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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失祜 ...

  •   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他忽然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额头,然后有点局促不安的看了我一眼,”我走了.”说着不再等我答话,自己转身出了房间.我看着他的背影,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紧张.但是又有点悲哀的发现我的注意力再没有停留在那个从前能让我的心颤动很久的吻上.我们还是走的很远了.一开始是如胶似漆的爱情,后来是沉默阴郁的怨恨,现在当我真正决定要走的时候,终于没有感觉了.记得从前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会说,分子之间有一定距离的时候产生的是引力,再近就是斥力,可是等到它们之间的距离大于产生引力的距离的时候,那么它们之间就不再有作用力了.似乎我和胤禩就是走到了没有作用力的时候.
      我开始想很多如果,如果没有良妃没有冰倩,没有我的固执,现在我们还会是这样的么?也许还是会的.其实我们一直背对着彼此,他关心着朝局上每一点轻微的风吹草动,而我关心着我的孩子和这个府里零碎的琐事.我忽然想起历史上的皇帝和皇后,有相濡以沫的,有相敬如宾的,也有相看如陌路的,却没有赵飞燕之于汉成帝,杨贵妃之于唐明皇一样旷古的爱情,这些妃子可以仰望,可以撒娇,可以处处示弱,而皇后们,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背对着她们的皇帝,获得一份理论上平等的相对.就好像那个坤宁宫,看着是皇后的正宫,却没有一个皇后长居于此.正妻的作用就好像是府门前那两尊看门的狮子,在摆设和震慑之间摇摆.
      如果我没有在一开始就穿越成他的正妻,恐怕我也不会爱上他,如果要细究,恐怕他和我,都是好奇多过爱情.可惜在这个本来就没有爱情的时代,这些都没有人会去细究.
      “额娘,饿.”
      浑浑噩噩的坐在明秀塌前的脚踏上糊涂的想着这些,醒醒睡睡.再听到她的声音已经是晌午.
      “伊尔哈嬷嬷早就给你煮了粥,盛来吃好不好?”
      我趴在她的床前,很满足的看着她乖乖的像乳燕一样一口一口吃着粥,这种真实的快乐是最让人感到幸福的.
      明秀的力气在昨天晚上好像全部用尽了,吃完之后又安稳的睡过去,我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倦意一阵阵的袭来.

      “格格,格格…”睡梦中,伊尔哈的声音,有人拉我的袖子.我睁开眼睛,看着她直想笑,刚刚我又做了一个梦,看到铺着厚厚的金红色桌布的圆桌,桌上是一架红铜的香炉.圆桌后面站着胤禩摆着一副臭脸看着我---我又看到自己刚穿来时候的情景.这时候我看着伊尔哈,又不知道是梦是真了,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又怕惊醒了明秀,只能从她的脸上琢磨,看了一会儿却更加的糊涂,真像庄周梦蝶,想着我对着她笑道,”你不会是要对我说,’ 格格,八阿哥来了,请格格和八阿哥行合鸾礼’吧?”
      她面带惊诧的看了看我,着急道,”格格,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这才确定我没有又重新穿回去,”怎么?”
      “宫里传出消息.废太子遇刺了,贝勒爷被囚在宫里面,今儿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太子在大内禁宫怎么会被刺,这跟胤禩又有什么关系.
      “贝勒爷…”我不知道她又说了什么,我的头脑里忽然跳出了那天张明德和胤禩隐秘的对话,难道他真的支持他去行刺太子了?还被发现了?那天的谈话只有我们三个人,怎么会泄漏?府里有别人的探子?怎么会在重推太子的当儿出来刺杀的事情,这太蹊跷了.
      “这事儿是谁来说的?我要见他.”

      我跟着伊尔哈往前走,”揆叙大人一定要我先通报格格,说是格格肯定有话要问.”伊尔哈一边走一边回头道.
      我心里暗暗叹气,劳动揆叙亲自来说这事情,恐怕胤禩凶多吉少.
      我走进大殿的时候他正背着手面朝门口站着,看到我微微点了点头,我刚想说话,他轻微的摇了摇头.我示意伊尔哈他们出去,自己坐下来,等着他开口.刚才的那一路上,心里豁然开朗,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还好吧?”
      他笑笑,”你总是给我出难题.这个好字,是个再难说清楚不过的事情.不过要说坏,也不算太坏.皇上只是把他们都关了起来,并没有别的旨意.”
      “都关了?”我总算放心,这样太子遇刺的事情怎么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可是他的情况最不好.百官推举太子的折子被皇上留中,却并没有什么理由,只说择日再提.二阿哥又偏巧在此时遇刺,而刺客,就是张明德.这个张明德和你们的关系,皇上不会一点耳闻都没有,恐怕对八阿哥是大大的不利.”
      “二阿哥怎么样?审了没有?有没有说什么?”
      “正在审.皇上原先让四阿哥审,这会儿恐怕也该有些结果了.二阿哥倒是没有大碍,这个张明德只是个术士,准备的也疏漏,像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去的.关键在于,他随意出入禁宫阴谋刺杀皇子,又跟另一个皇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皇上会怎么想?他能刺杀太子就也能刺杀皇上,这个时候,皇上能不震怒么?太子被废也就是帐殿外的一窥.八阿哥若是不找机会和他撇清关系恐怕就真的不好了,这是其一.其二,皇上下了旨要朝臣推举新太子,却在这时候把折子留中不发,对八阿哥的态度颇为微妙.据说,朝中的大臣多举荐八阿哥,皇上若是一一发作恐怕牵扯太多,这样一留中,恐怕心里已经有计较了.”
      我被他说的冷汗直冒,原来皇家的斗争离我这么近了,我还从来没有察觉,”那依你来看要怎么好?”
      “我的意见,要看你们怎么想.”
      “你说说看.”
      “八阿哥立刻上折子退出太子的推举,并且,保举二阿哥为新太子.但是这样一来,若是皇上本来有意八阿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就和他擦肩而过,若是皇上已经存了戒心也难保不弄巧成拙,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试.”
      “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对.而且,他有如此的能力发动大批的朝臣,今后尽管低调示弱也恐怕会遭到皇上和未来太子的禁忌.”
      “这么说来,这一招再怎么自保都要担着风险?”
      “正是.”他点点头,”机会稍纵即逝,早一刻便多一分把握,所以我今天来和你商量.”
      我蓦的觉得自己的身上责任重大起来,稍有不甚不仅害了我和胤禩,还会连累安郡王和老九老十老十四他们,更不用说一帮朝臣,当然,还有揆叙.
      “这事情,还是让他自己拿主意的好,我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瞬息变幻的政局所知甚少.你问过他么?”刚问出这问题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现在被康熙隔离着,哪有那么容易见到的.
      他笑了笑,”他的主意我已经清楚,只是,他还让我听听你的主意.”
      “听我的意见?”我不知道胤禩是什么意思,他明明知道事情结束之后不管怎么样我都要离开的,”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当然他自己拿主意.只是他这些年就是冲着这个目标去的,如今胜负未分之际猝然放弃,未来恐怕会有遗憾.不过,”我笑笑,抬头道,”我向来不是很知道他心里最终的想法,恐怕他也有别的计较.”
      他笑了笑,”你们两个,摆明了是一条心,连说出来的话都差不多,却非要往两边让,都说些客客气气的话。。。这些年你们俩变了很多.”
      我笑笑,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变,事实证明,果然如此.”我们本来就都是这样,只是时间长了,才发现真的并不了解彼此.”
      “毓敏,这个时候是要你们和衷共济的关头,你千万不能在这时候耍小性子,你们两个就好比一个人,他是骨架你就是血肉,如今有了事情,如果再存着隔膜,恐怕就更加凶多吉少,我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的.”他对着我认真道.
      “我们两个的问题,时间久了,倒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了,大家也都习惯这么过日子.等他的事情结束了,我也要离开自己出去走走.”
      “你要离开?”他想了想道,“你若是要离开,就到江南纳兰家来找我.好歹有个照应。”说着低头看着我,眼睛里变幻了好几种神色。
      我低头回避着他的眼光,有些诚惶诚恐,”我知道.我也希望能到江南去看看你.”
      他微微笑着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有计较了.总之,我尽我的全力保他.但此时,让皇上发现他和朝臣过从甚密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今后我恐怕不能常来,有什么事情让你的人到大栅栏那儿的天逸斋去找掌柜的就好.”
      我这才明白他今天过来是冒了大风险的,”揆叙,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你自己也要小心,你帮了我们太多,若是又因为我们获罪,我真的会愧疚.”
      他若无其事的笑笑,”我早说了,你要我帮他我便帮忙到底.至于别的,你别想太多.替我把这个给明秀,她上次问我要的.”他拿出一枚有些绯红的雕成一枚多面梅花形状的青田石印章道,”她看上了要我给她,我就帮她刻了个名字.”说着笑了笑,”我不善篆刻,给她做玩具就好.”
      我不知道明秀还问他要过这个,看这枚印章是极其金贵的样子,更加深了些不安和压力,人太好就会给人没法排遣的压力,比如说揆叙.
      我跟在他后面,送他出去.走了一段,他忽然停下来,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你这府里,恐怕并不干净.”
      天已经有点微茫的灰色,道旁低矮的灌木丛更是一片阴影,他忽然这么说,倒真的把我吓了一跳.”不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的么,怎么你也这么神叨叨起来?”
      他摇了摇头,”我说的是,你这府里的事情,总多多少少透出去些,恐怕没有专门的人是做不到的.”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他,他叹了口气.我没想到这么一个贝勒府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浑水是我没有发现的.
      我只有对他笑笑,”我知道了.总要叫他现形的.”
      “现在不急,以不变应万变.现下的光景,你这府里再不可以乱了阵脚.只是今后说话做事要多加小心.”
      我点头,目送他消失在北京城越来越冷冽的夜空中.

      这一场争夺,终于明晃晃的开始了.

      没过两天,揆叙派人传来消息,张明德供认出了和老八密谋谋杀废太子的事情,这无疑让我们陷进了毫无还手之地的境地.与此同时,所有被暂时隔离的皇子都被放了出来,除了先前被关的老大和老十三.胤禩也回来了,只是这回被革了贝勒的爵位,降成了闲散宗室.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老十四,两个人都是青茬的胡渣,脸色沉重的有点麻木,但对于我来说,他回来了就好,其它的倒是无所谓.
      两个人相对无言的坐着,手边的茶从泛着腾腾热气一直到静止的没有一点动静还没有人说话.我看看十四,这个平时的”话涝”此刻却也沉默非常,脸颊上还有明显的肿胀.
      “十四,你那脸上是怎么回事?惹的芸夕跟你练把式呢?”我随口笑道.
      他神色有些尴尬的瞟了眼老八.朝我敷衍的笑笑,低下头去喝茶.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他的父亲曾经用佩刀对准了他.久远前和他的一句玩笑话一下子涌上心头: “你得帮我护着他,保他的平安。我看不到他的时候,我要你好好的帮我看着他,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回来。”秋天的御花园,有零落的树叶落在胤禩的肩头.
      这样的一句话只是五年就应验了,一分一毫都不差.

      那天之后,胤禩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让任何人进去,对着悬挂在正中的那个御赐”福”字发呆,偶尔在书房外面看见他也是站在池塘边看着对面亭子里另外一个御赐的’福”字.一圈一圈的踱步,走走停停,停的时候比走还要多.什么话也不说,在明晃晃的大太阳下面一呆就是一两个时辰.
      今年的天气也格外的邪门,早已入了秋却忽然热了起来,大晌午的常常热的让人不想动,可是他却像没有了知觉一样站在太阳下面被炙烤,一动不动.若是他发发牢骚或者是摔打些东西我倒是放心,可是,他这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你这样做什么?想看明儿皇阿玛再赐下来贴在你床头.”.
      他动也不动,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我急了上前去拉他,但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尊定在地上的塑像,僵硬的没有办法拉开.
      我绕到他的前面,看着他脸上的汗水一点一点的凝成一大滴,再落到地上,再这么下去迟早要中暑.
      “你要看到书房去看去.听到没有?”我对着他吼道.他终于转过脸来,有点迷惘的看了我一眼,我连拉带拽的把他拉起来,拖回书房去,自己累的一身臭汗,然而他却还是站着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输就输了,这么一副痴傻的样子.真是让人瞧不起.”我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是么.”他忽然笑了笑.
      我正要再说话,宫里头却下来一道圣旨,跪在金砖地上,听着一个一个的字念出来,膝盖在这个大热天冷的一阵冻伤般的锐痛.
      “皇八子胤禩自幼性奸心妄,妄搏虚名,邀结党羽…””其妻嫉妒行恶,屡教不改…”
      传旨的人走了很久我的脑子里面还嗡嗡乱想,原来这就是父亲对待儿子的方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原来他不是因为争输了,而是他注定就不能争,那都是心妄,是他的父亲所不能容忍的.这个所谓的千古一帝以最平常的语言说出了最刮心腕骨的话.对于我,我简直觉得可笑,嫉妒行恶,姑且认了,屡教不改,我倒是奇怪了,他也从来没费神教过我,凭什么说我不改?
      历史是可信的,又是不可信的.他终于输了,却没想到这所谓伟大的皇帝也就是这么一副嘴脸,我在心底瞧不起这样情商低的人.
      “我要是你…”我走到他面前,左右寻找,终于拎起一只景泰蓝花瓶,”我要是你,我就狠狠的发泄一下.”说着把瓷瓶递到他的手上.
      他神色怪异的看了我一眼,”干什么?”接过瓷瓶放到一边,居然笑了起来,”你怎么还是这么奇怪.”
      “什么奇怪.让你砸呢.难道像你这样自己伤身体么?为了这样一个父亲?简直是不值得.对了,你的剑呢?”
      “怎么?”
      “什么怎么?你怎么受了委屈一点都不会发泄呢?就知道自己闷着.你这样闷死了他照样批你个妄蓄大志.”看着他的脸痛苦的抽搐了一下,我连忙转口道,”所以你要发泄一下气愤…”
      “我不气愤.”他很平静的抬头.
      “才怪.”我翻翻白眼,讨厌这副口是心非硬撑英雄的样子.”他骂你你没听见么?”
      “这些,听见了也就算了,谁让他是我阿玛.”
      “我说的是实话.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的是下一步要怎么走.这才失败了一次,还有翻过来的机会.皇阿玛也有失败的时候,当初打吴三桂,战事颇为不利,更不用说除鳌拜之前忍气吞声的时候.所以你看,皇阿玛的字总是刚中带柔,看似笔意尽了却还掩着未尽的气势.这些,我之前竟然都眼睁睁的忽略了.看到的都是些皮毛还颇为自得.”他摇头笑了笑.
      到现在他还把他的皇阿玛当成是偶像和英雄,这个人真是又钻牛角尖又认死理.
      “那好吧.你慢慢研究,可别总是一副疯魔了的样子让人心惊胆战的.”我被他说的好像自作多情一样,没趣的撇撇嘴,转身出去.
      “你担心我?”他在我背后扬声道.
      “是啊,当然担心.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谁来养活这一府上下?你别想歪了.”我看着他认真道.”另外,如果你想下次不要失败的话,这府里不干净的人要清理清理.”
      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过了几天,不知道老康又是怎么想的,带着胤禩去了京郊的别墅渡假,听说还要去承德.
      “皇阿玛摆架畅春园,你要不要一同去?”
      夜幕刚降临,我在房间里挑选着要带走的东西,他牵着明秀的手出现在在门口.
      “不去了.我也得准备准备…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眼光扫过梳妆台上的妆奁,我打开妆奁发现了那个明黄的荷包,还有荷包下面压着的他去江南的那年写给我的信.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拿出荷包来盖上的妆奁,那些信,从前不看,现在也不想看了.
      “这个还是给你吧.算我送给你的.”我把荷包递到他的面前.
      他没有去接,”你真的决定要走了?”
      “我早就对你说过,这是深思熟虑的决定.又怎么会是玩笑话.”
      “好.”半晌,他才吐出一个字,然后我就固执的伸着手,他也固执的不去接那个荷包,谁也不说话,好像在打一场莫明其妙的战争.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不知道怎么会结束.
      “你们都不要,给我了.”正僵持着,明秀伸手抢过我手里的荷包,撇撇嘴道.
      她的一句话似乎打破了一场尴尬的梦境,我们好像都在梦里变成了任性的孩子.但下一刻,我们又客客气气的说些寒暄的话,
      几天之后,他一个人去了畅春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失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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