻前,她用眼角余光瞄见唐一白步履匆匆进了警长办公室,这好大一会儿的工夫了也没见出来,可见是遇上了棘手的麻烦,陶茜有些幸灾乐祸,她平素就不大看得惯唐一白那娘们似的一张漂亮脸蛋儿和他西洋式凡事慢半拍的矫情做派,如今他有了烦心事,她就差没起立鼓掌恭贺一句“大喜”了。
懒散打了个哈欠,就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脸严肃的警长与笑容有些阴恻的唐一白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探长看了看陶茜,朝她这边走了过来,陶茜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左右瞧了瞧,发现邻桌都空着,一大片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占着,眼瞧着警长都快走到桌前了,陶茜赶忙放下卷宗,一个激灵笔直站了起来:“警长!”
警长点点头,只对她说了一句话:“那个,唐探长借你用一阵子,好好表现吧,别给咱警局丢脸。”
瞠目结舌的陶茜眼角抽搐了几下……他娘的,唐一白乃是真小人!
从跟着唐一白走出警局的那一刻开始,陶茜就耷拉着脑袋没有开心过,她拖着步子跟在唐一白后面,嘟嘟囔囔抱怨道:“不就丢了颗珠子嘛,这芝麻大小的案子,交给我们,我敢保证,不出三天就查得出是谁偷的。”
唐一白轻蔑地嘲笑了她:“大小姐,要我说几遍?那不是普通的珠子,那是詹家老爷花了二十万大洋而且差点儿搭上一条命从南洋换回来的大溪地珍珠,还有,詹家大门大户,稍稍用你的聪明脑瓜子想想也知道,那里绝对不好叫你们警局去乱搅和一通。”
“哼,少瞧不起人了!”陶茜白他一眼,环起双臂也颇为不屑,“你厉害,厉害怎么还来请姑奶奶我帮忙啊?”
唐一白忽然顿住了,陶茜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发火,谁知唐一白默默转过身来,挺是委屈地望着她:“茜茜,哥我武艺不如你精,没你在一旁保护,心里不踏实,万一折在詹家就太对不起师父了。”
听到“茜茜”两个字,陶茜已经是心生一阵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艰难消化了一下,扯着嘴角干笑:“瞧你说的,好像詹家是龙潭虎穴一般可怕……”
唐一白长长叹了口气:“差不离了啊,要不是看在那张银票的份上——”
知死而勇往,不是疯子就是勇士,面对小白脸且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唐一白,陶茜捂住半边脸,只在心里无声地送了他两个字: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