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38、第三十八章 有所故

　　傅红雪后半夜又陪着葉開喝了点酒，彻底烂醉如泥，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是时候睡着的。
　　醒来时他趴在桌子上，披着一件外袍，叶开在旁边支着手肘看着他。
　　叶开的表情是对他来说十分罕见的柔和，傅红雪一睁眼，看到这样的表情，真有几分古怪地觉出兄长的意味，想到叶开如何“长兄如父”，不由一寒，因醉酒残留的些许昏眩飞走大半。
　　奇怪的是葉開对他扮演的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角色，甚至葉開玩闹起来也不比叶开正经多少，但傅红雪就是觉得不同。
　　叶开守着他醒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道：“头痛不痛？”说着不等回答，就撩帘子从后厨端了碗热汤出来。
　　傅红雪心知是叶开借了酒家灶台亲手做的，不多客气，仰头喝了。
　　葉開晚上也靠着傅红雪睡了，方才醒来，笑吟吟道：“呦，还真有几分兄长样子。”
　　他和傅红雪想到一处了，但与傅红雪不同，葉開很有几分乐见其成的样子。
　　两人一鬼回山，晨路上山雾弥漫，林间空气充盈又静谧，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显得格外清亮悠远。
　　周婷见他们竟然又一起一身酒气的回来，不等叶开出言解释，便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男人的友谊——”
　　叶开笑道：“这回错了，是兄弟的情谊。”
　　周婷总被傅红雪忽视，如今兄弟相认，连叶开也有点冷落她了，当下斜眼看着叶开：“那你，难不成也要叫傅大哥‘大哥’呀？”
　　傅红雪淡淡道：“我行三，叶开行二。”
　　周婷一时没明白过来，等体味出这句话的意思，她的下巴掉了。
　　叶开也惊了一瞬，但转眼就恢复过来，伸手替周婷合上下巴，眉开眼笑道：“嗯，我是哥哥。”
　　周婷用强烈怀疑的视线来回看着两人，见叶开一脸自得，傅红雪不动如山，还是放弃了，转而想到：“怎么还有个老大吗？”
　　傅红雪淡淡道：“父亲生前有明媒正娶的原配妻子和嫡子，都随他亡于默林。”
　　周婷想起他们的私生子身份和傅红雪那日的激烈反应，怕提起他伤心事，不敢再说了。
　　烧了热水沐浴，洗掉一身酒气和宿醉后的疲倦，傅红雪打坐恢复精神，叶开一夜未睡，被子一蒙补眠。
　　下午傅红雪照旧到瀑布去练刀，叶开无事可做，也跟了过来，“你成天在瀑布下练刀，不冷吗？”
　　傅红雪正抽出刀，把刀鞘放在岸旁，叶开抢先一步涉水，从瀑布下窜过，笑道：“可惜这后头没有水帘洞。”
　　水珠飞溅，打湿了叶开的头脸衣裳，他笑着向傅红雪招手，像一株雨后新竹，挺拔又俊美，生气勃勃。
　　傅红雪想，这是我的兄弟。
　　踏水回到岸上，叶开把湿头发往脑后一撩，笑道：“我现在可不敢说武功比你高了。”
　　傅红雪心里一动，问：“叶开，你想不想……”学灭绝十字刀？
　　但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周婷的声音就伴着急匆匆的脚步传来：
　　“傅大哥！叶开！不好了，向盟主派人来说，六大门派的人都失踪了！”
　　哪怕事情还未解决，各派掌门终究不好长久滞留侠客山庄，何况气势汹汹的铲雪大会莫名收场，各大门派多少有点脸上挂不住，纷纷打算回归本派。
　　侠客山庄建在山脚下，周围零星小镇，再外就是群山环绕，除非翻山越岭，通天谷是必经之路，平日也会有侠客山庄的人驻守。
　　所以当换班时间，轮值的门人不见踪影，连整个六大门派的人马足迹都在通天谷中断，消息立刻传到向应天手中。
　　向应天只沉吟了一刻，便派人将消息送给傅红雪，随即命人守在侠客山庄门口，一听他来了，亲自迎出屋子。
　　回廊上两个青年并肩走来，傅红雪仍旧一身白色主打、黑色披风腰带滚边的装扮，叶开则正和他相反，衣裳黑底白边，但这颜色穿在他身上也不显得肃沉。
　　向应天眸色一暗，面上却欣慰地笑开：“雪儿，你没事就好。”
　　傅红雪颔首：“向叔叔。”
　　向应天随即又看向叶开，一副不知道怎么称呼的踌躇：“还有……”
　　傅红雪捏了捏叶开的手示意，叶开不情不愿地开口：“向叔叔。”
　　向应天立刻大慰：“好，好，没料到小李飞刀的传人也是我大哥的儿子，我大哥血脉不孤，真是太好了，雪儿，开儿，你们兄弟这么和睦，大哥在天之灵一定欣慰。”
　　如此亲昵的口气让叶开浑身别扭，但在傅红雪身边，老老实实的一点没表现出来，心里不免对向应天恶感更甚——以前可只有师父和娘叫过他开儿！
　　葉開之前也算陪着傅红雪见过向应天了，所以前面的话还好，但“开儿”这个称呼出来，葉開也不由微微张大眼睛，露出嫌恶表情，为免影响傅红雪，扭过头去。
　　加上周婷和狂刀，一行人并一个鬼浩浩荡荡地去了通天谷，查出是云天之巅的人使用逍遥天岚掳走了六大门派。
　　周婷脱口而出那迷药的名字，随即一脸惨白恍惚，叶开讶异她不嚷着要跟傅红雪去，周婷推说不舒服，自己先一步回宅子去了。
　　叶开迷茫地望着她的背影，随即把注意力转到了傅红雪身上。葉開却狐疑地低头盘算，回想起周婷的表现，加上脑中模糊不明的印象……周婷一定和云天之巅有关。
　　他看了傅红雪一眼，傅红雪明显也察觉出异样了，但似乎没打算多问，他一时不知道这算是傅红雪的体贴还是冷漠。
　　查出线索，两兄弟便对向应天告辞，离开通天谷，傅红雪问：“镇上的粮行在哪里？”
　　叶开恍然笑道：“聪明啊，他们抓了这么多人，总不能不吃不喝，在这市集上唯一的米粮店前守株待兔，是最省事的方法。”
　　傅红雪摇头淡淡道：“别忙着夸我。我能想到，他们未必想不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六大门派掳走，时机、眼线、行动无不精准，怎见得就忘了存粮这一项，若我们果真能碰见买粮的人，多半是故意引我们上门的。”
　　傅红雪想的仔细，却不知道，买粮之人他们能碰见，却不是陷阱，是策划的明月心和主事的燕南飞各自为政。明月心计划把六大派一逮到就送往云天之巅，故而不需存粮，燕南飞贪心不足，想留着六大派诱杀傅红雪，才派人去粮行现买。
　　叶开问道：“那咱们将计就计？”
　　傅红雪点点头：“探出地方，然后光明正大打上去。”
　　叶开张口就想训他，但却又立刻闭嘴，深深呼吸，再开口已经言笑晏晏：“你以前根本不问有无陷阱直接踏上去再说，现在先分析清楚，算不算大有进步？”
　　傅红雪看向他，忽地微微一笑：“你不想我去犯险。”
　　叶开心里一跳，赶紧否认：“没啊，反正你武功比我想象的要高，能保护好你自己嘛，不过，”他望着傅红雪笑，眉眼里流露出灵动的狡黠来：“就当陪我玩个游戏，咱们换身衣服。”
　　傅红雪带着那很浅的笑意看着叶开，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点了点头。
　　叶开大喜，立刻把傅红雪往镇上的客栈拉。
　　葉開恨铁不成钢地扶住额头，这点小心思傅红雪不用猜都看得出来，过去的自己道行还是太浅。
　　叶开一向穿的宽松，傅红雪穿了他的衣服也不会太小，有点短但是并不紧。换好衣裳，叶开展开手臂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随后看向傅红雪，一手抱胸，一手捏着下巴：“你说咱们像不像一对黑白双煞？”
　　被葉開教大，小说话本傅红雪也看过不少，道：“叫黑白双煞的通常都是夫妻。”
　　他随口回答，心里却莫名的一动，忍不住看向葉開。
　　叶开毫无所觉，笑道：“那牛头马面如何？”
　　傅红雪心里动摇，便不再陪着他闹，道：“咱们走吧。”
　　叶开却忽地想起什么，喊了声：“你再等等！”冲了出去。
　　叶开便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以前凡事守着傅红雪才叫人意外，傅红雪也不恼，坐下和葉開喝了杯茶，半响叶开才抱着一把刀、几个小罐子、数支刷子和笔回来，背后还背了个黑纱斗笠。
　　傅红雪放下茶杯：“你倒不急。”
　　叶开满不在乎道：“你不是说他们有意引你上钩，那什么时候去都一样。”
　　他把怀里的零碎东西放到桌上，兴致勃勃地拿过茶壶，打开一罐黄泥，开始专心致志地抹到那柄普通长刀上，待干透了又刷上金粉，乍一看和灭绝十字刀有七八分相像。
　　叶开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冲傅红雪努努嘴：
　　“拿出来比比，怎么样，像不像？”
　　傅红雪笑笑，抽出刀给叶开看，叶开又用小刻刀修饰一下，便大功告成，随后叶开拿起刀鞘冲傅红雪晃晃：“这个借我”，把这柄“灭绝十字刀”往刀鞘里一插，背到背后。
　　葉開看得有趣，从他背后挑起斗笠，盖住他脑袋，叶开侧对着傅红雪，还以为是傅红雪在帮他，头也不抬，正了正背带。
　　走出客栈外，门口的旗杆投下一条细长的影子，叶开看了一眼，冲傅红雪一笑：“咱们动作快点，正好赶回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