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待相爱时》九月光

19、第十九节

　　沈冬冬上来后，表情倒很自然，两人点餐，等餐，沈冬冬一句也没有提刚才碰到蒋瑜的事情。他不说，时岚也不问，连日来总觉得卡在喉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常常阵痛的毛毛刺一下子尖锐地扎到了心里,真正感觉到了疼。
　　“岚岚，给你的。”沈冬冬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胸针递给时岚。胸针小巧别致，一只可爱的小萌熊拿着朵金色的玫瑰花，时岚觉得眼熟，大概在哪本时尚杂志上看过。她心思不在胸针上，说了声“谢谢”便收了起来。沈冬冬望着时岚，隔半天才问：“怎么，不喜欢？”
　　“不，很喜欢。你知道我一向喜欢这样可爱的小东西。”时岚如实回答。
　　“那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沈冬冬再问。
　　“哦，没有，大概是逛街累了，等你等得又有些饿了。”时岚疲惫地回答，不打算把心里的那根*刺*拔*出来。
　　看着沈冬冬体贴地握了握她冰冷的手，看着沈冬冬催促服务员快点上餐，看着沈冬冬低垂下眼帘安静地翻看着手机，看着沈冬冬边看手机边偶尔抬起头朝她笑笑：“别急，再等等，你知道的，牛排煎不到火候是不好吃的。”看着他还是那个英俊帅气，体贴温柔的沈冬冬，还是那个笑起来阳光俊朗的未婚夫，时岚忽然难过，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心头划过一阵奇异的悲凉。情侣之间不怕吵架，只要不是动刀动枪伤人伤肺的吵。反而如现在这般，安静而陌生，所有的话必要思量后才出口，甚至懒得出口，是最可怕的。两个人的相处，有时候不在礼物多么华美，心思多么奇巧，有时候需要的，只是一句温暖的体贴，一句不掺水分的实话而已。时岚与沈冬冬相恋这么多年，彼此不曾有过秘密，如今她望着沈冬冬常常欲言又止，有些话不知该如何说好。沈冬冬如惯常般面容似水，风平浪静，蒋瑜跟他讲了足足五分钟的话，时岚一直在上面看着，愈看愈心凉。不是偶遇，只能是刻意。蒋瑜如果有一个秘密跟沈冬冬有关，而又不能告诉时岚，那只能说明，这个秘密，关系到另外一个女人。
　　蒋瑜不是善捕风捉影无是生非的人，时岚心似冷水，脸上的笑容几乎都要装不下去。
　　突然觉得委屈，委屈得想哭。
　　一切等晚上见了蒋瑜，问清楚吧。

　　将时岚送到程俭家，沈冬冬问用不用等着接，时岚清淡地说你回去吧，今天要加课，可能会晚一点。沈冬冬见时岚情绪不高，有些担心，摸摸她的额头问：“怎么了？不舒服了吗？”时岚忽然很痛恨眼前的这种感觉，明明是你让我心痛，却还要若无其事地问我怎么了？时岚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进到了程俭的家门。
　　沈冬冬望着时岚消失在门洞里，愣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按了门铃，时岚没想到是程卓给她开的门，手里拿着上次时岚送给他的彩虹球。见时岚进来，跑到时岚身边拍了她一下，然后又跑回客厅中央一遍遍地拍球。对于程卓的举动，时岚理解为一种欢迎的方式，十分惊喜，刚才因为沈冬冬的不愉快暂且放到脑后，跟着程卓的脚步追过去，笑着说：“卓卓认识时老师了对不对？时老师跟你一起拍球。”
　　程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正看到时岚像个孩子一样跟程卓左一下右一下地抢着拍球。今天的她穿得像个小公主，一件纯白色的丝质上衣，表层都是镂空的蕾丝，下面是一条红色的迷你短裙，一头黑色的秀发没有束起，如云般倾泻而下，随着拍球的动作在肩头起舞，闪着淡淡的乌金一样的光泽。
　　像童话中有点骄傲的小公主，又像被黑色的精灵簇拥着的小女巫，那么纯真，那么可爱。
　　那么美。
　　程俭看得有些呆了。
　　时岚没有注意到程俭立在了身后。她一边拍着球一边唱着英文儿歌，程卓一边跟她抢着球一边咧着嘴咯咯笑着，时岚故意让程卓抢到，再给抢回来，抢回来的时候嘴里说着“ball”这个词，程卓抢不过时岚有些急，偶然嘴里说出“ball”，时岚就赶紧让他抢了回去，程卓很聪明，终于发现这个英文单词是个魔法口令，只要说对了，一定有球可以玩。时岚见程卓不知不觉着了她的道儿，内心喜悦，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没有想到第二次上课就会这样顺利。
　　家里许久不曾这样热闹，程卓许久不曾这样开心，胖胖的小脸上不停地笑着，像一个健康的正常的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那么快乐的六岁男孩。而时岚也仿佛小了几岁，略施脂粉的脸上有了细密的汗珠儿，美丽的眼睛笑得弯弯，像一对会说话的小月牙儿。程俭舍不得打扰他们，也舍不得离开，直到看见两人都已经气喘嘘嘘，才收回眼神，去厨房里倒了两杯水，走过来递给时岚：“休息下吧，刚才我在厨房忙着摘菜，没顾得上出来迎接你。”
　　时岚接过水杯，说了声“不用这么客气”。两人自然地一起坐到沙发上，程卓还在一旁边抹汗边拍球，嘴里喊着“ball”这个词。
　　“程卓爸爸，以后我就打算用这种方法教程卓，他喜欢做什么我就陪他做什么，把一些常用的单词放在游戏里。我也没有尝试过这种方法会怎么样，如果你介意，我们可以再调整，如果你觉得我的风格不适应程卓，我们随时可以解约。”时岚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虽然对于这位程卓的爸爸她很欣赏，也觉得自己不是他讨厌的类型，可公私分明她还懂得，何况一个老师的职责就是不能误人子弟。有些话说在前面比较好，省得将来反而因为彼引的客气迁就而产生误会，进而隔膜人心，那就不值得了
　　她喜欢事事清楚明白，程俭应该也是有板有眼条理分明的人，果然她的话音刚落，程俭已经开了口：“时老师，你的第一节课，我跟我的家人都很感动。我知道你对程卓已经很用心了，一切都按你的方法来，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教程卓有些累了，不要勉强。不管你以后教不教程卓，你都是他的老师，我的朋友。”
　　程俭的声音，像初春的风拂过时岚的耳边，带着细微的暖意，丝丝拂掉冬的寒冷。时岚望向程俭，此刻这个男人的眼神中饱含诚挚与信任，正深深地望着她。
　　脸倏地一烫，时岚先低下头来，假装去找水杯。程俭也立刻站起来，一边拉着程卓去洗脸一边说：“时老师今天在这里吃晚饭吧，家里只有我跟卓卓两个，平常吃饭的时候都冷清。”他不盛情留时岚吃饭，也更不会说是刻意按女生的口味买了菜，倒好像时岚留下来是接济了两个孤独的大小男人。时岚抬起头来已经恢复如常，笑着说：“恭敬不如从命，给你添麻烦了。”
　　晚餐是普通的四菜一汤，程俭没有弄得很隆重。一个蒸蛋，一个煮虾，一个红烧猪手，一个蒜蓉菜心，再加一个西红柿木耳蛋汤，看着清清爽爽，又实在是家常不过。趁着程俭布置碗筷的时候，时岚打量了下客厅，有两幅程卓跟爸爸妈妈的照片摆在很显眼的位置，时岚留心看了下，程卓的妈妈，果然很漂亮。
　　坐到桌前，程俭指着饭菜说：“我手艺粗糙，这几年才学着做饭。时老师随便些，就当自己家。”说着把红烧猪手放到了时岚面前，“这个是特意给你做的，你太瘦了。”
　　他温情起来，像一位慈厚的兄长，没有惯常男人在漂亮女生面前的浮夸，他对人对事的从容，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处世哲学，不刻意，不掩饰，就像山间的清泉，清得一眼可以望到底，可你以为这样就看清了他的全部，那你又错了。
　　时岚也不推辞，只是先挑了一块猪手放到程卓的碗里：“卓卓也多吃点，小男孩有力气了才会更帅。”程卓不说话，忽然起来跑到有照片的地方，看了两眼才跑回来，安静地开始吃饭。
　　程俭看到时岚被程卓牵着目光，看到了墙上他们一家三口曾经的全家福。时岚既然现在是程卓的老师，相当于他们家的半个家庭成员，程俭也不想隐瞒与欧阳思慕之间的事情。他也奇怪对这个很年青的小女生有一种奇怪的信任，她不像时下那些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整日就知道玩乐，对人情世故无知者无畏。她很聪明通透，却又心无城府，最难得的是也不会说客套话，让程俭觉得相处起来自然而愉快。
　　“那是卓卓的妈妈。”程俭解释到。
　　“哦，卓卓的妈妈很漂亮，卓卓像她。”时岚应到。
　　自从发现照片后，时岚一直在想程卓的妈妈哪儿去了。这个家没有一丝有女主人的痕迹，但女主人的照片却抬头可见，时岚不想往不好的方面想，很好奇却又不方便问。
　　“我跟思慕在卓卓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她现在在国外。”程俭解释到。
　　时岚偷偷舒了一口气，在世就好，在世就好啊！程卓如果失去了健康，又失去了妈妈，那就太可怜了。
　　程俭注意到时岚表情上细微地变化，淡淡一笑，这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待到程卓吃饱了离开饭桌跑去玩，他继续解释到：“我不想让卓卓再感受到失去什么，所以思慕的照片一直在家里，我会告诉他妈妈去工作了，但我不知道这对他有没有帮助，有时候，一个做父亲的，就会做这些似乎徒劳无益的傻事。”
　　时岚见程俭这样坦诚很惊讶，忽然想起程俭当初说过，如果她来教程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多了一个家人，心里热热地，有些感动。
　　“没有任何一件事会是徒劳无益的，哪怕是傻事。我相信卓卓会越来越好的。”时岚对程俭说。
　　程俭一笑，“嗯，希望如此。”
　　两人慢慢聊着，晚餐时间拖得久了些。程俭坚持送时岚回家，时岚怎么能让他带着儿子一起送她，心里过意不去，她不愿意与程俭僵持，也不愿意让自己内疚，更不愿意让程俭内疚，只得临时改决定，当着程俭的面打电话叫沈冬冬来接。程俭见有人接她，也放下心来。送她到楼下后，等了一会儿，一个很帅的男孩子便开车过来了，看着时岚跟沈冬冬一起离开，程俭觉得，他们两个很相配。
　　而自己，一个独自带着儿子生活的老男人，是有些落寞的可怜吧。他知道时岚来教程卓，多半是同情心的缘故。可直觉告诉他，时岚是会对程卓有很大的帮助的。
　　程俭很希望时岚能坚持来教程卓。
　　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周六，好久没有这样开心的不但只有程卓，还有他。

　　人心薄凉，但愿时岚会幸福，比作者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