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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节 ...

  •   时岚出现在程俭病床前的时候,他正在睡觉。
      脸色红得异常,嘴角紧抿,时而眉头皱皱,时而轻微动动,不似醒着时那般平静。屋内没人,护士说家属可能去买饭了,时岚于是坐下来,伸手握住程俭的手。
      烫得炙热,如电流,传到时岚的心口。
      “他腿骨折,复位倒还好。只是冻得太久,现在高烧,担心断裂的地方有炎症。”医生这样讲。
      时岚心里难受。
      才回忆起昨天他来得匆忙,都没有穿外套。自己真是粗心,竟没有想到他也会冷。
      这个傻瓜,还把毛衣脱下来给她,以为自己是风吹不入的铜墙铁壁吗?

      睡梦中的程俭悸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翻身,许是转动带着腿疼了起来,他轻轻哼了一下,慢慢醒转。
      睁开眼睛,她守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
      黑漆漆的眼睛里盛满了关切与难过,像春日里一场太阳出来前的细雨,雾蒙蒙水浸浸,惆怅得看不清雨丝,又明明叫人欣喜。
      程俭努力一笑:“怎么,又要哭?”
      两人经过这一夜,已经亲昵了许多。不是熟络,是那种仍礼数有加言语不多却暗地里亲近熟悉,不需多言也你懂我懂的暗流汹涌。
      时岚见他醒了,问:“疼不疼?”
      程俭摇头。
      “饿不饿?”
      程俭摇头。
      “烧得是不是很难受?”
      程俭再摇头。
      时岚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握着程俭的手没有松开。
      “我们时老师,改教幼儿园了呢。”程俭见她默默不语,故意说得轻松些。
      “就算我教幼儿园,你也不能冒充大班的,这么老。”时岚开了口。
      程俭仍笑。
      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多。
      “谁照顾你?”时岚仍絮絮地问。
      “请了人。爸妈照顾卓卓,程依要上学。”程俭答。
      “我这几天下班过来。”时岚说。
      “不用。”程俭说。
      “带点煮好的汤给你,骨折了要补一补的。”时岚说。
      “别来。”程俭继续说,收起了笑容。
      两人再次沉默,知道再争下去,也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程依回来,带了些吃的,并领了请的护工过来。
      是个三十多岁的利落的女人,勤快爽利,一进门就把程俭的东西收拾了下,床也整理好,然后扶程俭起来吃饭。程俭有些尴尬,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总觉得不便,趁护工去扔垃圾,问程依:“怎么不找个男护工,或者岁数大些的?”
      “男护工抢手着呢,时间都满,女护工岁数大的又扶不动你,这位大姐还是我从别人手里加了十块钱抢来的呢。”程依说。
      她性子柔婉,说这句话带了些调皮劲儿,初次扮大人照顾哥哥,便能抢到好的护工,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
      即便二十岁,也还是个孩子,时岚看着程依微微一笑:“你做的对,请护工也是以实用为主。”
      “时岚姐,我先走了,晚上要回去补课。”程依跟时岚道别。
      “你们一起走。”程俭说到。
      他不希望时岚在这里待得太久,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应是探视而不是陪护,
      他更加不喜欢时岚看到他像个木偶,被另一个女人扶来扶去。
      时岚不争,跟着程依一起离开。

      沈冬冬一直等在楼下,见程依跟时岚一起出来,迎上前。
      两人一起送程依回学校,路上程依说已经约了于姐跟她的女儿,这周末到于姐的家里试婚妙。
      “婚纱很美,时岚姐,你如果不嫌弃,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做一件。”程依之前被肯定,也有了自信,对时岚说。
      “程依会设计新郎礼服吗?我们五月份举行婚礼。”沈冬冬先开了口。
      时岚停住没说话。
      “哦,那很快了,先恭喜你们。新郎装我不擅长,可以找同学帮忙。”程依说。
      “不要麻烦了,你专心学习。我们拍婚纱照的地方会提供的。”时岚见程依很认真,立刻说到。
      “那也好。”程依跟程俭的固执不同,她见时岚婉转拒绝,也立刻同意,没有放在心上。

      要结婚了呢,时岚似乎都忘了这件事。

      元旦过后就是春节。去沈家吃饭的时候,沈父沈母催促两人去登记。
      “岚岚,我找人问过了,一月二十日是个好日子,你跟冬冬先把证领了吧。新房子快装修好了,要开始布置了。”沈妈妈说。
      按北方的规矩,新房子的家具被褥日用品,是要女方家来准备的。时岚的妈妈因为不在本地,早早就给了时岚一笔钱结婚用。
      “阿姨,我妈妈已经告诉我要买什么了。”时岚怕沈妈妈担心自己不懂规矩,父母又不在身边,赶紧说到。
      沈妈妈喜爱地看着时岚,就喜欢这个准儿媳的乖巧。沈冬冬第一次带时岚回来的时候,其实她是不放心的,虽然自己的儿子很优秀,找个漂亮的女朋友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个姑娘太美丽太聪慧,她担心儿子会被压迫着吃苦头。那时候两个孩子还小,她犹疑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沈爸爸便劝她:“漂亮带出去有面子,聪明将来对小孩子遗传好。现在不流行三从四德,你还希望冬冬带回来一个只知道勤俭持家的传统女孩吗?”沈妈妈想想也是,以儿子的眼光,太普通的也不会选。后来几年相处下来,时岚骄傲而不骄横,聪明而不城府,即使有时候跟沈冬冬撒撒娇,对长辈却很有礼貌,人也乖巧。沈妈妈现在非常喜欢时岚,一心盼着沈冬冬早点把时岚娶回家。
      “岚岚你的家教好,我们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酒店都订好了,剩下的就是发请柬,去拍婚纱照,你长这么大爸爸妈妈也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早点去领证,等五月份你们婚事一办,我们这些老的,就不用再操心,享清福了。”沈妈妈笑着说。
      “阿姨,领证……”时岚刚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沈冬冬先截住了她的话头:“妈,你别总催岚岚领证,好日子多着呢,我觉得五月份就挺好。”
      “五月份?五月份你们就要办婚礼了。”沈妈妈见儿子不同意她的意思,有些不快。
      “我们是想啊,五月份的时候领证,然后马上办婚礼。这样才有新婚的感觉啊,再说了,以后过纪念日也方便,离得近五月份找个好日子一起过了得了。要不以后还得一月份过一次,五月份过一次,认识那天过一次,孩子出生再过一次,这一年年的不干别的,竟在家过纪念日了。”沈冬冬笑着哄妈妈。
      沈妈妈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嗔怪地点着沈冬冬的额头:“你这孩子,结婚就是大人了,还这么没正形。”
      “没结婚我也是大人了,不是大人人家不让结啊。所以呢,妈,你不要操心这些了,我向你保证,今年把你钟意的儿媳妇娶回家,明年再给你添个钟意的大胖孙子。可是妈妈,那样你可就不能享清福了。”沈冬冬继续说到。
      一家人都乐了,饭桌上看着是那样其乐融融。沈母也放下了让他们提前领证的念头,随他们去吧,反正五月就结婚了,到时候儿子的婚事一结束,自己心里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当妈的不都盼着这一天吗?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从沈家出业,沈冬冬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时岚跟着上来。
      “为什么一月份不能领证?我们要结婚了,时岚。”沈冬冬冷冷地说到。
      他很少跟时岚发火,更不会主动吵架。周围的朋友都说像他这么帅这么优秀却对女朋友一点脾气没有好到百依百顺的暖男,现在真的是稀有生物了。
      越对你好,越觉得我不值钱吗?沈冬冬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既然我们都要结婚了,领证早一天晚一天的怕什么呢?难道这四个月还会有什么变数吗?”时岚不知道沈冬冬为何突然生气。
      “我怕我妈不高兴,我才替你挡了话。可是时岚我要告诉你,我很不高兴。你是要跟我结婚的人,你是我老婆,你现在算什么?领个结婚证还犹犹豫豫,我不是担心这四个月会有什么变数,我是觉得你很希望这四个月会有变数。”
      “要吵架吗?你不要口不择言。”时岚也生气了。
      一路无话,到了时岚楼下,沈冬冬等她下车,绝尘而去。
      好一个表面喜气洋洋实则不欢而散的夜晚。
      时岚内心沮丧而低落。

      蒋瑜家的火锅店春节后开业,她正忙着帮父母装修店面。回来后累得早早睡下,时岚一个人静静会在黑黑的客厅里,没有点灯,也没人说话。
      拿起手机,也没有程俭的信息。
      程俭一直在家养伤,程卓放了寒假,程卓的父母搬过来跟他们一起住,方便照顾这一大一小。每个周末上课,都是一大家子人,程卓上课时,程俭也不再留在旁边看。时岚上完课便走,也不再留下吃晚饭。
      就这样疏于联络了。
      倒不如程俭住院那些天,她晚上过去,陪他说说话,有一句没一句的。他那样的人,有要求也不会跟护工提,而有时候时岚发现他更迂腐些,宁可自己跳着上厕所,也不让护工陪着去。
      给他带汤,带水果,他不再说着让她不让来的话。这世上竟有一个比他还固执的人,他忽然觉得固执原来是件这么让人头痛的坏习惯。
      又有点痴痴的可爱。
      他不多话,她也不多说。盛汤端给他,削水果递给他,旁边床的人打趣:“程老师你女朋友?长得可真漂亮,人又体贴。”
      他不解释,她也不解释,解释了就是桃色,弄假成真,她待他如兄长,如挚友,他待她如妹妹,如知己。两人经历了一次历险,有了同患难的友谊,时岚喜欢跟程俭待在一起,便是不说话,他也叫人愉悦而无压迫感。而偶尔他兴致好的时候,对时事来几句画龙点晴的点评,倒会叫时岚会心一笑。
      程俭也喜欢时岚,说不清楚,仿佛也不是男女之情,与当年爱上思慕时也不一样。
      或者他已经记不清爱的样子,他只知道,这个姑娘,令他暖心。
      在这几年的冰冷,挣扎,徘徊分裂于自我救赎与自我麻醉中,时岚如一注清泉,涤荡了他的浑浊不堪。
      清清澈澈的世界里,太阳也照了进来,久别重逢。
      他不再拒绝她来,她也不再约定要来。每天黄昏时她都出现在病房,带着他喜欢喝的汤,喜欢吃的水果。
      “你们俩可真好,瞧着不大说话,可看着就是好。”爽利的护工大姐也看出了端倪。
      两人微微一笑。
      嗯,这样的时光,因意外而偷来的时光,真好。

      时岚一夜睡得不安稳,梦里在慌慌张张的跑,却怎么也找不到路。
      还是被蒋瑜叫醒,上班要迟到了。
      抓了蒋瑜烙好的饼往外路,后来是蒋瑜的追赶:“晚上早点回来,有事情跟你说。”
      时岚一这塞着饼一边点头应着,到了楼下,看到了沈冬冬的车。
      她停住,沈冬冬出来,接过她手上的包。
      “又睡懒觉然后不好好吃饭,胃会坏掉的。”说得云淡风轻,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岚心下叹息,沈冬冬你总是想装成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又装作大人般的当什么也没发生。
      “来,给你买了麦当劳,你最喜欢的芝士牛肉堡。”沈冬冬递上热热的早餐。
      时岚接过来,车子启动,她开始吃早餐。
      不云淡风轻又要怎样,不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又能怎样。
      生活如常,时岚边吃饭边看着前方的路。
      那是一条笔直的,通往已知终点的路。该在哪一个街口转角,哪里有红绿灯,哪里该并道,沈冬冬已经很熟悉。
      熟悉了才会开得稳。
      熟悉了才会过得顺。
      每个人都习惯在熟悉的轨迹上来来往往,因为不会有偏差,这样才安全。

      “于姐说前几天特意去程依的学校,送了她一个手链和五千块钱,程依只收了两千,东西和余下的钱怎么也不肯要。”沈冬冬说。
      “过几天于佳也要找程依做礼服,想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用。”沈冬冬继续说。

      那次在山上,因为惶急,沈冬冬找到于佳,要了程依的电话想找程俭。
      自此再联系上,于佳偶尔找沈冬冬吃饭。沈冬冬当初急着求人,如今不好意思拒绝得太明显,只得三次推两次,有一次作陪。
      于佳也不在意,沈冬冬于是当了朋友相处,也实话实说告诉了时岚。
      于佳的痴情与执着,倒令时岚感叹。
      爱情对于女人来说大过天,对于男人来说,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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