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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节 ...

  •   程俭病了。
      卧床已有两日,高烧,每天的进食只有白开水,不去医院,不吃药,不输液,大多时候都窝在床上昏睡,偶尔清醒,除却必要的喝水跟上厕所,几乎不下床。
      望着天花板发呆,或者也并没有看天花板,眼神任意的散落,灵魂漂浮在三十八度的体温之外,困在这间屋子里,绵软苍白,游游荡荡,无意冲出去。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亮,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这样真好,程俭在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满足的闭上眼睛,这样真好,什么都不用想,因为,大脑的迟钝与身体的僵痛,将他从那纷繁的世界中解救出来。不用想,就不会痛,难得的安宁,发点高烧,又算什么呢?
      然而昏睡的梦里,命运依旧不曾放过他。仿佛又看到两岁的程卓睁着天真的大眼睛,不吵,不闹,也不惊奇,不恐惧,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跟思慕,看着他跟思慕,无休止的争吵。
      梦里的记忆隔了层磨砂纸,看得并不分明,程俭费力地想去看清楚,有种粗粗的磨砺的疼。思慕依然那样美丽,就算歇斯底里地抽泣,发疯,摔东西,她也依然有着惊人的美丽。她是思慕,他这辈子最想娶的女人,大学时就算他那样才情风光,温煦耀眼,他追思慕依然追的很苦,后来他们结了婚,思慕的周围依然有大批的追崇者,她是完美的,他也不敢懈怠,一路兢兢业业,在三十之前就被提到了整个集团的副总,事业春风得意,家中温存缱绻,思慕彻底臣服,为他生了程卓。
      是的,思慕并不喜欢小孩子,可他喜欢,他想有一个和思慕一样漂亮的女儿,或者跟思慕一样聪明的儿子,于是,卓卓来了,长得跟思慕极像,程俭想,这么漂亮,可惜是个男孩,不过也一定会聪明机灵,因为是他跟思慕的儿子。
      他跟思慕的儿子,一岁还不会应人,两岁还不会说话,他跟思慕的儿子,医生说,不管有多聪明多机灵,他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思慕砸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思慕的脸上全是泪,思慕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程俭,是你毁了我……
      头痛欲裂,程俭在梦里被思慕的恨杀死,记忆戛然而止,一切再次轻盈似羽毛,程俭最后的思想,思慕,如果你真的能杀死我,我们就都解脱了,可是,卓卓怎么办呢?

      程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依稀记得中间妈来过一次电话,担忧地问他要不要叫程依过来陪他去医院,他哑着嗓子回了句:“妈,我没事,”就继续缩回到了床上。甚至没有来得及听到程母的叹息。他一向孝顺,现在快四十岁了却又想回到任性的年纪,为所欲为,不想让任何人来干涉。
      他又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呢?不过就是仗着病痛,给自己放个假而已。

      黄昏时听到了声响,程俭沉沉醒来,头重如铅,恍惚中分辨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是敲门的声音。说是敲,不如说是砸,拳头擂得门闷闷地响,伴着程父的呼喝:“程俭,开门!”
      挣扎着下床,披了件衣,打开门,父亲站在门外,满面怒色。程俭按了按头部,清醒过来,把程父让进屋里。程志丰进到屋里,顺手打了程俭一巴掌:“你个不孝的东西,上有父母,下有幼儿,你有病上医院,赖在家时装死算怎么回事!程俭你这是在惩罚你自己吗?你在惩罚我跟你妈,你知不知道你妈妈的高血压又犯了?我们岁数大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们操这样的心,受这样的罪!”
      程俭不言,被打的地方也不觉得疼,身体晃了晃,坐回到沙发上。程志丰眼神巡视了一圈,没看到酒瓶,再细看程俭的脸上一片晕红,是高烧的症状,而非酗酒所致,倒放下心来。
      身体有病有药可医,至于心病,慢慢来吧。程志丰知道,这几年来,难为这个儿子了,除了上班,所有的时间都和程卓在一起,带着程卓上课,带着程卓去游乐场,带着程卓跟小朋友们玩,他在尽量让程卓像一个正常孩子那样地去生活。自小到大成绩优异,那么骄傲的儿子,肯请老师吃饭,给老师买礼物,只为了让程卓有一个学习的机会;肯去低声下气地跟陌生人赔礼道歉,因为程卓无意中的惹祸,跟别人的冲突;肯放弃高薪的职位,光明的前途,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务员,只为了不加班不应酬,有时间照顾程卓。程志丰曾经不同意程俭放弃自己的前程,说自己跟老伴身体还硬朗,可以带带程卓,程俭不同意,理由是他亲自带对程卓更有好处,“是我要卓卓来到这个世上的,我却不能给他一个妈妈,所以我只能,把我的全部都给他了”。
      程志丰知道程俭心里苦,他也心疼儿子,他知道程俭不是一个任意妄为的人。可他还是必须要打醒他,一个父亲对儿子最深沉的爱,是让他有能力有勇气好好生活下去。
      就像程俭对程卓做的一切一样。

      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了保温桶和药,程志丰给程俭盛了热粥,语气也和缓下来:“你妈给你煮了粥,吃点东西再吃药,不然胃会受不了。”程俭点点头,勉强撑住总想打架的眼皮,当着程志丰的面把粥喝掉,食不知其味,胃中却有了暖意。程志丰见程俭肯吃饭,知道并不大碍,留下了药,嘱咐程俭一会儿服用,然后离开。
      吃过药,程俭回到床上重新躺下,内心不经意地怅然,他安静的假期结束了。
      明天,他又是程卓的爸爸和妈妈,一个不能倒下的男人。

      宴会后第二周去上课,时岚跟前台打听了一下程卓的情况,知道他是周六下午来上课,每次都是爸爸陪着。时岚于是刻意在周六出了趟门,想见到程俭,问问关于婚纱的事。可惜几乎不缺课的程卓那一天却没有来,时岚扑了个空,心里有些不舒服。似乎她跟程俭的见面仅限于各种突发状态下,刻意为之,反倒难得遇见。
      沈冬冬自从宴会后,倒跟时岚见面频了起来,于姐果然说到做到,没有再安排沈冬冬加班,他有时候下班来接时岚去看家电,选摆件,装饰他们的小家,有时候带时岚去看电影,吃时岚喜欢的小笼包。时岚被动地被牵着手一次次地重复着两人的约会,久了倒有些乏味,这样寒冷的夜,她更愿意盖着厚厚的被子,跟蒋瑜热火朝天的唠点儿八卦。只有在沈冬冬送她回家的时候两个人是安静的,车厢内不开灯,放着两人都喜欢的爵士曲,那一刻时岚反倒想靠在沈冬冬的肩上,什么也不说,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有时候车子穿过街道,她能看到某一对的少男少女,躲在大楼的暗影里结吻,久久地不分开,直到车子驶远,再也看不到后来的情节。
      爱情在昏头的时候才是最美妙的,就像懵懂年纪的初恋,因为那么多不可以不可能,因为家长的看管老师的训斥,因为买不起昂贵的礼物去不起高档的场所,就仅仅是街角边的一个吻,就足以心醉神迷惊天动地,海誓山盟到死去活来,那种头昏脑热非正常状态下的爱情,才是美得会让人飞起来的,而成人以后,理智扼杀了一切的浪漫与冲动,爱情是天枰上的砣,一衡量就失去意义了。
      成人需要的,也许是一份可以相濡以沫不再孤单的感情,而非梦幻般叫人不知身在何处的爱情。
      时岚觉得再这样约会下去,重复着一切的重复,真的要乏味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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