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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长相守 ...

  •   做一个小老百姓真的是件幸福的事情,不论皇宫里面哪位主子薨了,他们的日子照样遵循着平庸安稳的轨道进行着,过年的气氛也是一点都没有少。忙碌了一年,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尽情释放的时间――过年是一个成人的童话,让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做些平时想做却不可以的事情。
      过了元旦,给太后,老头子,良妃,惠妃等一应长辈拜了年,我们就搬出了宫。
      我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天天拉着胤禩往街上跑,从和平门外的厂甸庙会逛到白云观,从朝阳门外的东岳庙逛到闹市口,到处都是浓浓的热闹,不绝于耳的“吉祥”,让人觉得温馨。几天下来,房间里面挤满了腊鸭子,纸翻花,风车之类淘来的玩具。
      这天我正摆弄着个铁丝变花,一会儿弄成盆花,一会儿又是大雁的形状,干脆不拘什么形状胡翻一通,玩的不亦乐乎。
      “这是哪里来的杂耍匠,给爷的我翻杯茶来。”
      正琢磨着翻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形状,胤禩大喇喇的跨进来坐在我旁边。
      我看了他一眼,把手边的茶碗推过去,继续低头琢磨我的花样。
      好一会儿没听他说话,我抬起头,这人正一手刮着茶碗,瞅着我笑。
      我放下铁丝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贝勒爷,您这是哪一出啊?”
      “我还不是在这等福晋大人的吩咐,咱们今儿哪儿逛去?”他拿过我的手把玩着,一边笑道。
      我抽出手来,斜撇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笃定我要出去逛了?说不准我就想在家呆着描描花样写写字呢。。。你别那么看着我。。。”说着我自己也笑起来。装个淑女都被看穿了。
      “那最好啊,就搁家里呆着吧。难得清闲。“他说着站起来,往后面的床上一躺,叹道。
      不会吧?呆在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恨不得咬了舌头。
      “喂,这大晌午的呆在家里多没意思。”我走过去推了推他道。
      他枕着膀子闭着眼睛横躺在榻上只是不理我。
      “你昨儿个不是说天桥下面有好多吃喝玩乐的希奇,咱们瞅瞅去?”我坐到他边上,摇了摇他的膀子。
      他睁开一只眼睛,一脸无辜的瞅着我道,“我恍惚听得有人要在家里描花写字来着?”
      我睁大眼睛憋着笑,道,“我没听见啊?”
      “真没有?”
      “真没有啊。。。”
      他一个翻身压住我,一边胳肢我一边道,“好啊,长了胆子了,敢在我面前装瞎呢。。。”
      “不敢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我一面到处乱钻,一面笑着讨饶。
      “晖阿哥。。。您慢着点,奴才去通报贝勒福晋。。。”
      听到外面的声音,我连忙整理了衣服头发站起来弘晖已经满不在乎的跑进了门。
      这个人,连门都没关。我心里责怪瞪了他一眼,他没事人似的咧了咧嘴。
      “八婶,看这个不错吧?”弘晖却没注意我们两个眉来眼去,只是兴奋的跑到我面前举着手里一个兔儿爷面人炫耀道。
      大红的袍子,圆滚滚的肚子,一个憨态可掬的兔儿爷被他拿在手里一抖一抖的着实可爱。
      “这有什么,我听说,天桥口的兔儿爷可是京城第一呢。”我笑道。
      “真的?”他仰脸又是不服气又是期待的道,“我才不信还有比我这个更好的,口说无凭。”
      “是啊,所以。。。”我看了看胤禩,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小人儿一个劲的点头。
      “明白了?”我拍拍他的后背,问道。
      他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蹭到胤禩跟前张了膀子就往他身上攀,“八叔。。。八叔最疼弘晖了。。。八婶说天桥有京城最好的兔儿爷。。。八叔带弘晖去,好不好?”
      胤禩抱着他,丢来一个服了你的表情,对小茄子道,“去回四爷四福晋一声,就说我和福晋带着弘晖逛庙会去了。”
      小茄子答应着退了出去,弘晖立刻就挣脱了老八的怀抱,笑着往外跑。
      我吐了吐舌头,满心得意往外走,一不留神额头上糟了一暴栗,正想抗议,始作俑者却早已嘴角带笑跨出门去。
      没走出几步,张管家却来回道,九阿哥和福晋来拜年。
      弘晖瘪了嘴,和胤禩一起回过头来看我。我朝弘晖努了努嘴,对胤禩道,“叫上九弟他们一起吧.”
      “八嫂这是要去哪里呢。”正说着,一身大红的九福晋柳琴爽朗的跨了二门进来,“怎么能不带我。”
      “这两个人又到哪儿偷乐去呢,可得截住咯。”
      我还没来的及回答,后面又跟来个穿着大红坎肩的老九,这两人倒真是出门情侣装,说话都配对。
      “我们正要去天桥看希奇呢,一起吧。”说着,我挽着柳琴的膀子就出了门。

      “怎么好几天不见十四那个冒失鬼?在跟前烦他,不在跟前了还真不习惯。”马车刚好过个坑,猛的一颠,我扶住车壁,向着他们兄弟道。
      “十四叔啊,前儿还被我阿玛给训了个灰头土脸呢。”弘晖低着头玩着手里的兔儿爷慢吞吞道。
      “定然是十四又做了什么荒唐事情了,他也年纪不小了,却还跟个孩子似的。。。十三下面也就是他了,也不知道哪家的格格有幸被指了他呢。”柳琴笑道。
      “是啊,那还真是“有幸”了。弘晖,你倒是说说十四叔怎么荒唐着就被你阿玛给训了?“我拉过他,拿开他的兔儿爷道。
      “他啊,听说他带着一帮小阿哥在上书房淘气,把师父的书塞进了门口的细颈琉璃瓶里面,怎么都拿不出来,急了就把那瓶给砸了,据说还是明代宣德炉的古物。刚巧被我阿玛看见了,就训了他呗。”他一面爬到我腿上够着兔儿爷,一边道。
      我听他说的简洁清楚,这五岁的小人儿还真是人小鬼大,不知道将来又是个什么角色了,可惜我对历史知道的太少,只恍惚记得雍正传了皇位给弘历,赐死了个儿子叫弘时,然而全是电视上看来的,也不知道有几分真的。想到后来,我心里又生出了些对自己命运未知的悲凉来,但决心却是下定了,不论如何,我要尽力帮助他去改变这一切。
      “可你怎么知道?”柳琴笑着把他抱过去,问道。
      “还不是听了他阿玛跟额娘的私房话。下次可得跟你额娘说,身边放着个传声筒,四贝勒府的院墙大开口了呢。”我笑着把他的兔儿爷还给他。
      他吐吐舌头,重新坐下来玩他的玩具。

      天桥是外城最热闹的一处所在,因了皇帝每年祭祀天坛先农坛都得从这花岗岩的桥上过,得了个天桥的名声。又因为天坛和先农坛坛根可以不用纳税,京城里的杂耍小吃摊都爱摆在天桥。

      马车沿着前门大街走着走着,还没到天桥却已然被人流挤的走不动了,一行人只好弃车而行。远远的就看见一堆人跟着个结实的耍旗子的矮个子男人。那旗子大概7-8米长,上面挂着带火焰的三角旗,旗角坠了零当,他不时的用单手举起来抛到空中,又用头部臂肘接住,每一次接住的时候周围就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喝彩声,伴着零当叮叮当当的,好不热闹。
      “那是什么啊?”我摇摇胤禩的手臂问。一下车他就抓着我的手,说是人多不要走散了,我就这么一手被胤禩拽着,一手被弘晖拽着,向前面的柳琴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色,慢慢往前挪。
      “这个啊,叫中幡。明堂就在送幡和接幡的功夫,你看他过会儿就要过牌楼了,那可。。。”还没等他说完,我又被前面的一堆围满人的木头箱子吸引了,“那儿什么东西?过去看看。”说着拉着他们往前走。
      只见一排木箱边的小凳上坐满了往里面张望的孩子,剩下的都围在旁边跃跃欲试。
      我不禁好笑,“这里面有什么稀奇,都长脖子鸭子似的往里瞅?”
      他笑了笑道,“也就是你这样孩子气的人才稀奇。弘晖,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他拍了拍弘晖的脑袋指了指木头箱子问旁边的小人。
      “拉洋片呗,看了一次也就不稀奇了。”弘晖啃着炸的酥黄的年糕,嘴里含糊不清道。
      “拉洋片?”这倒是我闻所未闻的,刚巧面前的孩子看腻了站起来,我忙占了个位子坐了,朝
      后面喊道,“我先看一眼,等等我。”
      迫不及待的把眼睛贴在箱子的圆洞上面往里一看,里面正在演戏,还能听见锣鼓丁令咚咙的声音,像是放大版的万花筒,却又比万花筒要有意思的多,里面的布景一会儿功夫就噗的一换,唱词也便跟着换了,可惜我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要不应该是挺有意思。
      有点遗憾的站起来想招呼他们再往前逛逛,却发现这两个人连影子都没了,在人群中搜索再三也没见到。我有点着急的挤出人群去找,可这么多的人,摩肩接踵,四五步之外就根本看不见了,要找两个人,谈何容易。

      街边的杂耍依然耍的起劲,可我却失去了观赏的兴趣,连摆满街头的小吃也变的不再诱人,一片热闹反而弄的人心烦起来。
      原来再好的东西,失去了心境就再也没有原先的滋味了。
      很多年之后,我再一次回忆起那年的庙会,突然悟到了这样的道理,可惜却是有些迟了。

      当时,却是脑子里面一团浆糊,费力的拨开人丛,只想着快些找到他们。突然听得有人叫我的名字,惊喜的回头却看见柳琴站在一家卖络子的店铺门口向我招手。走近些就看见老九一脸不自然的被柳琴拽着腰带。我正要问问可曾看见胤禩他们,柳琴却先开口了。
      “毓敏,你来的正巧,帮我看看给他这香坠儿配个什么颜色的络子?我看这翠绿的正好,你看,金黄配翠绿,可不是亮眼的紧?”说着拽了老九腰带上的荷包就着手里的绦子一阵比划,“可他非说这翠绿的看着女气,你说说哪里女气了?”说着不满的瞪了老九一眼,老九百口莫辩,只能掏出汗巾子来擦汗,我见了不禁好笑,“妹妹果然厉害,大冬天的,一席话说的九弟只有擦汗的份儿了。”
      老九听我这么说,忙不迭的拿下汗巾子指指那腰带,“毓敏,你就随着她胡闹,你看看这么一配倒成什么样子了?”
      我只是笑着不说话,可柳琴却急了,“什么样子!你说说是什么样子,你这没眼劲儿的,帮你寻个络子还被你挑三拣四,下回要什么扇坠,香囊之类,别找我。”说着把绦子往老九手里重重一拍转了身就走。
      “哎。。。”看着柳琴走了,老九也急了,忙忙丢了个银锭子给老板手上抓着个翠绿络子就去追。柳琴走了两步,一回头看到他那狼狈样,捂着嘴巴笑的花枝乱颤。
      我见了,走过去道,“你们可见到弘晖他们了?”
      “他们不是跟你一道的么?没见啊?”柳琴停住笑,问道。
      “是啊,可我。。。”正说着柳琴却朝我后面努努嘴,我转身一看,胤禩正拉着蹦蹦跳跳的弘晖走过来。
      我紧走两步到他身边嗔怪道,“不是说了等等我,你倒是自己跑了!”
      他笑着抹了我鼻尖上沁出来的汗珠,“原以为你要多看一会儿,谁知道这么早就跑了。我们也一阵好找。”
      我心下松了口气,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因见他手上抱着的个包裹,指了指笑道,“那是什么东西?”说着就要去拿,没想到他一边换了手拿着一边往身后藏。
      “什么稀奇玩意?你这人倒是小气的紧。弘晖,那是什么?”弘晖只是舔着手上的糖人笑着不说。
      “好啊,弘晖,得了你八叔什么好处了,恩?”我绕过老八想去教训这个小叛徒却被他倚着耳朵低声道,“回去再看。”
      我挑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心里却好奇的紧,一面又怕再走散了,一面又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想了想,对着一行人道,“咱们今儿就到这儿吧,折腾了半天也乏了,弘晖再不会去恐怕被你阿玛骂的灰头土脸的就该是你了。”说着,身边的人都看着弘晖笑了。

      出了天桥,空气的温度都降了几度,清冽了起来。少了油烟和吆喝,吹的人清醒好多。正探着头吹风,却看见前面远处一个白发老妪跪在路边啼哭。大过年的,路上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使得那老妪的哭声更加的凄惨。老八看我伸着头发呆,也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街上的情景,他皱了眉头,敲了车壁,喊道,“停车!”

      一行人跟着他跳下马车,走到老妪跟前。老人见了有人停在面前,渐止了哭泣。
      胤禩向小茄子递了个眼色,小茄子上前问道,“老妈妈可有什么难事,怎么正月里在街上大放悲声?”
      那老人像是听不得过年似的,又掉下泪来,一面说着一面抽泣,声音模糊不清,然而来龙去脉却是大抵说明白了。
      她是京城人,儿子从前坐案被发配了宁古塔,媳妇也跟了去,只因她已年过七旬才免了发配。这一晃就是十年,媳妇在那儿还有了孩子。一个孤苦老人独守几间破屋子心里面只盼着哪天大赦了一家人能够团聚。谁知道儿子年前病死了,媳妇和孙子却还必须留在宁古塔,她想想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生无可盼,很想去那儿看看没见过面的孙子,然而一无盘缠二没同伴,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越想越难受,就坐在屋前哭起来。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小茄子看了看胤禩不知道该怎么办。
      胤禩朝他点了点头,小茄子麻利的记下了老妪儿子媳妇的性命发配的地方,老九把身上带的银子全给了她,可我心里却还觉得总也没有轻松的感觉。大概都和我存着一样的心思,再上车,大家就都闷闷的不再说话,连弘晖也只是盯着手上的拨浪鼓发呆。
      好一会儿柳琴才开口,“早知道那些劳什子东西就都不买了,还能多给她些盘缠。”老九看了看她,安慰的拍了拍她放在腿上的手背。
      “八哥,今儿我才算是明白了从前师父说得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然而真正兼济天下,却不是我这些做生意的能够办到的。“他目光灼灼看向老八,“唯有真正的贤者才办得到。”
      老八点了点头,没有接他的话。

      逛了一天,又绕着道送了老九一家,把弘晖送回去又不免和四福晋闲话一回,再回家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拖着脚步走在回廊上却看见书房里的灯还开着。“这个人倒是精神好。”想着不自觉的脚步就挪向了书房。

      果然,他正伏案上折子。我绕到他后面想看看他写的是什么,可惜却是满文。满纸的蝌蚪却一个都不懂。有点无聊的目光在桌子上来回乱转,却看见了放在一旁的那个纸包,我看了他一眼,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趁他不注意,抢过纸包打开来,却不是我想象的任何一样东西。

      是个面具,面黑如锅底,嘴张的很开。
      昆仑奴。
      没有想到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存在,还能在清朝被我碰到。一时间,我看着手上的面具有点发呆,人却被从后面环住。
      “我没揣错吧?你说的那个面具可是这玩意儿?”他把下巴磕在我的肩上低声道。
      “你怎么,怎么,真找着它了?”
      “我可是记着呢,有人说,那面具后面是明亮的面孔,以及在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
      “好了好了,说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了。”听着他拿着腔调念着我说给他的台词,我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就鸡皮疙瘩掉一地了?原来啊,我还准备把这个面具带上一带。。。”
      “可别给我看到了,肯定丑的可怕,我可不敢看。。。”话没说完,人就被他掰着肩膀转了过去。
      “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啊。。。”他的话被我全吞进了肚子里。
      “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他含糊问道。
      “长相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长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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