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浮夏语》半勺月光

4、第 4 章

　　故事不长，尚小楼讲了一夜。
　　他讲，她听，他们同是离这件事最近的局外人，而时间悄悄流逝，他看她的眼神愈发温柔，声音也渐渐变缓。她未曾察觉，只全神贯注地听，听得入迷，还会停下来，眯眼想一会儿。
　　她不知这个眯眼的动作，直叫他看痴了。

　　故事的开端，就是许芊绿采购归来那天。
　　外出途中，她曾听过不少江湖事。其中一件，便是关于麒玉山庄少主浮夏的。传闻浮夏看上了一个当铺的镇店之宝，几番交涉掌柜的就是不卖，于是他便带人趁着月黑风高直接抢了去，当然，他还很有道德地留下了一大笔钱。可惜当铺掌柜的后边也是有人的，浮夏本以为麒玉山庄家大不怕欺，并不当回事，可某次春游，行至一棵开得甚艳的桃树后时，这位少庄主竟然遭到了暗杀。手下千般维护才留得他一命逃走，路上追杀不断，他都险险化解。
　　最后一路逃到小镇，终于体力不支，抱着必死的心态倒下后，再睁眼，看到了转身要离开的许墨紫。
　　他开口，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后面这些许芊绿当然不是听别人说的，是浮夏亲口告诉她的。
　　那一日，她刚到家，见到院子里杵药的麒玉山庄少主，当即便摊牌。而浮夏坦白交代自己的经历，并以麒玉山庄会拿出报酬为由，继续留下了。
　　就是那一日，她的姐姐说，喜欢他。
　　而她开始后悔自己一时财迷心窍留下浮夏，不能让他和墨紫在一起，他会害了她。
　　她去找浮夏，要他离墨紫远一点，而他总是笑着不置可否。终于有一天，他说：“为什么不想想自己呢？我这么危险，怎么就不知道离我远一些？”
　　而她惊觉自己与他接触的确频繁了些，不知不觉间，她竟然慢慢接受了这个有些幽默有些胸怀的男子，亦或者是男孩。
　　他吻了她，她慢慢回应。
　　然后，墨紫进来了。
　　一瞬的不安后，一个计划迅速涌上脑海。她故意装作意犹未尽的样子来激怒墨紫，如果她和浮夏在一起，那么墨紫就会死心过自己的生活。
　　果然，许墨紫生生受了这晴天霹雳，许久未缓过神。每到夜里墨紫自己躲在房中哭泣的时候，芊绿就站在外面安静地听，听着听着不知何时自己也满面泪痕。
　　她不止一次地后悔，为什么要用最卑劣的办法来保护墨紫……而自己做的，真的是在保护她？
　　和浮夏在一起的日子，不可谓是不快乐。她一边享受着快乐，一边对姐姐的痛苦感同身受。每次和浮夏接吻，都会有种想把自己杀掉的冲动。
　　她在等时间。时间会冲淡一切，冲淡墨紫的悲伤，冲淡浮夏的新鲜感。
　　只是在那个漫长的时间到来之前，尚小楼带着一道密旨先到了。
　　许墨紫性格憨厚，并不适合勾心斗角的宫廷生活，但是因为浮夏，她必然会选择进宫。所以许芊绿找到尚小楼，说明来意，她告诉他，她要的不过是姐姐安稳的下半生，还有浮夏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
　　许芊绿选择牺牲自己，让一切回到应有的情节。
　　而尚小楼答应帮她演一出戏，目的就是，让深爱芊绿的浮夏，以及芊绿深爱的他们，全都以为她是个不值得怜惜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故事讲完，尚小楼问：“你还要帮许墨紫么？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绝不插手！”
　　而这边听故事的人沉思半晌，最后站起来，“天亮了，说了一夜，我去拿些粥过来。”
　　未及尚小楼反应过来，她便出去了。
　　然后等粥的人等了整整一个白日，夜里在院子里见到外出归来的许墨紫。她冷冷看他一眼，然后走过来将一样物什交给他，“从前是我错怪，但你终究还是破坏了我们原有的平衡。昨夜那件事权当是个秘密，还请不要与外人说。”
　　他接过，是一个琉璃做的小狐狸，那眯眼的样子，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人。
　　“她是谁？！不，一定是她，她在哪？！”
　　许墨紫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挣开他的双手，“棠老板让我转告你，这个物什的主人已经死了……”
　　“唐老板？可是叫唐嫣？！”他几乎是颤抖的。
　　没错，昨夜那真的是她，他还以为只是神态相似，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的嫣儿终于回来了！
　　“海棠不染胭脂泪，棠胭取得是这句诗里的两个字啊！”
　　……棠胭？
　　不管是不是，嫣儿起码离他又近了些……这次不能再丢掉了。
　　许墨紫看他一眼，便进去直奔自己房间，锁上门，两夜加一个白天没有出门。

　　到了许芊绿要走的日子，一大清早，千方馆门口就站满了送行的人。
　　芊绿和他们一一道别，许爹爹还是忍不住抹泪了。二丫头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老人到底看事透彻，也深知自家女儿品性，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芊儿呀，你跟阿紫谁也不欠谁的，从今往后，过自己的日子吧！爹一把老骨头，这怕是最后相见了……来来来，我儿饮了这杯酒，爹爹为你壮行！”芊绿早就泪如雨下，趴在许爹爹肩上不愿松开。
　　时辰到，护送她的侍卫们催促她上轿。而找来找去，人群中也不见墨紫浮夏，还有那个陪她演了场戏的“钦差”。
　　终归是她自己种下的因，到头来要自己尝果。
　　掀帘上轿的时候，她瞧见远处胡同口，梨园鹧鹄班的班主棠胭，正安静注视着她，有好一会儿了。因平日里并无太多交情，她只是一点头便上轿了，而棠胭也点头回礼，目送队伍远去。

　　轿子行到郊外，突然停下。
　　她掀帘，忽的就看见地上两个人。
　　躺着的那个，穿着一身青衫，眉目俊秀，身上血迹斑斑，似乎受了伤。
　　他边上蹲着的那人，一身紫衣，手边是一个采药筐。
　　她走下轿，走到他们身边。
　　“公子啊，我不能救你，我可不愿意把麻烦带回家中。即便你有着我爱的眉眼，也不能救……我家有个漂亮妹妹，医术又高心肠好，让她来救你，你们永远相伴在一起……你们在一起吧！”她边唱戏般念着这奇怪的词，边站起来，走到芊绿身边，满面泪。“采药归来的妹妹啊，我爱的人就要死了，可我们不适合在一起，你可愿意救他，长相厮守呢？”
　　突然间，芊绿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一切都是从这个地方开始的，假如当初墨紫没有救浮夏，或者是芊绿先遇见的他，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他们还原这个场景，希望一切可以从头再来。也许只要芊绿去唤醒浮夏，就可以长相厮守跟着他走，墨紫代替她重新谱写人生……如果可以重头来过，那么这些日子他们各自的痛苦，会不会像梦一样，天亮就会被遗忘，快乐重回心上。
　　芊绿走到浮夏身边蹲下，手指抚过他的容颜。
　　“浮夏。”她轻声唤道。
　　浮夏缓缓睁开眼，“姑娘，美女就英雄，该更深情一点。”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我救醒你，可你该回家了。我也要进宫，开始我自己的人生。”
　　浮夏红了眼：“许芊绿，祝你成功。我的确该回家了。”
　　芊绿站起来，走过去抱一抱哭的没有模样了的墨紫：“姐，谢谢你理解我，可我们终归没办法重头开始，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
　　墨紫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爹爹的，有空回来看看我们……也许以后还有你的小外甥。”
　　“恩。”
　　许芊绿头也不回的上轿离开，却在轿子里哭成个泪人。
　　说是再见，她却知道，是再也不见呢。
　　长途跋涉后，她入宫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宠妃。宠妃其实并没有病，只不过脾气有些惹人厌，皇上看不管，想要扔了她罢了。
　　在小城的时候，尚小楼告诉她：皇上在登基前爱过一个女子，可是为了皇位，他下令杀了女子全家，并暗中吩咐放她走，宁愿她带着仇恨活着，沦落天涯。他曾向她许诺，除她以外一生不娶。太后知晓此事，一直暗中监视皇帝，于是皇帝便假装宠爱某个女人，实际上坚守着他们的承诺。这些个女人，笑起来都爱眯眼，太后明知原因，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新近这个宠妃无意中犯了皇帝的禁忌，可惜她是太后亲自挑选的人，无法轻易舍弃，皇帝便只好拿出请医的主意，为的便是让这女子疯掉。
　　许芊绿医疯她之后，只剩下等死。
　　皇帝允诺，会善待她的家人。
　　宫门一层层推开又关上，从耳边响起女人尖叫的那一瞬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
　　宫门外的小树林里，侍卫们粗鲁地掰开她的嘴将毒药灌下，意识朦胧之际，她似乎看见浮夏和墨紫乘着一匹马来接她。
　　……说实在，还真是有些嫉妒呢。
　　如果可以，她想告诉墨紫，原来毒药是甜的。
　　只可惜，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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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快完了，因为写作视角问题，有些话不能写出来，所以在这里做个小小的人物总结。
许墨紫：从头到尾她都是爱着浮夏的，她为浮夏做了太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也要成全他的快乐。她妹妹有句话说的很对：浮夏是她命里的劫数，躲不过，避不开。爱情里她受尽苦难，终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生活。
许芊绿：不知道有没有人讨厌她，其实这是一个比较悲剧的角色。她得了爱情，却不得善终；一心为了别人，却因为方法不对，受尽误会。她性格比较果断，对事情看得也比墨紫开明，惨死的结局有点对不住她。她是“坏人”的代表，也是唯一的“好人”。
浮夏：首先说明，浮夏不渣，真的。墨紫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朝夕相处，不动情不可能。芊绿是他本性追求的女性，所以一出场就占据他所有眼球。夹在两姐妹间，他的确不好受。不过起码他尽力做到了：让我爱的人也爱我，而爱我的人不寂寞。
明天最后一章，写完后我可能又要消失一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