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鸦

4、第三章

　　第三章（情人协议 ）

　　季倾凡取了工资，去了邮局，打完汇款单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大唱空城计的的肚子几乎到达了极限，看着面前橱窗里美味可口价格昂贵的食物，他决定这顿回家解决。谁叫他将工资的三分之二都汇了出去，还热情的邀请郭绍同吃晚饭？现在的他啊，是彻底的穷人阶级。
　　但若问他为什么汇出这笔钱，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仿佛那已经成为了他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要是每月没看到那熟悉帐号里增了又减的数字，没确认汇款单回执里已然签好的名字，他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
　　其实他并不知道接受汇款的人是谁，甚至没有想到过查询，但他却非常肯定对方会用到这笔钱，他甚至可以大言不惭的说那是他崇高的信仰，生命的意义。
　　很傻吧，真的很傻。
　　掏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汇款收据，望着它长串的账号和淡绿的颜色，微微吐了口气，就像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踏实而自豪。

　　步行到了离家不远的地方，忍耐的拍了拍叫嚷的肚子，轻松的三步并做两步打算进屋做饭，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嫌疑犯卓继恒，不知为什么，就站在了他的家门口。
　　季倾凡本能的想逃，可是低沉的声音已经喊出了他的名字，无奈只好作罢。
　　低头走到卓继恒身边，打个招呼，丧气的看了眼那张笑得温柔却有些碍眼的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应该和他没有半点瓜葛的人会主动来找他。
　　威胁？利诱？还是打探情报？应该连边都挂不上的吧，他季倾凡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幽幽叹了口气，掂量着对方会说出什么样的开场白，而自己又该如何回答，期望可以快快结束这个见面饱餐一顿，但饥饿的肚子却很不给面子的大叫了起来，丢脸至极。
　　脸红的听着那边传来的轻笑声，打算掏出钥匙转身走人。他没必要让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丢脸，不想手腕却立刻被对方抓住。
　　“你这是干什么？请放手。”眉毛不悦的皱起。
　　“作为失礼的补偿陪我共进午餐如何？”那边却摆出了付歉意的笑脸
　　“无功不受录，况且我不是女士，你用不着在意你的失礼。”些微的惊讶，一向讨厌与别人碰触的季倾凡居然没有强烈的厌恶感，这可是除了季叔和郭绍同外从没有过的。
　　“可是我真的想表示歉意。”绅士的放开手，卓继恒深黑的眸子里透露着真诚无比的信息。
　　“侦察员和嫌疑人不应私下见面，你还没有脱离嫌疑，请遵守规定。”不顾心里渐渐泛起的莫名感觉，转头冷硬的拒绝。
　　“但我真心交你这个朋友。”非常坚持的口吻。
　　“你应该去找我的上司，他们更有成为你朋友的价值，我不过是听令行事的下属。”冷静，平稳，完全现实的回答。
　　“你知道我并不需要那么做。”挑眉，强势的搬过那张撇过去的脸，让它无法不正视自己，言语里有掩饰得很好的怒气，为什么要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
　　“抱歉，你是否需要那么做我不知道，我们不熟。” 季倾凡也不明白为什么他遇到了卓继恒会如此尖锐，要是平常他会温和很多。
　　“如果我以嫌疑犯的身份主动来请侦察员介入我的生活来调查，你是不是就会答应？”
　　疑惑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季倾凡不明白卓继恒开出这种条件的理由，有嫌疑犯主动邀请调查员来调查的吗？
　　他是不是有点糊涂，有点痴呆，有点发烧？难道像他这种优秀青年本就这么古怪？虽然这对季倾凡而言是个不小的诱惑，不但可以快速完成工作，还可以为郭绍同找到出气的机会，但他心里泛起的那股情素算什么？他应该不在意他啊？
　　良久，季倾凡沉默，卓继恒绽开笑容。
　　“默示即为同意，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考虑到哪里用餐了哪？”那是十足开心的表情。

　　几是强硬的被拉进了一家高品位的法国餐厅，位子是提前预定好的，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卓继恒的掌握之中。
　　不过他怎么这么肯定对方会接受他的提议？用的还是接受生活调查这种手段，有什么是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季倾凡很直接的将心中的疑问问出。
　　“因为我想接近你，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爱上了你，而那个人就是我。当然，这和你侦察的案件本身并不是没有关系，但我保证不是在利用你。”
　　“你在示爱？”季倾凡呆立当场。
　　“是啊，难道我的话语不够明白？”那边眼神坚定。
　　……
　　叮的一声，盘叉相碰，震到了。

　　“你确定你没发烧？”声音还算正常。
　　那边绅士的点头。
　　……
　　…… ……
　　嗖的一声，刀子脱手，飞跑了。

　　“你确定你没耍我？”声音基本颤抖。
　　那边温柔的微笑。
　　……
　　…… ……
　　…… …… ……
　　砰的一声，杯子落地，打碎了。

　　“你确定今天太阳从东边出来了，老天不会下红雨？”声音已接近崩溃。
　　那边牵起白皙的手掌，行了个标准的吻手礼。
　　……
　　…… ……
　　…… …… ……
　　…… …… …… ……
　　哐当一声，季倾凡倒在桌上，挂掉了。

　　天啊，这算什么？
　　世纪初的爱情宣言还是新时代的摩登告白？
　　男人对男人的示爱他不是没听过，不过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季倾凡吧。
　　眼前这个外貌英俊挺拔，气质狂野无边，转眼间令无数美女尽折腰的男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不像那个圈子里的人啊？况且他季倾凡自认单纯了一点，善良了一点，平庸了一点，老实了一点外，再没什么优点，哪里够入他卓大少的眼？真是天上掉鱿鱼了，木乃伊变美女了，白耀星核聚变了，月球妈妈生嫦娥了。
　　“也许你现在不能接受我突如其来的表白，不过请你相信我的话，我在看见你的那一瞬间就爱上了你。”卓继恒看着季倾凡明显不能接受的表情，刻意加重了语气。
　　面对这样热情又直接告白，季倾凡实在不知怎么回答。
　　首先他没有处理这类情况的经验，在他不知道的许多时候，郭绍同可是进行了极为严密的除虫防守。其次他也不怎么相信卓继恒的话，毕竟在局子里工作也有些年头了，奸诈狡猾的嫌疑犯又不是没见过，被人调查到身世并加以利用又不是现在才开始上演的戏码。
　　唉，明明没用却偏偏要试一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是无聊的多，可用这种方式接近他这个局长养子的，倒是头一个。不得不说这个卓继恒真的很出人意料。
　　揉一揉因听到我爱你三个字便开始微微泛痛的头，有些嘲讽的凝视着眼前的人，勾起唇角的弧度，压下厌恶的感觉。
　　既然对方都已经开始用心的设下了陷阱，要和他这个平庸小职员玩一场名为爱情实为利用的游戏，那他为什么不顺着他把情节继续下去？缺了一方主角的Love Game可是没什么精彩。当然，这是以他彻底忽略心里莫名闪现的悸动为前提。
　　卓继恒啊卓继恒，原本非常普通的一企自杀案居然让你连我这个侦察员都如此用心，看来里面隐藏的秘密还真意外的多，不过你放心，我季倾凡一会陪你玩下去，让你在监狱里多望几年天空。
　　“既然你一开始就打算向我表白，为什么不在我家门口就说清楚？”打定主意后，季倾凡故意避重就轻的开口。
　　微微愣了下，卓继恒似乎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调整了过来，不过转而便微笑着回答。
　　“因为我的要求很高，不想让你在一个没有情调的地方留下本是美好的回忆。”
　　“那你就没想过到了有情调的地方，我仍会做出拒绝的回答？”
　　“你不会。”口气狂妄。
　　冷笑。
　　“为什么？”
　　“答案——你心里不是清楚了吗。”
　　小小的心惊，看来对方调查做得相当清仔细嘛，连性格都分析得丝毫不差，那么他季倾凡是不是也该认真的考虑考虑，摆脱 “平庸”的形象？毕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即影响他的情绪又勾起他斗志的人，不是很多。
　　“我该怎么相信你说‘我爱你’这句话的诚意？”
　　“提出你要我回答的问题。”微笑，透露着满意，仿佛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想法。
　　“虽然资料写明了这个案子是自杀，但现在我要你回答，你有没有杀了乔珂欣？”同样微笑，但多少夹杂着嘲讽，季倾凡不信这个问题他能如实回答。
　　“我可以回答，但是你用这种方式确定了我的诚意之后，又怎么答复我的告白？”一抹算计的眼神窜过。
　　真是只聪明的狐狸，要是不开出他满意的条件，估计以后的调查都会进行得困难，本来只是季倾凡单方面认定案子没有那么简单，这下更是表明里面大有文章。季倾凡毅然下了决心。
　　“我接受你的告白。”
　　“如果只有这样不确定的条件，我告诉你事实又有什么用？”手指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面，卓继恒摆明了不接受这种没有实际效果的回答，接受这个词的含义实在太过空泛。
　　“那你的要求？”
　　“成为我实际上的情人。”
　　“是要我用身体取得情报？”身体一颤，现在的季倾凡有些愤怒，他还没被这样侮辱过。
　　“我并没有那么说。”深沉的眼笔直的盯着面前的人“在你没同意之前我不会要你的身体，充分尊重情人意愿是我的准则，不过爱人之间的平常接触不能少。”言下之意是拥抱和接吻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
　　咬了咬牙，季倾凡现在终于明白当初郭绍同为什么一提起卓继恒会那么暴跳如雷。这个人果然有激怒别人的绝佳本领，那次他在讯问室能安然走出，说不定都是卓继恒的格外开恩。所以，他说什么都不能答应！
　　可是，开口却成了完全相反的话语，仿佛身体违背了意志，要他无法拒绝。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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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钟的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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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二分钟的呆愣。
　　……
　　…… ……
　　…… …… ……
　　三分钟的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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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一刻钟的哑口无言。
　　……
　　…… ……
　　…… …… ……
　　…… …… …… ……
　　…… …… …… …… ……
　　一个小时的眼白朝天。
　　季倾凡昏过去了。

　　他今天早一定是头盖坏掉了，一定是汇款账号写错了，一定是胃袋发炎了，一定是忘穿红内裤了，要不他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心口不一？这是面子问题，是尊严问题，是事关男人未来的大问题！他明明要拒绝，完全要拒绝，彻底要拒绝啊！
　　但，他的嘴巴背叛了他，他的声音背叛了他，他的反射神经通通背叛了他，他居然答应了他！
　　现在的季倾凡是个泻了气的皮球，是朵病恹恹的花，懊恼的瘫在桌上，体会着什么叫做茧自纣，祸从口出。
　　而卓继恒则完全忍笑到内伤，快乐享受着忍字头上一把刀。
　　偷瞄一眼笑得欠贬的脸，悲哀叹气，考虑着更改决定的可能性，但看着那刺眼的笑容，竟奇怪的开心了起来，仿佛那快乐的笑容已多年不见，弥足珍贵。
　　可就算如此，也不能削弱争取权利的希望，于是大大一个深呼吸，抬头，客客气气。
　　“我说卓继恒啊，虽然现在你已经获得保释，但还是这个案件的主要嫌疑人，而我是与案件有关的探员，在这种时候谈什么情人关系不大好吧，况且局里有规定，探员不可……”
　　话还没说完，大大的笑脸已近在眼前“那些都不需要你担心，反正你已经答应了。还是说你要反悔？记得有句古话是这么说的‘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小媳妇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你要选择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吗？”
　　“我……”没想到一句话被堵死，他反悔就成小媳妇了，这已不仅仅是面子问题，他发誓，卓继恒脸上绝对是奸笑，奸笑！
　　“还有，如果你是大丈夫的话，反悔就没门，窗户不开，防挖地面，更不要考虑烟囱，你不是圣诞老人，爬不出去。”
　　“……”足足十分钟的静默，季倾凡就只能这么看着卓继恒，哑口无言。他怎么就这么衰？连条后路都没有？不知道强硬抵赖会不会有效。
　　“要是某人真的实施某种小媳妇的行径，估计不久整个东佃区-林港巷-24号路段口警察局的每个人，都会知道曾经有个人背弃诚信原则，在光天化日之下玩弄善良公民对国家警察的敬畏之心……”
　　“停，别说了，我不反悔行了吧。”冷汗一滴滴往下掉，鸡皮疙瘩一个个往外冒，这简直是精神轰炸。
　　“好，不说了，你答应就好。”拿起红酒喝一口，恩，说多了真有点口干舌燥。
　　“不过我也有条件。”季倾凡冷静下来，既然摆脱不了，就争取有利条件。
　　“请说。”卓继恒温柔的比了个请的动作，在旁人看来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调查中我要带着郭绍同，而且你不能实施任何限制。”
　　“没问题，但这段时间你要住我家。”
　　“不去。”
　　“不行。”
　　“坚决不去。”
　　“绝对不行。”
　　…… ……
　　五分钟的对视，以季倾凡失败告终。

　　“我要带上郭绍同。”
　　“他对你那么重要？”眉宇挑起，隐藏着淡淡的不悦。
　　“他重不重要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怀疑我的安全。”
　　“一定要带？”
　　“成不成交？”
　　…… ……
　　又是五分钟的对视，这次，以卓继恒失败告终。

　　“给我我要的答案。”
　　“我杀了她。”
　　“凶器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凶器消失了。”
　　“我为什么知道？”
　　“案发的整个过程你都在现场！”
　　“在现场并不代表会拿。”
　　“可是它消失了。”
　　“又不是我让它消失。”
　　“麻烦你告诉我实话。”
　　“我只说知道的事实。”
　　…… ……
　　绝对互瞪的五分钟，以无果告终。

　　“告诉我你的动机。”这才是关键。
　　“那是你们侦察员的工作。”抬眼，口吻轻佻。
　　“那我和你达成恋人协议干嘛。”转头，生气。
　　“你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调查。”
　　“我觉得现在就是在做无用功。”
　　“但我以后可以给你提供线索。”
　　“我现在就要。”
　　“契约尚未生效，抱歉，无可奉告。”
　　“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条款交涉，不算。”
　　于是，玉手颤指，咬牙切齿。
　　于是，春风八面，印堂不暗。
　　最后，仍是五分钟的僵持，结果各有千秋。

　　“协议什么时候生效？”
　　“今晚。”
　　“我什么时候搬过去？”
　　“明天。”
　　“交涉结束？”
　　“如你所见。”
　　“那么，再见。”
　　起身，离座，推门而出，只留仓徨背影。

　　戏虐的看着那抹逃离的影子，卓继恒露出了暇意笑容，虽然荡漾在他眼底的感情，深得连他自己都看不清楚。
　　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任阳光抚慰着英俊而狂野的脸庞，刹是在迷倒了一票客人侍者的同时，眸子里的笑意隐去。
　　原本只是实施计划而已，却有了意外的惊喜。
　　从没想到再看见相同的容貌时，心里翻起的，会是惊涛骇浪。
　　那眼，那眉，那鼻，那唇，无一不似他。
　　那喜，那怒，那颦，那笑，无一不像他。
　　那个他相思了十年，痛苦了十年，怨恨了十年，默念了十年的人啊。
　　如今竟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这怎能不让他激动，怎能不让他狂喜？
　　所以，不敢轻易碰触，不敢贸然跃距，就算在对方的身份还没查清，就算对方的意图还没确定，他都已按耐不住的动摇。
　　不过，也仅仅是，动摇，而已。
　　毕竟，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而真正的戏码，正等待着帷幕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