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海市（二） ...
-
（五）
在原本的时空中，谢衣和叶海初次见面的地方，不是海市。
而是捐毒之行的前一年，谢衣在某个山坳里露宿时，遇到了遭遇强盗被抢个精光，迷路了三天没吃饭的叶海。对方狼吞虎咽地把他烤出来的焦炭吃了个干干净净，在知道谢衣的身份以后立刻变得精神抖擞，握着谢衣的手说久仰谢大师的大名我很崇拜你我们来一场偃师之间的决斗吧！
结果自然是惨败。
然后他痛哭流涕地说输给你我心服口服我果然还要回去修炼二十年后再见了给你个礼物在你手上更能物尽其用。不由分说地把一张玄丘灵兽皮塞给谢衣，就这么一溜烟地跑走了。
是个很奇怪的人呢。
后来谢衣把那张材料用在了偃甲谢衣身上，也再没见过叶海，更不知道偃甲谢衣会和他成为好友。
回到此间，当初七想起自己是在哪见过叶海的时候，谢衣已经加价加得拉都拉不住了。
不管岁月如何流转，有些东西注定会是他的，命运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谢衣报上名号以后叶海果然两眼放光，一副恨不得冲过来抱大腿的样子，最后硬是把二人拖到了酒肆。他拍着胸脯说：“若早知你是谢大师，这材料我绝对不跟你抢！什么也别说，我请客，就当赔礼！”
遇到同行，谢衣自然是兴致很高。初七觉得反正有自己看着，绝不会让他再喝多，就由他去吧。
“原来叶先生是师从天玄教偃女一族。”谢衣去过南疆，也和天玄教的人打过交道，不过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没错，师父师姐师妹全是女的，族里就没几个男人会去学偃术，呆久了觉得自己都要不正常了，我还是喜欢到处走走。”叶海哈哈哈笑着：“谢大师是我们偃师奉为圭臬的人物，又比我年长，这一声叶先生，我可担待不起啊。”
“那便称呼叶兄弟吧。”
三人坐在楼上包间，谢衣和叶海相谈甚欢，初七就默默地坐在一旁看场中的鲛人少女跳舞。叶海也是个话唠，话匣子一开就没完没了了。
“说起来，没想到谢大师会有兄弟。”叶海看看谢衣又看看初七，虽然眉眼都被面具挡住，见不得真容，但这两人的轮廓倒真是极其相似的。他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谢一……谢七……敢问谢大师，谢二到谢六这几个兄弟又身在何处？”
“噗——”谢衣一口酒喷了出来：“他叫初七，不叫谢七，谢某也并无其他兄弟。叶兄弟问这个做什么？”
叶海无不遗憾地说：“是这样的，我小时候族里的老阿妈有个预言。说我们寨子将来有劫难，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树枝夺人心智。但是如果能找到一个身穿咸菜色衣服、从天而降的年轻人，就能拯救大家。”
树枝？咸菜色衣服？
谢衣和初七对视了一眼，这说的该不会是矩木枝吧？流月城把矩木枝投到南疆去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真是预言的原话吗？
“那……老阿妈还说了什么？”
“说我只要学好偃术，将来必然能遇到他。”叶海咧嘴一笑：“其实我是不太相信这个的。要真有劫难，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见都没见过、不知会不会出现的人身上，还不如努力自救。我天玄教哪是那么任人宰割的？只是我对预言里说的这个人难免有点好奇罢了，既然学好偃术就能见到他，我猜他大概也是个偃师，或者是哪个偃师认识的人。所以方才有此一问。”
“不错，自己的命运就该掌握在自己手里，谢某也相信人定胜天。至于叶兄弟所说的人……嗯，我若遇到了，必然把他带到叶兄弟面前！”谢衣和叶海碰了一下酒盏，刚要痛饮，却被初七伸手挡住。
“差不多了。”初七的手伸在谢衣的嘴唇和酒盏之间：“再喝，你就要醉了。”
“无妨，我今天才喝了几盏——”
酒盏干脆被初七夺过去，一饮而尽，他淡淡地说：“我们是来打探晗光的消息，不是来享乐的。”
“真的没事——”谢衣抱起酒坛重新给自己倒酒，不防酒坛也被初七夺过去，仰起头就往自己嘴里倒。酒液顺着下颌流过脖颈，把前襟都弄湿了一片。谢衣盯着他伸长的颈项和一动一动的喉结，内心都捏了一把冷汗。大半坛啊！就算是水也不能喝这么快吧？
初七“砰”地把酒坛放在了桌上，脸色倒是丝毫未变。他擦了擦嘴唇坐下，在桌子下面握住了的谢衣的手，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位……初七兄弟……还真是海量。”叶海合上了因为惊愕而张大的嘴巴，问道：“对了，刚才你们说晗光，那是什么？”
“是一把剑，锋锐无匹，但却有些凶煞，据说历代剑主都是横死，无一例外。”谢衣想起武器店的屏翳说的话，“此剑五十年前似乎在南疆出现过，叶兄弟也是南疆人，不知是否听说过？”
“五十年？那是我出生前的事了。”叶海猛吸了一大口烟，皱着眉头回忆起来：“不过……那时候的奇嘉王细奴逻，据说就是因为得了一把神剑，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打败许多部族建立大蒙国的。这细奴逻没过几年就暴病而亡，否则，怕是统一六诏，甚至进军中原都指日可待。虽然不清楚他的佩剑是否就是晗光，但照你们说的，还真有点像。”
“那，叶兄弟可知这佩剑后来去了何处？”
“这就没听说过了。如果此剑当真凶煞，估计也没人敢要，可能随细奴逻一起葬入奇嘉王陵了吧。倒是谢大师，你们为何要寻找一把凶剑？”
“虽为凶剑，只要使用得当，它也会成为能救人的东西。”
“叶某只对偃甲略知一二，关于剑，我还真不太懂。”叶海拿起酒坛想斟酒，却发现早就被喝得一滴不剩了。再次感叹了一下初七的酒量，他问道：“那谢大师是打算前往南疆了？”
“正有此意。”谢衣点点头，忽然觉得初七的手好像有点发烫。转过头去，就看到他有些发软地斜过来，摇晃了一下，还是支撑不住。他顺势把初七的头揽到自己肩膀上扶住他，轻叹了一声：“果然还是醉了啊……”
“我就说嘛这种喝法怎么可能不醉？”叶海又嘿嘿地笑了起来，“这酒连我都不敢喝这么急的！”
多年以后叶海遇到谢衣，怀着八分遇到故人心情好，两分想看他喝醉出出丑的念头，和谢衣拼了一夜的酒，头一次醉到不知今夕何夕的地步。他不知道，不是谢衣真的变成了海量，而是偃甲人本来就不可能醉。
和叶海道别之后，谢衣扶了初七回海市的客栈。
不想谢衣喝醉，他又何必把自己灌醉呢？其实谢衣是有分寸的，出门在外，他每次都很注意喝酒的量，除非是和极为相熟的人一起，否则绝不多喝。
初七喝醉的样子倒是很安静，既不乱动也不闹，就只是闭着眼睡觉。酒醉的人不能直接扔去沐浴，热水一泡会醉得更厉害，谢衣便打水来帮他擦擦身体。
平常谢衣睡着之后会无意识地去抱着初七，是因为现在天气有些热，而初七身上总是很凉快。如今喝醉了，体温倒比谢衣的还高一些。替他取下面具，松开衣袍，露出大片肌肤后，谢衣拿着毛巾的手停顿了一下。
虽然这段日子，只要有床的地方两人都是同床共枕，他还是第一次直视到初七胸前巨大而狰狞的伤痕。初七有着极浅的呼吸，却没有心跳。记得他说过，是由于受到了致命伤，所以瞳切开他的胸膛往里面填进去蛊虫来续命，脸上的魔纹，也是那时候才显现出来的。
不知道会有多痛。
这么想着的时候，谢衣鬼使神差般俯了下去，将嘴唇贴在了初七的伤痕上，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亲吻。
等他意识到了，便整个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弹了起来，胡乱给初七擦了几下就系上了衣服。
真是的，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啊……
不过，一人喝醉一次，也算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海市（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