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盘盘》晨光熹微c

10、第十回 舞剑漪清雪湖 流水轻浮扁舟

　　茫茫白雪倾覆万里山河，随着袭风簌簌划落，迤逦推开曲荷宫门，被这大自然点缀的画面提起了兴致，便叫着红沙领着几个小宫女随她出港露门外赏雪去。
　　红沙和小宫女们一路不停给她讲笑，见她们愉悦的心情和眼前放达之景，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似是拂散了这几日的阴霾。
　　说着笑着便忘记了时辰，越走越远。众人再回神竟到了漪清湖附近，这地勒皇宫偌大，漪清湖距她宫中甚远，又很偏僻，宫人很少来这里，迤逦今日亦是第一次来。
　　“娘娘，此处太偏僻了，天气又寒，当心您的身体，咱们回去吧！”有人劝道。
　　迤逦点头，众人欲往回返。

　　“咦？娘娘，你看是谁在那儿？”红沙疑问
　　迤逦往远处瞧去，那边片白茫的雪地上，一个年轻男子在练剑，他身形腾跃极快，哪有潺潺弱弱之态，长剑在空中挥舞，人眼根本无法跟上实剑的节奏与速度，所见闪光之处亦只是虚幻剑影。道道光亮凌厉利落，将簌簌飘雪击成数瓣后直速坠地。
　　“好”小宫女们不住叫好
　　那男子利落收剑向这边看来，冠玉之面在雪地里更显滢澈，狭长眉眼似有几分惊喜
　　“皇贵妃娘娘，好久不见”声如羼水，在这冰天雪地地中稍有悲伤凉意
　　“扰了成王殿下练剑功，本宫着实并非有意”迤逦示意众人停留在此，一个人缓步向那边走去
　　那成王似听出话外之意，随即一笑“娘娘哪里的话？”
　　“本宫竟不知殿下亦是真人不露相，若是不愿与人相知，便选那深山幽谷之地，此处虽为僻静，可也是宫闱城墙之内，难免让人惊扰。”声音淡淡看似劝诫，实则，质问而已。
　　成王摇了摇头又一笑，真若羼水，却不似原来那般凉意，仿若被和煦的日光照射过，又让人温暖起来“哪有什么不愿与人相知，娘娘若愿意听，我就讲给娘娘。”
　　迤逦未想到此人如此坦然，忽觉自己刚刚太过多心亦为唐突，摇头一笑，淡淡道“殿下的故事该讲给懂得听故事的人，本宫实不相宜。”
　　“我的故事讲给你听最相适宜”狭眸上层层水雾，忧愁漫漫，直直的盯着迤逦的双眼
　　连尊称都忘了便直呼你，迤逦听了微微皱眉
　　成王愁眸望着远处云山，接着澹澹道“你与我如此相似，你当然就是懂故事的那个人。”
　　迤逦听了眉皱更紧，也转去看那云山“殿下何出此言？”
　　修淡回眸看迤逦，似发现刚刚出言不适，轻轻一笑，声音愁意更浓“娘娘亦是有故事的人，不是吗？”
　　迤逦听了忽然莞尔一笑“这世间人人都似有万般心事，千般愁苦在体，却不知人人都是这一个故事，都是这一般愁苦。若都讲出来，又哪里如在自心新鲜，谁人又能如自己解译？到那时，这世人最怕的、最恶的就不仅是听别人的故事，恐怕连自己心中那个也都厌烦了吧。”
　　修淡沉思了一会儿，音色又有悲凉，感叹道“娘娘此解甚妙，何人又能如自己懂得那个字呢。”
　　两人静了片刻，修淡舒展微皱的狭眉，和煦般笑容回到脸庞，看着迤逦道“那今日便忘记故事，请娘娘去赏冬湖水景如何？”
　　“冬湖水景？”迤逦蹙眉问
　　“娘娘跟我来”说这便引着迤逦走向那那片被积雪层层覆盖的树林，迤逦也好奇这何为冬湖水景，便也跟着走去。
　　穿过这树林，眼前湖水竟未结冰，在这严冬着实是个奇迹，潺潺流水流转，不时击打着周围的冰雪，靠岸边一艘小舟，竟真有些诗画意趣
　　迤逦微微侧头看修淡，修淡轻抬衣袖，做了个请的动作，迤逦笑着便向那小舟优雅走去
　　空中雪花飞舞，两人对坐在扁舟上，修淡划动栏桨，扁舟便在流水上浮动起来，被眼前之景所染，二人时而诗句相对，时而扣棹而歌，真若忘记了身份愁思，竟似相识老友，陶然于自然之间。
　　迤逦忽觉这个眸带愁思的男子当真不该属于在这帝王之家，亦不该被这些朝争纷扰所困，他本该是云山上的仙子，遨游于自然，寄情于山水之间。他当真和他的母亲不同，亦不同于他的父亲。
　　回想着往昔，又觉得自己所做之事对这样淡淡的他实在是不公平的，可既然生长在这帝王家，哪又全能由她或他来左右。只可叹，他们总是不懂得现世安好。
　　“听闻殿下年初便要到明沪江去，早闻得那里风景是极好的。”迤逦道
　　“哦？何以见得？”修淡停下划动栏桨
　　“不是有‘雾埋潮塘浪，雨过明沪江’一说吗，据说那里的晨雾和雨后江南可是美到极致了。这美景该是合适你的。”迤逦婉婉
　　修淡抬头望着远处，似看到了那美景，笑容欣慰
　　“是啊，天地之景色才是我所爱。”修淡感叹
　　迤逦偏了偏头，含烟秋眸凝望远处，又沉思了一阵，淡淡道“你可有怨恨过我？”
　　“成王败寇，哪有什么怨恨之说”修淡朝她释然的笑
　　沉思片刻，迤逦转眸
　　“那他呢？你可怨恨他？”迤逦亦看着他轻轻问
　　修淡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不舍”
　　迤逦未解亦未言辞，等他继续说
　　“小时候，他也常常夸我，他也像抱平星一样常常把我举在肩上，他总是那么慈祥，我的所有错误那时在他眼里都是小儿顽皮，一切皆可包容，可一切......又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修淡面色由回忆笑容又变苦涩，长长叹息道“是我叫他失望了！”
　　迤逦眼中烟雾更浓，亦轻声叹息道“并不是你的错，只是，他不能永远只是你一个人的父亲。”
　　修淡发白薄唇轻轻上提，苦笑着“对，他是帝王，便不能只是我的父亲，可他永远都是我心中那个慈爱的父皇。所以，我不舍得让他为难。”
　　迤逦此时心中亦有千种思绪，两人便都不再言语。
　　过了许久，迤逦听见有人叫她
　　“娘娘，天气太凉，您出来已经多时，该回去啦！”正是红沙在岸边叫她
　　迤逦点点头，又朝修淡道“我们回吧”
　　修淡又展开和煦般的笑容，摇桨而归
　　“此次与娘娘同舟畅聊，乃修淡之幸”途中修淡道
　　迤逦想了想，忽展皓齿“知己莫论荣幸！”
　　片刻，两人朗声笑起，竟似融化了这千年冰雪
　　红沙见舟中两人笑声开怀，不禁惊奇，心中也跟着高兴，她的公主殿下已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从她们离开应都便没有了吧......
　　迤逦领着一众宫女回返，这小宫女们又开始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娘娘，您是有多久没这样开心了？那个柔柔弱弱的成王殿下还真有些本事，竟让您笑了。”红沙笑着向迤逦道
　　迤逦微微偏头回思，自己当真是许久未有这样开怀了。大千尘世，若遇与你相似之人，亦有相似之好，则当惺惺相惜，结识莫逆。只是在这帝王宫闱，不该有真正的知己朋友，况且，她要的，也绝不为此。
　　“红沙姑娘，这就是您那双大眼睛还没睡醒那！”一个稍长一点的宫女打趣道
　　“怎么呢”红沙奇问，迤逦也好奇看着她
　　“您还看不清呗！要说这成王殿下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可不这样呢。您刚才也见到殿下舞剑了吧，那雪花儿都劈成了几瓣儿，功夫好着呢。”宫女赞叹道
　　“成王殿下会武功我以前怎么没听说？看他可不一直是淡淡弱弱的样子？”红沙反问
　　“成王殿下会武功可不是个秘密，咱们地勒注重练武，男孩子到了六七岁都要开始学武功的，听说成王、宁王、楚王殿下都是很小的时候送到宫外去学的，拜的可是地杰真雄的后裔，传说这地杰真雄可是远古的神仙，你说那武功还能差的了？这三位殿下的武功怕这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敌得！”小宫女一副骄傲的表情
　　随即小宫女娇羞道“就是啊，成王殿下并不是柔弱，要哪有哪身材多好呀？长得也好，就是总是淡淡的让人不敢接近。”
　　还未等小宫女说完，众人早已经笑成一团，迤逦看这娇羞的女孩儿，亦觉得十分可爱好笑，也跟着众人开怀笑起来。
　　红沙看主子今日心情甚好，便给这些小丫头们使眼色让他们接着说。这时候又一个小宫女也红涨着脸娇羞道“要我说，这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是宁王殿下，身材气质就无人可比了，可脸还那么英俊，又有气魄，又总是冷冷的，更显男子的霸气了呢”
　　“就是就是，宁王殿下那才是男子气概呢，冷冷的好看；要是笑了，肯定更好看呢”更多的小宫女跟说那宁王殿下如何如何好，又有几个小宫女争着说还是成王好，就这样各不相让。
　　迤逦想起那人，心中不禁冷笑，哪里就冷冷的了？明明就总笑的傲慢，哪里就有男子气概了？明明就很无耻下流。可怎么就给这群小姑娘留下这么美好的形象呢？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确......与众不同

　　就这样一路说笑往曲荷宫中走，那边见皇后领着人也往这边来，就这样撞见了。
　　迤逦见她气势汹汹却硬撑着端庄，强装着高傲却掩不住已有的悲伤，心中不禁感叹，痴人何故如此。
　　皇后走近，抬着下巴，轻移着莲步，似强抑着心中愠火向迤逦道“你可得意了？”
　　迤逦微抬眼眸，美面并无过多表情，淡淡道“还好”
　　“掩的可真够深的，竟连东鲁大夫都被你魅惑了，是不是也用这娇媚样儿勾引了那守粮的士兵？皇上可有认清你的真面目？”皇后见她的样子，再也掩不住怒气，尖声道
　　迤逦今日本不想与她有过多争执，见这皇后此时真真是再也抑不住怒火，再也装不得端庄，早已被她逼疯，竟连这般不顾身份的话都说得出来，更觉得此人着实可悲亦可怜。
　　心中不禁暗自感叹‘如此沉不住气，哪里又能是她的对手，更别说......’
　　“本宫绝不会罢休，本属于本宫和淡儿的，谁也抢不走”皇后在迤逦耳边狠狠道
　　迤逦听了，不禁摇头，随即烟目微提，朱唇微弯，娇声媚态“妹妹恭候！”便领着宫女风姿娜娜回宫去
　　痴人痴人，竟仍不知悔悟
　　他和他的母亲当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