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6、大结局 ...

  •   - 轮回摇篮 -

      有一种蝶,不会轻易为任何一朵花流连忘返,仅仅翩然而过,拂略过花瓣的边缘。它的双翼,夜露沾不湿,香气染不上,一生都炫耀独有的风采。唯有晶莹剔透的卵能让它停留,那一落,便是一生的终结。遗留一具空盈的皮囊,记录后世不朽的异彩华光……

      无星夜晚,两个劫后余生的少女在教堂外重逢。
      绯用牙齿和仅剩下的一只手相互配合,撕开外衣给自己的断臂做紧急包扎处理,又小心翼翼的扶住步履蹒跚的菲。一个简陋粗糙的襁褓被她捧在胸前,破碎布料下露出粉嫩的肉团。
      很丑的一张小脸,皱巴巴,湿漉漉,似乎没能洗干净,但睡得极为满足祥和。菲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条刚刚出世的全新生命,他是那般无辜,纯粹,且真实;而绯也觉得这弱小的孩子给自己心里带来什么,原本空洞的心被填满,生命的存在感盈盈溢了出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没有谁教过绯如何用言语形容表达,她迟缓的甩去内心繁杂,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别找了,他们不在这里……都不会在了。”似是自嘲的叹一声,菲以手蒙住自己的眼,遮掩指下的苦涩与沮丧,“绯,我是不是很失败?”
      她感觉自己是失败的。孩子们的憧憬,何若的信赖,小然的关怀,一页一页,历历在目。然后那些印象中的人又渐渐的面目模糊,走得太匆忙,仿佛从未到过这个世上……
      初雪落了下来,一点点融化在菲潮红的面上,似泪水般在暗夜中无声反光。无论雪光,抑或月光,都同样的清冷,冷得凝结。
      绯用手指慢而仔细的擦拭那些凝泪,和缓安言:“别哭,这并非可悲的事。”
      “可我知道,我终究辜负了他们。”
      “其实已经很好了。天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而他们可以不必直面残酷的破灭,到死都拥有梦想。”
      “就这样?就不能为他们再做些什么?我好不甘心,绯,我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下!”
      “所以,我们可以祝福他们。但愿他们正睡在天堂的台阶下,做着关于飞翔的美梦。”
      “还活着的人又该如何自处?你忘记潘了?难道我要把这个还给她,对她说‘别再等了,对不起,何若尸骨无存,你收下这个当他的遗物吧’?”菲摊开手心,绯看上一眼便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何若的脑部芯片。
      小小的一枚焦黑色金属,便代表了那个人的一生。剧烈燃烧后残余的灰烬下,依稀可见没被高温扭曲的精致纹路。一线,或一点,记录着他的喜怒哀乐,无人能够解读的心思。寻寻觅觅,终无所获。许多执着痴缠纵横交错,最后都不得善终,殊途同归。
      那个人,会愿意就此安息吗?
      绯示意菲重新收好芯片,只说:“那么就什么都别告诉潘好了。她是个固执的人,会一直等,哪怕等到地老天荒……只要让她相信侥幸的可能,总还是能活得好好的。”
      没有哪个人是真正为另一个人而活的,但也总有一些人,会因为另一些人而活下去。
      “……呵,真傻,为着那么个遥不可及的人……我也好傻,为了无关紧要的妄想而迟疑,结果牺牲那么多……”
      “如果感觉愧疚后悔,就别再自暴自弃了。他们为你和宝宝而死,你也要为宝宝和他们活下去。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别让那些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灾难近在眼前,教堂彻底坍塌成一片废墟,三个男人都被埋葬在钢筋乱石之下。建筑崩溃的冲击也使得其所在地的根基松动,星星零零的沙土碎石陆续流向海的方向,再过不久,就连这块悬崖也将脱离仰慕星空的姿势,回归大海的怀抱。
      伸出手,她们彼此搀扶。
      遥望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悠长海岸线,两人都倦了,似乎疲惫得连嘴唇也嚅动不了,但还用超乎寻常的意志支撑自己。那是作为母亲的意志,为了守护新生命的坚韧意志。
      很抱歉,将你带到这样一个世界里。可是你看,有那么多人拼命的为我们推启门扉,我们怎么可以忘记?
      孩子,请你重新开始,代替那些人跨越过去。
      门后有灯光,虽然让肮脏与丑陋无处遁形,但也同时指明了前路。
      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

      ----------------------------------------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算世界末日也要仰望下去。荒谬的是,他连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的脚就踩在他肩膀旁,视线居高临下的垂落到他身上。他与他,当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犹如云泥的差别。
      “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人问他。
      他咧嘴,冷冷的嗤笑。不意巨石压迫住胸腔,让他呛着气,剧烈的干咳中,深入腑脏的伤口被牵动出更多血液。
      那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心软了,虽不知是否是佯装的弱态。那人确实蹲下身来,用纸巾替他拭净脸上血污,然后手夹一根烟,叼在唇间点燃,再送到他嘴角。
      温柔,体贴,仿佛理所当然的贯彻到底。他无法拒绝,也无需拒绝,含住烟嘴,抽了一口,毒品一如镇静剂,终于帮助他镇压窒闷疼痛的不适感。
      “说不出来吗?为什么要推开她?”
      这一次,他连一个表情没有了,似乎对那人的逼问置若罔闻。袅袅青烟中,良久才飘出零碎紊乱的语句:“……不知道……本来,是想扯住她的……你不应该作弊。”
      “伊比利斯什么时候开始讲究规矩了?”那人好笑的俯视他,淡淡讥讽,“我们,不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么?”
      “那样呀……大概,我就是想把她推开吧……”森绿的眸子转动到眼角边缘,幽幽盯着那人,“就是不想让她和你在一起,死也不行。”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同淬了毒的刺,一下一下挑起心头血嫩的肉。
      “你……”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废墟顶端,目露茫然,塌方后的钢石木块光影尘烟纵横交错,一如他长久以来混沌迷乱的思绪,“……我不知道……同样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我们的待遇就如此不同?为什么……明明身为兄长的人,却要活在弟弟的阴影下?我……不如你吗?到底……有多少不如你的地方?”
      “你在嫉妒我。”那人脸上不复适才的恬然自若,多了不敢置信的惊讶,“能得到伊比利斯的看重,是否是我的荣幸?”
      “或许不错——”趁那人大卸心防,他横臂扫向对方的小腿骨,在那人一个踉跄单腿跪在地上时,他顺势揪住对方衣领,不容抗拒的将那张与自己五官相似的脸扯近身前来,“从小到大,你都是我脑袋里的一根刺。知道这根刺有多麻烦吗?我不除它,它就让我头痛欲裂,生不如死;我要除它,可它偏偏——咳——咳咳——”
      突兀的剧烈咳嗽打断他激狂急切的低咒,久了,血沫飞溅的腥湿与皮肤烧灼的焦臭充斥角落缝隙,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窒息压抑。
      从这个近得几乎连吐息都彼此交流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藏在塌方断壁下的身躯——折断的肋骨已刺穿皮肉,白森森的一截碎片混着鲜血裸露出来。
      领口的手指已不成阻力,那人直起弓背曲身的姿势,不禁退后几分,松开紧逼的距离。魔作恶多端,魔罪无可恕,然而当魔最脆弱柔软的一面显现出来了,也只会让人觉得凄凉。
      一时间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语句,可躺在眼前的或许是这世上仅剩的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血亲,看他痛苦,看他癫狂,看他残喘瀕死,那人又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给他致命的最后一击,或者挣扎苟活的凌迟,说些什么,什么都好:“呵,你真的嫉妒那时的我?一个甫出世就逼疯生母的孽种?一个被软禁洗脑的寄生虫?一个可能没机会长大的可怜鬼?嫉妒根本不值得嫉妒的对象,你还真是贫瘠得可悲。”
      “……不值得吗?咳咳,在你看来……我这辈子都没多少……价值吧?”他用一种陌生的眼光,重新审视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忽而咳嗽就成了笑,“哈……原来如此,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哈哈……原来,我们都不过如此!搞不好……这就是命?……说不定我们父辈祖先……都是那样活过来的?哈,这算……什么?尹午家族的……传统?尹午血液的诅咒?哈哈哈……哈……”
      那样的笑,凄厉且撕心裂肺,随血液决堤喷涌,让自己支离破碎,粉身碎骨。渐渐的,他放弃了声音,忘记了呼吸,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起那个少女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终于可以安心下来。心跳,停止了。
      ……你说得对,我们都不应该留在这世上……
      ……一起去地狱,完成这一场共舞吧……
      ……我的,尹午家的,新娘……
      那人眨着眼,一遍又一遍,让睫毛将凝滞的死亡剪辑成连贯的画面。仇恨中的脸,狰狞而痛苦,可是在最后的一瞬间,还是流露出小小的温柔的笑。
      死了。
      不费吹灰之力,他静悄悄的死去。
      尸体并不能得到安宁,在神经质的人为摇晃下逐渐沉重僵硬。
      “喂……现在认输……也太没用了吧?根本……就不是哥哥该有的样子……”一双手终于筋疲力尽的松开,原本白洁的掌心满是血污,“好脏……”喃喃自语着,转身,发现朴素修身的浅色衣料上也沾染狼狈邋遢的惨状,“……怎么会这么脏?”
      有些心烦意乱的四处张望,却在斜上方石块的缝隙间,瞥见少女纤细的脚踝隐约晃过,像黑夜中的一道流星或飞萤,转瞬即逝。他眯起眼睛,无言的仰视那块镶嵌星辰的天际半晌,沉沉吐了一口郁气:“看到了吧?我们还没结束。谁也别作弊,谁也别留情,我等你醒来堂堂正正的赌上最后一回?嗯?”
      温柔的梳理他铺散在地面尘埃上的发,黑色的发,仿佛不属于一具死尸,依旧反射出黑曜石似的光。那是一种悠久、妖异、永不蒙尘的鲜活光泽。魔兽在陵墓中长眠,蛰伏过暗淡的冬季,总有一天,还是要重入天地,大战一场。
      那人拾起死者遗留的兵刃,割下半具未被砖石压住的尸体。血液脏器并没流出多少便凝在一块,养尊处优的手用风衣外套仔细把残肢包裹干净,抱起他,一如抱起制作失败的破碎人偶,想带他回去,好好修补,重新启动。
      经过一处横地倾斜的石柱时,那人顿了顿脚步,旁若无人的姿态,却目空一切的发问:“要合作吗?”
      “……好吧。”废墟之下,有屏息以待的声音低沉盘旋。
      倘若连最后的信念也舍弃掉,即便活着,也毫无意义。
      事到如今,谁也不能丢盔弃甲,临阵脱逃。
      因为,真的已经走太远了……

      ----------------------------------------

      ——蝶有几支翅膀?
      ——一对。
      ——是了,所以11有一对翅膀,而我们每个姐妹只有一支。
      ——这就是瓦尔基里成对存在的原理?唯独11,她其实生来就该孑然一身?
      ——嗯。只不过,如果其中一支翅膀受损了……
      ——就再也不会飞翔。
      ——所以任何一只无法飞翔的蝶,都只能等待死亡。

      寒风呼啸灌来,绯的断臂,菲的□□,依旧有鲜血淋淋渗出,遇雪即凝。浓郁腥甜的味道漫了一地,凝聚不散,轻易吸引饥渴的血族闻香而至。
      没想到,迎面挡路的竟是Lasombra的血族。
      虚伪且残忍,高贵而颓废。Lasombra是优雅的堕落者以及天生的领导者,整个魔党几乎都处在他们鞭策统治之下。和Tzimisce相比,Lasombra的成员最大的区别或许在于,他们并不蔑视抵制一切人类,他们只不过觉得——
      由自己来控制那些低等族类,会更加有趣些。
      对于人类而言,应付Lasombra反倒是更棘手的。因为他们永远也分不清,Lasombra的言行举止中,有几分真,几分假。
      菲凝目,近乎咬牙切齿。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无声摇头。两人互望,心知这血族能从使徒同归于尽的自爆中全身而退,必定是不容小觑的等闲之辈。
      以卵击石自然是不行的。
      绯推了怀抱婴儿的菲一把,耳语:“我会尽量拖延时间掩护你,快走,自己保重。”偏头就见对面来者还不能餍足的残暴神色,猩红的眼睛大睁,乌红的舌舔过青紫的唇,他笑得贪婪:“我的嘴很刁,跟那些死男人血里腐坏低劣的味道相比,初生婴儿新鲜温热的血更对我的胃口呢。”
      “那就拔掉你的獠牙,看你如何望血止渴吧……”轻盈飘忽的呢喃,一脸从容的表情,绯展臂,如蝶翻开残缺双翼,举身赴盛宴。
      用这双翼,完成蝶的宿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