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
-
第七章(开始的杀戮 )
从接待室出来,季倾凡静静的站在樱树下,表情茫然。
如同他料想的一样,六院院长在说谎,
那是十分高竿的谎言,于些微的虚假中参杂了大量真实,让他们这些并不清楚内情的人分辨不出什么才是可信的地方。但是他确实在极力隐瞒什么,那是和乔珂欣的死有关,和凭空消失的肾脏有关,和他在见到季倾凡第一眼时所表现出来的震撼有关的东西。但那究竟是什么,却根本无从知晓,仿佛他显露出来的部分只不过是巨大旋涡的一角。
但更让人迷惑的却是他们在询问过程中接到的电话,那通来自于卓继恒名为“爱”的电话。
虽然声音依旧肉麻,内容依旧骚扰,但打来的时间却非常地不合时宜。卓继恒不是个爱无理取闹的家伙,就算他总是有事没事的做些让人头痛的行为,也不会对周围构成影响,更不用说他答应不干涉季倾凡调查的约定了,他不是那种没有信用的人。但这次,他确实进行了阻碍。
为什么?进入六医院寻找线索明明是他的意思,他没理由这么做,还是说……他在提供季倾凡这条线索时,又有什么不愿季倾凡接触的事实?
茫然的望着飘落的樱花,季倾凡陷入迷茫的深渊。
然而,当他再次调整回视线的时候,一抹艳丽身影在他眼前闪过。
那是——死者乔珂欣的母亲,乔安正的妻子,方丽影。
她正慢慢的从保存着乔珂欣尸体的建筑物中走出来,应该是来看望死去的女儿吧。血缘的羁绊最是强烈,否则这个应该远在美国的女强人不会放下她那不少于丈夫的半壁江山跑到这里。
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合原就悲哀,从感情上来讲季倾凡本不希望对她询问,那种痛苦的滋味他曾在失去亲生骨肉的季叔身上体会过一回,但理智却让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决定。他的直觉告诉他,案件的调查会因这位母亲的出现而有意外进展,于是他向那抹身影开了口。
礼貌性的介绍了身份后,季倾凡说明了来意,那本以为对方会强烈排斥的准备,也在对方完全平静的回答下瓦解。
她的态度让人感到奇怪,那不是一个爱着重视着女儿的母亲应有的反应,确切的说,不是一个和死者有血缘关联的人应有的反应。
淡然的平静,冷漠的疏离,也许把她们比做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会更贴切一点。
是由于伤心过度所以封闭了所有感情,还是这本就是庞大家族骨子里的残酷?是为了保全颜面连骨肉消残都必须痛苦的压抑,还是他们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本性本就这么冰冷?莫名的,季倾凡为死去的乔珂欣感到悲哀。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漏看方女士在见到他的同时,一闪而过的惊异与嘲讽。她像是在刹那确认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饱含着愤怒的疯狂和黑暗的诅咒。尤其在他们谈论到乔安正的时候,表现得越发明显,那是一个被彻底侮辱了的人才会有的态度,尖锐而咆哮。
“记住,不要相信乔家任何一个人,也不要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句话。他们为了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都是些禽兽。那些明亮而温柔,平静又慰籍的东西会让他们疯狂。卑鄙也好,下流也罢,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得到他们渴求的光!如果得到还好,但若真的得不到,他们就亲手毁掉,因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他们从没间断的祖训!” 她盯着季倾凡,发泄一般字字泣血的控诉。
“没有人违抗得了血缘,乔安正是,乔珂欣也是,只不过他们选择毁灭的方式不同。而我,也不过是他们家族的又一个牺牲品罢了。”她冷漠的笑着,美丽的面孔里隐藏着支离破碎的泪光。
“你不要再查这个案件了,因为你也有让乔家疯狂的气质,如果你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消失,就不要再接近乔家任何一个人!记住,他们都是变态,不折不扣的变态!他们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特别是乔安正,你绝对不能接近他,因为他……”
她的话猛然在季倾凡的手机铃声中停止,然后那张脸上浮现出的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的蠕动着嘴唇,叨念着一个季倾凡听不见的名字,伸出手拥抱住了这个比她高出半头的身躯,如祈祷般缓缓的在落下个颤抖的吻,留下了句让人猜疑不透的话,离开。
看着纷飞的樱花拌着微风如雨般飘摇了起来,季倾凡的思绪也在忽明忽暗中染上了不安定的色彩,而刺目的阳光就那么肆无忌惮的从枝间倾泻了下来,乍眼而狂妄。
恍惚想起了日本文人形容樱花的美,在绽放的瞬间凋零,于生存的刹那死亡,疯狂的绚烂出一季的美丽,然后拌着樱瓣那心脏被活生生剥离的形状,带着无数来不及发出呐喊的痛苦灵魂,消残于黑暗。
抬头凝望着阳光下的第六医院,纯白的外壁,鲜红的十字,透着丝丝冷意的颜色反差让人眩晕。
定了定身体,季倾凡以为自己眼花,因为他模糊地看到了六院院长的身影,那是一个偏僻的角落病房,一个院长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位置。
只那么一瞬,却在他眼里烙下了残像,一个让他从心灵深处感到寒冷的残像,冷得凝血,冷得他舐心,冷得冻结了灵魂,就像是炙热沙漠骤然结了冰下了雪失去了太阳,只留下黑暗的风吹着方丽影的话回荡。
“现在,你还有逃离一切的机会……”
依旧是在魅色,依旧是那首游鸿明的《下沙》,不过已没有了初时的韵味,因为演唱的人不是阿牧。
静静的听着流畅的音乐,凝视着燃烧的红烛,端着尚未入口的鸡尾酒,季倾凡陷入回忆。
那个打断方丽影的电话,是阿牧打来的,原因很简单,阿牧希望和季倾凡单独会面。至于阿牧能否提供什么突破性的线索,季倾凡反倒没什么特殊期待,因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答应见面完全是出于职业本能。
然后他和郭绍同去了趟案发现场,得到的却都是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证据。
虽然现场明显被人精心处理过,但细微之处还是有所遗漏——那就是血迹。不过让人奇怪的却是血迹的形状和发散程度。被害人只受过一次袭击,而且只有用利器深入而快速割裂肌肉组织才会产生那种效果。这虽然和乔珂欣的医检报告吻合,但现场却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是被害人在受到袭击时没有来得急反抗,还是根本以为不会受到袭击?
若是这样,凶手不是动作敏捷,就是与被害人熟识。
这符合卓继恒的杀人嫌疑,但若被害人不想反抗哪?
刹时,方丽影说过的话闪现在了脑海。
微微苦笑了起来,季倾凡没想到她的话居然有这么大影响,甚至左右了他的思考。要是这样推理下来,乔珂欣没准真是借用自己的死来进行毁灭性的报复,不过她究竟要毁灭什么,要报复什么,却还是个未知数。
轻轻叹口气,季倾凡觉得可笑,如果这样的推理成立,那么这便是完完全全的自杀。自杀没有必要进行调查,犯罪者自己结束了生命,即是凶手也是被害人。除非是基督徒,否则没有人需要受到惩罚。
不过季倾凡讽刺的提醒自己,既然方丽影告诉他不要相信乔家人的任何言辞,那他为什么要相信方丽影的话?她不也与乔家有着深厚的渊源?毕竟她即是乔安正的妻子,也是乔珂欣的母亲,还是一个坐拥乔家半壁江山的未来祖母。
玻璃杯清脆碰撞的声音冥冥响起,牵回了季倾凡的思绪,也让他了解到眼前的人离他有多近。
阿牧的脸孔和他只有咫尺之遥,甚至连呼吸时的热气都可以清楚的感到。季倾凡不适的红了脸,而那边的阿牧却还是气定神闲。
尴尬的咳了一声,希望改变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姿势,无奈那边还是兴趣盎然的表情,直到由于慌张使得杯里的酒弄脏了衣衫,才在阿牧的大笑中获得解放。
很没面子啊,季倾凡边在心里叹息边在卫生间清洗着污渍,他真的非常不适应这种状况。
随着一个带着笑音的抽气声,阿牧好心情的开了口“你和恒哥在一起时也这么慌张吗?”
“是与不是和你找我出来有关系吗?”语气里多少夹杂了点赌气的味道。
那边又是一阵大笑“是没什么关系。”
大大的翻个白眼,这家伙回答的倒爽快。
“你找我出来该不会就为了看我失态吧,要是那样,恭喜你,希望圆满达成。”
“喂,喂,你上次见来可没这样哦,什么时候把恒哥的习惯学来了啊?”嬉皮笑脸的态度下掩盖不了醋谭打翻了的酸。
“人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会互相影响,你应该比我更习惯这种对话方式。”
“还好,还好啦。”
放下手里清洗得差不多的衣物“说出你约我来的目的吧。”那是很正式的表情。
阿牧的眸子转了转,仿佛在考虑怎样开口,然而最终问出的却是让人跌破眼镜的问题。
“你做过整容手术?”
“没有!”愤怒的将答案否定,季倾凡觉得阿牧整个一卓继恒的魔鬼翻版,连问出的问题都能让人发颠。
“那你爱恒哥?”
“不爱。”
“真的不爱?”
“真的不爱。”
问题根本停留在最原始阶段,他不过在确认情敌。
“你为什么要追着恒哥不放?难道你不知道他很有势力吗,你会白白被他当野食吃掉又什么都捞不到。”那不是发自肺腑的声音,里面隐含了私心。
“我只是为了工作,和你不同,我没一个有权有势又多金的靠山。”语气里掺杂无奈。
“原来是这样……”阿牧声音明显放松。
“我是不是也该问你几个问题了?”
“停!”阿牧忽然大叫了起来,仿佛得到了红包又不乖的小孩。
季倾凡猛的顿住,这……有没有搞错?他还什么都没问哪,停什么啊?。
阿牧先发制人的摆摆手“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原来的那些仍旧无可奉告。”
“那你找我干什么?”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季倾凡觉得被耍了。
“我有新情报!”表情质高气昂。
“…… 请说。”我很有耐性,我很有耐性,季倾凡给自己催眠。
“你们最近是不是在查乔珂的肾脏?”
“你怎么知道?”表面上波澜不兴,背地里却吃了一惊。
阿牧笑的得意,仿佛孩子得了别人没有的玩具“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劝你放弃调查比较好。”
“为什么这么说?”他怎么和方立影说一样的话?
“别说我没告诉你,你会什么都查不到,而且不需要恒哥动手脚。”他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你想啊,乔家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女儿平白死亡也就算了,怎么能容忍她的肾脏莫名消失还不声张?想也知道里面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都不声张了,你一个小小警员又能干什么?外带提醒你,恒哥说这一切都与乔家有关,与乔安正有关哦。而且一切的关键,就是恒哥最爱的乔未希!”
转瞬,阿牧又换上了副微笑表情,眼底的玩味更甚。
“季倾凡你记住哦,最近你也许会接到六院院长的邀约电话”翘起的唇角有着恶意的嘲弄“劝你不要接受。”
说完,便嗤笑的转身,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本来季倾凡没把阿牧的警告放在心上,只除了那句‘一切的关键,就是恒哥最爱的乔未希!’。
想来可笑,他竟然真的为了后面那句话产生了些不必要的介意,甚至恍惚间开始微微头痛。
乔未希啊乔未希,原来你才是一切的根源。
慢慢的扯出一抹苦笑,淡淡的感受着心里的五味沉杂。
直到真的接到了六院院长的邀约电话,才相信了阿牧的话。
他接受了邀约,但让他失望的却是被院长放了鸽子,白白在冷风煞煞阴雨连绵的夜里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染上重感冒,连请病假三天。
而郭绍同和卓继恒之间天雷勾动地火的战争仍在继续,这边肉麻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那边火爆到火山喷发,为勉强算得上安宁的生活添加了不少发笑情节,有趣得让季倾凡几乎忘了放他鸽子的院长。
然而这种让人快乐也只维持了短短三天,因为他们在第四天的早间新闻里,看到了六院院长在偏僻病房服毒自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