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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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为国，她为女王。
女王牢牢端坐在椅子上，不能动，不能言，也不能暴露肌肤。她有的只是不断流血的双眼，贯穿骨架的钢钉，以及一把枪。医用绷带似拘禁服一样将她细细密密的束缚在椅子上，封了她的嘴，封了刺入她□□的凶器，亦封了她交握在一起的十指和掌心间的枪支。禁欲主义色彩涂抹了她的全身，浓烈得近乎压抑。
人偶一般，断绝尊严，失去荣耀的女王。
“菲……”
一个名字为人偶插上钥匙。她动了，仰起头，喉管挤出咯咯含糊的杂音，全身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唯有黑洞洞的枪口和黑洞洞的眼睛正对着门口的两人，传递幽深莫测的杀机与绝望。
“你们最好不要再刺激她，不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是连我都无法预测的。”
昏暗角落中，突兀传出的声音令澜锐挽在小然臂上的手条件反射的改变力道方向，伺机以待。
“不好对付么？”小然悄声耳语，“待会若情况不对，你别管我了，自己保护好自己，一定要逃出去。”
澜锐怔怔的看了少年温玉般平和的眸色半晌，头一偏，不做表态，只道：“我想起自己以前听过这个声音，但声音的主人应该已经死了。”
的确是应该已经死了的人。死了，何止一两次。在很久很久以前，以及很久很久以后。
然而，留存在澜锐的记忆里，这个人的声音是与海边飞行梭的坠毁同在的。曾经是她在爆炸中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临死前对方依旧在呼喊另一个数字或代号——
“11，是我，11。”
之后，她被那次意外带入了废墟，走进拾荒的年代。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仍是这阴魂不散的杀手，难不成所谓的宿敌便是如此？
黑衣白发，男子自阴影中逸出身形来。简简单单的站立，便有一股天然杀气，自成一体。
“这个人周身都为死神般的气息所包裹。”
小然不解：“怎么会？我看他眼中连一点杀意都没有呢。”
“不，不是说他是死神，而是——”澜锐勉强想出个恰当的形容，“死神在他身边，与他同在。”
“死神……是来索命的？”
“你说呢？”
接收到同伴似嗔非笑的眼色，他反倒愁眉不展：“就不晓得……是要索谁的命了。”
对方不合时宜的紧张让澜锐不得不露出几分轻松淡定，意在言外的安抚：“也许是他身边的人，也许就是他自己。反正，决不会是你我，放心吧。”
待最后一个尾音刚散去，男子已通过离子隔离层，毫发无损的走到他们跟前站定。幽绿朦胧的生物光在玻璃上镶满他透明净澈的轮廓，满屋子交错迷离的阴翳俱是他若隐若现的侧影。与澜锐完全不同的面容，与澜锐极其类似的气质。
如同首饰盒里的宝石，各有各的色泽与质地，但全是相同的晶莹纯粹。一眼望去，连一点感情杂质都不见，无影灯光直透透的穿了下来。
瓦尔基里，其实都是这样的吧？
男子看见少女眼中莫测的沉静，少年眼中莫名的感慨，倏而就笑了：“既然来到这里，我怕是不能轻易放你们离开的。尤其是你，小女孩，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比起他来，你已经自身难保了。”
如情人的手若即若离的轻抚自己左半边身体，他的左臂却不再是跟右手一样的血肉。长达136cm的连臂驱动枪反射出冰冷僵硬的金属光泽，死亡的温度沿着他的指尖骨髓，遍体泛滥。
“你要用那种枪？打算同归于尽吗？”
较之手无寸铁的澜锐，若真要动手，双方肯定是实力悬殊。不过，附近有大量反探测兼反侵入的离子隔离层，如果在如此封闭狭小的空间启用驱动枪，压缩的核能量必定会受到干扰。枪支的核反应引擎一旦驱动，将引发的岂止是一场小小爆炸？就算发源地的城主舍得手下人的性命，只怕也舍不得正在开发中的基地吧？
岂料，男子简直是十分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有何不可呢？”
有何不可？
那般轻松，好似随便抖落掉肩头的尘埃，无事一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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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疯子！居然真的开枪了！
澜锐带领小然向地面上层跑去，一口气连解开十八道电子关卡，再自动重锁定。地震似的冲击在他们的奔逃途中就自身后接踵而至，原以为必死无疑，几次一潮推过一潮的动荡过后，却是万籁俱灭了。
死里逃生？连澜锐自己都不敢确信还有如此好的运气。核爆炸，即便只有极微小的反应堆，其压缩后的异变冲击仍是不可小瞧的。以前尹午家族的产业发生过地下爆炸事故，是否因此而有所防范，新开发的基地才启用特殊建材重重包围？退避到最外层的人，几乎不受爆炸波动的影响，足以想见这座城的根基做了多么严密的防爆设计。
小然的脸色不太好。一方面是刚才剧烈运动所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出格的行为——
“为什么？不是都说7号Hloekk最讲信用，言出必行的吗？既然发誓要守护你，为什么他还能做出破坏信誉的事？他怎么可以对你开火相向，甚至赶尽杀绝？什么时候，Hloekk连基本的原则都放弃了？”一遍又一遍，他发问，对澜锐，对自己，对不知名的方向。但他又不奢求索取到答案，仿若一声声空洞无解的逼问，利刃一般刀刀伤中要害，极深，极痛，极狠，结果这个现实社会中仅剩的信赖根基就在一夕间濒临溃败崩塌。
天空，又向地狱沦陷了一分。
为什么？那么，小然又为什么会了解那名黑衣男子？既然是认识的，为什么刚才后者看前者的眼神却与陌生人无异？为什么要发出近乎蹊跷的质疑？……澜锐终究把疑惑埋在了心底。困扰纷纷，何必再多添烦恼。
“会不会太悲观了？与其以偏概全，全盘否定，你怎么不去想想其它可能发生的阴差阳错？”随着声音一起出现的身影正大大方方的走来，以示自己来意友善，请避免无谓的误会损伤，“也许，Hloekk有隐情苦衷，受人威胁或遭人利用呢？又或者，他并不认为你身边的女孩是他要找的妹妹，正主另有其人？再不然，他还可能不是你认识的那个Hloekk，说不定他们正是要你中这个离间计……”
耳熟的声音令小然惊讶回神，咬唇屏息，再不敢轻易言语。应急灯昏红的光线一明一灭，与之共舞的，便是那失律的心跳，闪烁的目光，以及鬼魅的剪影。
短暂的电路中断后，走廊重复灯火通明，就见十步开外的正前方有一名二十来岁的男子逆光而立，薄薄发丝折射出透明的光，隐约勾勒出友好无害的微笑，用熟稔得仿若远方老友的口吻打招呼——
“世界其实很小呀，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那般纯净善良的笑看在小然眼里反而比洪水猛兽更危险，他毫不犹豫的挡在澜锐身前，生怕眼前的人一眨眼就原形毕露扑杀过来似的，如临大敌。
“哎呀，原来我非常招人厌呢。你怕我什么？恩将仇报？过河拆桥？呵呵，再怎么说你们都曾是我的恩人故友，放心，知恩图报的规矩我还是懂的。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边走边谈的好。至于接不接受——随便你们。”他合作的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保证彼此都是安全的。一番话说完，视线越过小然的肩头，正对上澜锐认真的打量。他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中多出显而易见的温暖，泌入人心。
“很抱歉，我冒不起这个险。”
“那么，就凭你身后的澜锐是我的共生，你不相信我，相信她总可以吧？”
“你确信她是真正的澜锐？”
“不。我不会轻易相信。但，你选择了她，我为什么不认同你的选择？当然了，对我而言，其实辨认澜锐的方法更简单，只要她……”他双手插进口袋里，冲澜锐抬了抬下巴，故意拉长尾音，“愿意掀开裙子让我看一下。”
男子被小然诡异的眼神瞪得不痛不痒，照样笑得童叟无欺。一举一动尽是轻松，一腔一调满是暧昧。
澜锐粗神经，倒没察觉有何不妥，在周围沉默且不容拒绝的气压下，老老实实的把黑白女仆制服的裙摆提到腰际。
U.C.N.1311。
转瞬间，汐潮曼舞，幽蓝的眸子中溢满悱恻波光。他急忙垂眸，不着痕迹的敛下自己的弱态，轻描淡写道：“现在看来，我更应该帮你们了。她和你同甘共苦，我何尝不是跟她同生共死？”
既然碰上了，既然明知了，就更不能袖手旁观。哪怕他们不接受，他也要万死不辞呢。
一时间，局面波澜不兴，静得诡异。小然不知如何是好，咳嗽一声，红着脸先拉下澜锐手中的裙摆，默默整理起来。体贴细致的模样渐渐折射出多少年前低头帮少女挽折过长衣袖的少年侧影，然而，往昔的少女犹自清新鲜活的站在眼前，往昔的少年却追随记忆与光阴一去不复返。
那究竟是些什么清风霁月的事了？如今竟成了隐秘，终究连想都容不得多想。
要相信他么？重新直起身子，短暂的视线交接中，小然以眼神询问彼此看得懂的深意。却见澜锐目光如炬，深不见底的黑眸子缓缓转动角度，不露声色的望向自己的斜上方——
电光骚动，星火四溅，隐藏的线型监视镜头在暴露出所在位置的同时，也由于人为的异常短路故障而宣告罢工了。半截笔尖深深没入天花板嵌缝后的机械光纤中，裸露在外的另半截笔杆上仍有丝丝电光忽闪忽跳的舞蹈。没有谁看清是怎样的动作让一支笔转眼就成穿透金属嵌板的利器，但小然认出那支笔属于澜锐，是那块怀表的一部分。
快。狠。准。每一个动作都经过精确计算，自动反应，不愧是用密码语言配合特殊义体量身设定出来的行动模式。
火屑的迸溅尚未平定，又有沙哑嘈杂的笑声断断续续从独立的声波系统中传出来：“嘿……我实在不记得有暴露……动静，怎么还会被你发现？”
“门。”
“咦？”
“标准的电子关卡门，在开启2秒后感应不到扫描范围内存在异物的话，通常会自动关闭抽气控锁。但这十八道门——”她偏头看向身后封闭的关卡，“在我们通过的同时就开始自动闭拢，配合解锁和奔跑的速度，一扇门的开关前后绝对没超过2秒！”
“所以呢？”路尽头的男子饶有兴味的接应道，“你还不相信我有心救助你们的诚意么？假如刚才没有缩短关门时间，你们可能早就被带电毒气流和强辐射波及了。”
“不，那不是你做的。所有系统的控制中枢都不在接近地面的楼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设在更深更远离海区的内陆地层底下。唯有管理监控中心才能一边确定我们的行踪一边及时控制门锁，但你——你出现的方向不对。”
正前方通往地面的出口，男子来自与地下中心完全相反的方向。
面对澜锐从容笃定的分析，他眯眼斜眸，难掩惊讶赞许，又以几声鼓掌代替了自己的默认。
狭长的空间再次回荡起粗糙的电子音，缓慢且浑浊：“感觉太敏锐可……不是好事呀……有时睁只眼闭只眼……比较好……当然……这个男人只是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嘛……”
“我们？”
“哦，你可以叫我……潘。”
潘多拉。
作为对普罗米修斯盗火的惩罚送给人类的第一个女人，集众神的礼物于一身，因此而绝对完美，直到她放出了会给人们带来灾难的所有邪恶，却把希望留在了盒子里。从此，连她自己的希望都永无见天之日——
“潘多拉，你已不再完美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 3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