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待相爱时》九月光

9、第九节

　　宴会厅内，依然衣香鬓影，金碧辉煌。华丽的衣饰，矜持的微笑，高贵的气质，空气里处处飘浮着上流社会的气息，仿佛淡淡的香水味，带着金色光芒，聚拢成一个巨大的高不可攀的光环，笼罩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而那衣饰看久了却透着与肌肤本身的格格不入，程式般的微笑浮在脸上，细看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拒人与千里的符号，仿佛精心设计出来的举手投足间，因利益的交错而像杯中斑斓的鸡尾酒，看似艳丽无比，轻尝一口，冷漠的味道，麻醉的灵魂。
　　时岚回到这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什么情绪变得落寞寥落。
　　想起程俭的轻淡，程俭的心痛，程俭的无助，程俭瘦削的身影，程俭恹恹的疏离，程俭对她含蓄的感激，随意的夸赞。
　　想起那个男人的一切，无端地心疼。那个把自己隔离在世人之外，仿佛生命中只有儿子的男人，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吧？那偶尔一瞬即逝的微笑，也曾经时时挂在嘴角吧？究竟是怎样的不能承受之重，才能把一个男人压得如此沉重，又如此轻盈？

　　“岚岚，想什么呢？”沈冬冬找了时岚一圈，才看到她躲在角落里，端着酒杯发呆。
　　“哦，没什么。”时岚看到沈冬冬，淡淡一笑回应到，思绪仍飘在这个屋子外，也没有集中到眼前的沈冬冬身上。
　　沈冬冬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心里一乱，忽然上前揽住时岚的腰，亲热地在她耳边说：“怎么了？我才跟别人跳了一支舞，你就不高兴了？”
　　时岚被沈冬冬忽然地亲热惊到，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挣脱了一下，笑着说到：“怎么了？跟别人跳舞心里有愧了？赶紧朝我来表白？”
　　两人正笑闹着，冷不丁有人蹦到眼前，嘻嘻笑着说：“情到深处，你浓我浓，恋爱七年还这么腻，你们俩的感情原来真的这么好啊，真让人羡慕。”
　　是于佳，举着酒杯，毫不回避地站在两个人的面前，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表情，像个不懂事的小妹妹，撞见大人们亲热而开着童言无忌的玩笑，可是嘴角那一抹一闪而逝的不屑一顾，还是被时岚捕捉到了。

　　时岚沉默不语，气氛很尴尬，沈冬冬只得笑笑解围到：“这算很腻吗？等你有了男朋友，可不要被我逮到更亲热的。”
　　“我才不会，我会很注意的。”于佳嘻嘻笑着继续说。
　　话中有话，明明挑衅，还装作无辜。若是刚才刚碰面时，时岚好胜，定会再教训她几句，不懂事的见得多了，这么装傻充愣不懂事的，就不但是不懂事，而是惹人烦了。但现在时岚内心寂寥，懒得跟她计较，只是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说到：“于小姐，不知你跟冬冬熟到什么程试，我们之间，好像还不是很熟。”
　　说罢离开，沈冬冬紧跟着上来，并没有跟于佳搭话。

　　若是普通同事，该接住对方的玩笑，说几句调侃的话，顺便把女朋友刚才看似无理的表达化解点，可是沈冬冬什么也没有做，时岚忽然觉得内心荒凉，连日来对沈冬冬的尽心体贴与尽力容忍已达到极限。
　　再不敏感的女人也知道两人不是一个追另一个那么简单，时岚虽然一直很理智，并不靠预感来感情用事，可是她不傻，非但不傻，有时候还聪明得令自己徒增烦恼。

　　“岚岚，你的裙子可真漂亮！刚才第一支舞时好几个客人都过来问我，什么时候新招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我说这姑娘不但漂亮，还聪明能干，做事利落，可惜我没福气，你不是我的兵啊。”迎面碰上沈冬冬的上司于姐，时岚只得停下来，重新换上微笑，配合着倾听，害羞，说着各种的客套话。
　　忽然就厌了。
　　“岚岚啊，能告诉我你这条裙子在哪里订做的吗？我女儿下周举行订婚仪式，小小年纪，还不到结婚年龄，男方家非要先举行个订婚仪式，她在家正愁穿什么裙子呢。外面那些款式大多重复，我就觉得你这条很特别。”于姐细细端量着时岚的裙子，眼神中尽是赞赏。
　　时岚听沈冬冬说过，于姐的老公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家境殷实，两人只有一个十八岁的独生女儿，自然极是宠爱。于是笑着回到：“于姐，这裙子是好看，但是怕您女儿看不上呢，不是名家的产品，是我一个朋友妹妹的毕业设计，不过那小姑娘倒是挺有才华的。”
　　那个诗一样朦胧的男人，该是有才华的吧？那他的妹妹，应该也不会太差吧？能设计出这样裙子的姑娘，总不会叫人失望吧？一向理智的时岚武断地就这样给程家兄妹下了定义，这一次的定义，应该靠谱了吧？
　　不像第一次，程俭在他眼里，是多么恶俗的坏人。
　　“哎呀，那最好了！我女儿就喜欢与众不同，我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要什么名家啊，再说了，名家设计的东西怎么看都带着点千篇一律，他们的理念都被束缚了，只有这样白纸一样的年青设计师，也会有与众不同的灵感。”于姐看似很钟意时岚的裙子，坚持想让时岚帮忙。
　　“嗯，好，难得于姐看得上，等我跟我朋友商量下。”时岚想着要与程俭去讲这件事，不知怎么的有些愉快。人也放松下来，刚才的厌倦情绪慢慢平复。
　　那个石头人，看着不像不近人情。时岚想起程俭，目光柔和起来，虽然这样先斩后奏的结果她心里也没底，不过她已经想好，到时候如果程俭的妹妹不成，她可以帮于姐的女儿推荐自己朋友开的婚纱店，也算有了后手。
　　摩羯座就是这样吧，再冲动也尽量事事考虑得周全，不负别人，也不负自己。
　　“那就先谢谢你了，岚岚。现在像你这么善解人意又热心的年轻姑娘，可是越来越少了。”于姐笑着夸奖时岚到。
　　时岚有些不好意思，“于姐，您太客气了。您一直那么照顾冬冬，我这点小忙不算什么。现在的姑娘都机灵着呢，您应该说，像我这么傻的姑娘少见了。”
　　于姐见时岚调侃自己，笑起来：“你要是不机灵，再没有比你更机灵的女孩了。”
　　“怎么会呢，我看您那里新来的于佳就不错啊。”时岚心里一动，提到了于佳。
　　“那个丫头，还小。”于姐的表情缓了下来，“她只是在我们这里实习的，刚刚大四，过段时间应该就回学校了。我让小沈这段时间带带于佳，她可没少给小沈添乱，来，小沈，于姐敬你一杯。”
　　于姐举起酒杯朝时岚身后的沈冬冬示意，沈冬冬赶紧上前，举起酒杯迎上去：“于姐，是我该敬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嗯，带个徒弟，对你熟练业务也有好处。放心，她很快回去，到时候就还你清静了。你呢，带徒弟尽心是应该的，但是不要忘了本职工作，本职做不好，我可是要批评你的。”于姐微笑着朝沈冬冬说到
　　现在的女孩子，追男人都要闹得人尽皆知吗？时岚内心冷笑。于姐话里有话，应该早就明白于佳的心思。
　　恐怕，全行的人都明白于佳的心思，只有她时岚不知道吧？
　　“于姐，这段时间我们装修新房，他是不是影响到工作了？他白天上班晚上加班，我担心他心里想的事情多出错，可又帮不上什么。”时岚接话说到。
　　“加班？呃，明天起，提前放你们婚假。小沈不要再加班了，听到没。工作重要，生活同样重要。工作和生活虽然容许出差错，可是错的太离谱就不好了。你晚上休息好，白天才能效率高，我这个领导，也是很人性化的。”
　　于姐开了句玩笑，三个人都笑过了。

　　等到于姐离开，时岚面对面看着沈冬冬：“你对她有好感，是吗？”
　　“胡说八道。岚岚你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今天是怎么了？”沈冬冬沉声说到，有些生气了。
　　“我不想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以后如果再发生什么，沈冬冬，我们之间就没有回头路了。”时岚淡淡说到。
　　原来疲劳期的不止我一人，原来所有男人都一样，被踩到痛处了就色厉内荏。时岚相信沈冬冬还没有太过格的举动，只是现在如果不断了他的念想，以后玩着玩着就会过火了。
　　有些事情我们总是想的太简单，给自己一个理由任性下去，渐行的轨迹却会驶向无法控制的区域，到时候所有的人都会受伤，无一幸免。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势如洪水般的追求，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孩不太坚定的拒绝，于是有一点办公室的小暧昧，在喜欢自己的姑娘面前，总有着那么一点点小小得意的虚荣与享受。男人在感情面前有时会短路，都是荷尔蒙的简单动物。
　　程俭，你，也是这样的吗？

　　宴会结束后时岚坚持回到自己家，沈冬冬没有强拦，把她送了回去，在时岚将要进门的时候忽然拥吻住她，深深久久的一个吻，缠绵热烈，带着歉意与委屈。时岚内心一软，同样地回应了他。两人许久未曾这样投入的亲热，像一对学生情侣。沈冬冬恋恋不舍地放开时岚，在她进门前轻声对她说：“岚岚，你要相信我。”
　　“嗯。”时岚朝他笑了笑。
　　沈冬冬见时岚的表情终于放开，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也放松下来，摸摸时岚的脸：“晚上好好睡，爱吃醋爱瞎想的小丫头。”

　　进到屋时，时岚见没有点灯，猜想蒋瑜已经睡下了，轻声轻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却听见蒋瑜喊她：“喂，女王甜心，过来让我瞅瞅你的美貌。”
　　知道蒋瑜没睡，时岚心中愉快，点开灯赤着脚跑到蒋瑜的房里，提着裙摆转了一圈：“还没有到十二点，灰姑娘还没有变回去，是不是美得像白雪公主的后妈？”
　　“嗯，再恶毒那么一点点，还真是像！”蒋瑜点头“夸赞”到。
　　时岚笑起来，这个时间可以跟蒋瑜说说话真好，一晚上发生好多事，她觉得自己会失眠的。
　　可是她不打算跟蒋瑜说程俭，理由是什么她也想不清楚。蒋瑜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些年来无话不谈，可她就是不想说程俭，她把程俭放在心里，一个人回味着每一个相遇的细节，一个人独占着那些值得回味的每一个瞬间。她一定会跟蒋瑜说程俭，在以后的某一天，在她觉得足够了解这个人，足够可以跟蒋瑜分享的时候。
　　他是那样特别，自己最近总是想起他，可似乎他从未真正记住过时岚，只记得是程卓的时老师。想到这些，时岚还是有些失落的。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留出一个角落给一个特别的人，那个人也许曾让我们心动，也许曾在某个瞬间彼此碰撞出一朵小小的火花。没有过去，没有将来，也不期望会与他发生什么，只是放在心里，只是让那朵小火花一直在心中燃烧，在每一个与自己相处的时候，仿佛彼此的故事还可以继续，仿佛一切如真，陶醉于往事，陶醉于那惊艳了平凡过往的瞬间绚烂。

　　“我说灰姑娘，刚才我明明听见脚步时早早就到了门口，怎么这么久才进门呢？那个送你回来的南瓜车马夫哪儿去了？我说你们俩这么难舍难分，你干嘛回来扰我清静呢？”我这一晚上写不出几个字，正冥思苦想灵感呢！”蒋瑜揶揄地看着时岚。
　　时岚脸上一红，嗔怒到：“作家什么的最讨厌了，半夜三更不睡觉，偷听墙角，你那些灵感，是不是都是这么偷听来的！”
　　“哎哟，我们的时大小姐脸红了。”蒋瑜咯咯笑起来。
　　时岚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蒋瑜，蒋瑜不像她，高兴的时候会大笑，生气的时候会跺脚。蒋瑜最多的时候是不温不火，今天似乎心情很不错。
　　“你今天心情很好啊，我不在的时候拣到钱了？”时岚问到。
　　蒋瑜皱皱眉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看着时岚：“拣到钱就该高兴？时岚哪，谁能相信你这么高贵的外表下是这么三俗的一颗内心啊！”
　　时岚撇撇嘴，表示很不赞同蒋瑜的说法。她有心想跟蒋瑜说沈冬冬的事，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刚才的拥吻，与其说是缠绵，不如说是和解。就像一对老夫老妻，知道这辈子必须要相依为命在一起，没的选，也不会再选。可谁能阻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心呢？情感永远是无法操纵与控制的，婚姻定律的守则在于约束各自的行为，而非思想。
　　“蒋瑜，你说，爱情会永远美好吗？”时岚若有所思地问到。
　　“怎么了？跟沈冬冬出什么问题了？”蒋瑜问。
　　“那倒没有，只是有时候会这样想。”时岚答。
　　“你呀，就是没事爱自寻烦恼。就是沈冬冬把你宠坏了。”蒋瑜站起来拍了时岚一下：“人生呢，在快乐的时候就去想美好的事，在美好的时候就去享受快乐。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要庸人自扰。岚岚，你人长的美，性格又好，还聪明能干，最重要的是，遇到沈冬冬，郎才女貌，那么相配，你有的，是每个女孩都会渴望的，知道吗？我曾经多羡慕你，后来我想通了，每个人都有一份只属于自己的幸福，总羡慕别人，就会忽略自己。所以呢，我现在，也很快乐。”
　　时岚看着蒋瑜。蒋瑜平时话少，难得这样滔滔不绝，眼神明净晴朗，有种透明般的喜悦飞扬。

　　“说吧！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岚继续审问到。
　　“今天呢，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们公司的范老粗你记不记得？他向我表白了，我准备跟他尝试着交往一下。你说一个天天写小说的人，还没恋爱过，是不是有点欺骗读者的嫌疑？”
　　“啊！！！”时岚衣服换到一半惊讶地跳起来，“蒋瑜！蒋瑜蒋瑜蒋瑜！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范老粗我知道啊，不就是那个身材很棒的酷爱运动的大帅哥吗！人家有腹肌，你说人家壮，人家不矫情，你说人家不文艺，范老粗一点也不粗啊，是你们公司的钻石王老五啊！他喜欢你？我的天哪！他太有眼光了！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啊，他怎么表白的啊？你一直喜欢他吗？你怎么就答应了啊！蒋瑜蒋瑜蒋瑜，你快告诉我！”
　　蒋瑜看着时岚像挺半裸机关枪一样的连珠炮似地发问，但笑不语，末了才回一句：“我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不会变心的人，嗯，我想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
　　时岚静下来，看着蒋瑜秀气的脸上簇满了笑意，像朵晨间开放的花，单纯地迎着阳光，爱着这个世界。
　　忽然有些感动，上前拥住蒋瑜。
　　“亲爱的蒋瑜，你会幸福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幸福。”

　　我好喜欢蒋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