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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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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火红的太阳尚停留在西山脚下,下班回家的姜方洛一手牵一个孩子,有说有笑的聊着在学校发生的趣事,当走到大门口时蓦地一愣,“……王国瑞?”
“王叔叔,你怎么来了?”姜伊凡和妹妹惊喜的扑到王国瑞身上。
“想你们了呗。”王国瑞扔掉手里的烟,笑着揉揉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又打招呼道:“账房,好久不见。”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姜方洛诧异的问。
“昨天我也回了白柳村,再忙中秋节也要回去一趟,说起来挺不凑巧,你前脚刚离开,我后脚就到了,后来从苟唐那儿拿到了你现在的地址。”王国瑞笑笑,“不让我进去坐坐。”
“看我。”姜方洛懊恼的拍了下脑袋,拿出钥匙开门。王国瑞随着姜方洛进入院子,目光四处打量着,“你这环境不错,房子和院子也够大。”
“还好,是我朋友帮忙找的,这户人家急着出手,所以租费比较便宜。”姜方洛说道。
王国瑞在市里呆的快两年了,这的地价他还能不清楚,这里位置好,环境也好,再便宜能便宜到哪去,想必是账房那个朋友偷偷负担了一部分租金,“也是这个朋友帮你迁居到城里的?”
“是啊,今年夏天,永晖帮我搬的,当时你没在家,也就没有通知你。”姜方洛说。
王国瑞挑眉,“你那个朋友叫永晖?”
“嗯,谭永晖。”
“谭永晖……”王国瑞嘴边轻嚼了几下,难道是那个人?世界未免太小了!
乖巧的姜伊凡倒了一杯水放在王国瑞面前的桌子上,王国瑞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句“好乖”,等姜伊凡笑眯着眼跑出屋后,又看向对面靠墙而立的姜方洛,“他能信任吗?”
“能!”怕王国瑞不相信,姜方洛补充道:“我跟他是一块长大的,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知为什么,姜方洛就是不想王国瑞对永晖有误解。
王国瑞心里吧唧吧唧下嘴,一块长大的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呸,王国瑞你瞎想什么呢!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喜欢男人啊!王国瑞在心里扇了自己两巴掌,又问:“那些钱哪来的?”
虽然王国瑞没有明说是什么钱,姜方洛就是知道这笔钱是指他昨天还给王家的钱,“借永晖的,他不急用,所以我就想……”见王国瑞眉头越蹙越深,脸色也不怎么好,姜方洛不禁闭了嘴。
宁愿欠别人也不愿欠他,姜方洛这人怎么就这么拧呢!殊不知,姜方洛最不愿意欠他的。王国瑞呼口气,“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在附近的中学教书。”姜方洛说。
教书的工作啊,王国瑞紧绷的脸放松了很多,在他心里,姜方洛也最适合这种工作,想来那个谭什么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这样,他也就能放心多了。
王国瑞没有久留,喝完小凡端上来的水便离开了。姜方洛送王国瑞出了门,嘴角的喜悦久久退不下去,这么长时间,想不到又能见到王国瑞。说真的,自从他离开白柳村,他一直担忧和王国瑞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王国瑞回到家,严学谨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妮儿坐在一边,忐忑不安的看着。王国瑞不用问,就能想到,妮儿不想麻烦严学谨,想自己洗衣服,却被严学谨这小子漠视的场景。
“你回来的正好,饭熟了,端到屋里去。”严学谨支使起王国瑞来毫不含糊。
“你这小子!”王国瑞算是明白了,这狼崽子就是看他不顺眼,当初他这难得的善心还不如喂了狗呢!
王国瑞没把饭锅端到屋里,而是把饭桌搬了出来,放在院子中间,再盛好饭。严学谨自觉地将洗了一半的衣服搁下,过来坐下,一言不发的端起饭碗开吃。
妮儿不安的看向自家叔叔,在叔叔离开后,她就一直处在忐忑中。她知道男孩以后会跟他们一起生活,所以想处好关系,可不管她说什么,男孩都不理她,她想干点活,又都被男孩抢了去,她实在不敢从男孩手里把活儿抢过来。
“妮儿,学谨哥比你大,理应照顾你,所以不要心里不安。”王国瑞摸摸妮儿的头,他付出这么多,这小子当然得把他侄女照顾的舒舒服服才行。
严学谨吃完饭,面无表情的对王国瑞说道:“我把热水烧好了,大盆已经放到了屋里,等下你帮王妮儿洗个澡,被子我也铺好了,洗完澡就直接把她抱进被子,别着了凉。”
不等王国瑞话说,严学谨去屋里拿了本书,然后坐在台阶上,借着天空余亮看了起来。
看到因严学谨的话而满颊通红的妮儿,王国瑞拍了下脑袋,照顾人这方面他一个大人竟然还不如这个狼崽子细心。
给妮儿洗完澡,天空完全黑了下来,王国瑞打开门,台阶上的严学谨已经把书放到了一边,手里捏着几根枯草,几个翻转、拿捏,速度极快的编织出了一只漂亮的蚱蜢。
再看,他身旁的地上已经摆了好多不同的小动物。
“送给我一个怎么样?”王国瑞坐到他身旁,径自拿起一只兔形编织把玩着。
严学谨将编好的蚱蜢放在地上,又拿起几根草,手里编织着,眼角余光看了眼被王国瑞捏在手里的兔子,说:“可以。”
将兔子收起来,王国瑞抬头看看繁星点缀的天空,意味深长的问:“严学谨,你有没有想念的人?”
“有。”严学谨回答的毫不犹豫。
“谁……等一下,你说的人不会是你爹吧?”王国瑞紧紧盯着严学谨的表情,严学谨很自然的点点头,王国瑞拍了下额头,“我是说,除去你的亲人,你还有没有想念的人?”
“没有。”这次严学谨回答的更干脆。
“喂,我记得你以前身后一直有个跟屁虫吧,难道你就不想他?”王国瑞问。
严学谨手里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编织起来,结果编出的兔子倒像个狐狸。王国瑞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继续闲聊似的说:“我今天看到小凡了呢,还和以前一样乖巧懂事漂亮,如果我有个像小凡一样的儿子该多好。”
“明天我还要上学,去睡了。”抱起书本,严学谨连地上的动物编织都没拿,就快步走进了屋子。
“终于失态了。”王国瑞咧咧嘴,眼中划过一丝狐狸笑,收起地上的编织,进了屋,能看到这老成的小子失态可真不容易。
严学谨坐在地铺上,好看的眉微微皱着,“你说今天做床的。”刚给妮儿洗澡溅了一地的水,即使地铺下面有塑料,也会弄湿。
“今天太忙了,你就先凑合凑合,明天我一定做。”王国瑞挠挠脸,第一次面对严学谨时底气不足。
严学谨没多说,脱掉鞋和外套,穿着背心和裤子就钻进了被子。
“严学谨,后天你们学校不是放假吗,你和我一块陪妮儿去医院做检查,如果要住院你也知道在哪,要是让回来疗养,你也多听听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行啊。”
眨眼间到了十一月份,天也渐渐寒了。不怎么明亮的房间内,一身黑色中山装的苟唐随意坐在堂前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水,说:“洋子,这茶不错啊,想不到你这还有茶,我真该多过来坐坐。”
“唐哥,您要喜欢,过后我亲自给您送过去。”微垂着头的年轻人说道。
“又喝又拿多不好,只要我每次过来时你给我泡几杯就行。”苟唐收了收笑容,说道:“吏哥让我过来问问,你上次报告说红星厂领导班子换了,重工局副局身边那个做计划的助手也换了,合作方面的事都跟他们交涉好了吗?”
“这……唐哥,不是我偷懒没尽力,实在是红星厂那个生产部部长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重工局副局的那个助手更是不等我说话就直接把我赶了出来。”
“哦,这样啊。”苟唐拉长着音调,忽然将手里的瓷茶杯往地上一摔,“跟了吏哥这么多年,连这点小事就办不成,你说,还要你有什么用?”
下面的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唐哥,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能办好。”
苟唐舒口气,“我倒想给你一次机会,可时间会给你吗,吏哥会给你吗?吏哥已经知道了红星厂生产部的部长和副局身边那个助手同气连枝,已经联系好了新的原料供应厂家,马上就要到签约的步骤了,就因为你自认为能做好,一直欺上瞒下,才害我们失去了这么一大单生意,吏哥很不满意呢。”
苟唐起身走到洋子身边,蹲下身,语重心长的说道:“洋子,念在咱们一起共过事的份上,不瞒你说,吏哥要罚你从最底层做起,这不又赶上帮里卢干部被抓进了土窑子,现在吏哥正在找顶罪的底层呢,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会撞枪口,真是的,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唐哥,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进去啊,我还有老人要养啊!唐哥,您就念在我们以前共事的份上,就帮帮我吧,求求您了。”被叫做洋子的混混抬起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可怜。
在帮里,他资历比苟唐老,跟苟唐一起执行过任务,是亲眼看着苟唐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曾经他心里也不服气过,不服气为什么苟唐会比他爬得快,后来接触少了,那份不甘才渐渐淡了。想不到啊,他这一生还有求苟唐的时候。
“怎么帮?”苟唐也不嫌弃洋子眼泪鼻涕蹭了自己一身,“帮你向吏哥求情,让你当个打手、贩卖物品的小贩,还是什么?你放心,咱们帮底层工作种类非常多,总有一样合适你。”
“不要,我不要从底层做起,我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混到现在这个地位,如果让我再重来,这是叫我去死啊!”洋子激烈的摇着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急切的说道:“唐哥,你帮帮我,现在他们还没有签约,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自己也有很多工作要做,还要经常给我手底下的人擦屁股,哪抽得出时间帮你,再说,你又不是我手下的人,你是吏哥的人,我帮你这不是打吏哥的脸吗。”苟唐为难的皱皱眉。
“唐哥,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就算你让我死都可以!”洋子眼神坚定的说。
“那,好吧,谁叫我看不了我的手下受罪呢。不过,我只会在幕后帮你,具体行动还要你来做,而且绝对不能让吏哥知道。”苟唐无奈的说。
“是,谢谢唐哥。”洋子千恩万谢着。
出了屋子,苟唐嘴角微微勾起,对旁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会意,眼睛瞥着关闭的木门,有意提高了音调,“唐哥,吏哥让您过去年川旅馆一趟,我听吏哥一个手下说是要商谈关于洋子的处罚和卢先生不慎被抓的事。”
听到房门内传出的椅子倒地的声音,苟唐嘴角弯了又弯,里面那个人肯定很不安吧,“走吧。”去会会他们吏帮的老大。
据说年川旅馆是吏帮发迹的地方,为了时刻提醒大家当初创业的艰辛,吏帮重大的决议都会在这里商议决断。年川旅馆其实就是一家民宿,上下两层,有个小院子。虽然已经停业了,但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所以非常干净。
大堂内,除了一张长桌和几把椅子外,多余的摆设早已经搬了出去,空荡荡的。
迈入大堂,椅子上稀稀落落没坐几个人,吏帮的高层并没几个。苟唐一脸恭敬的笑容,“吏哥,我来了。”
“坐下吧。”吏哥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苟唐坐到靠近主位的第四张椅子上,吏哥说道:“我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想跟你们谈谈咱们吏帮今后的发展,你们有什么建议,就都说说吧。”
“吏哥,咱们吏帮一开始就是靠私营和倒卖发家的,当然以后也要主抓这两样!”一个身材魁梧、留着胡子的大汉喊道。
“不行,现在私营店铺和倒卖物资根本不足以支持日益壮大的吏帮,我们必须扩张生意。”一位年过中旬的男子说道:“我们在这一年里不是已经涉足国营企业了吗,也在这里面尝到了甜头,这是一个很好的改变……说到这,吏哥,重工局副局身边的人已经换了,我们要抓紧打好交道,让他按照我们的意思为临市的重工厂安排物料提供厂家,省的断了我们的财路。”
苟唐微垂着头,心里嗤笑,是啊,再不重视,这条新发展起来的财路可就要断了哦。
“阿唐,我让你去问洋子,他办得怎么样了?”吏哥侧头问道。
“吏哥,我正要跟您说这事呢,我刚接到消息,重工局副局身边那个助手和红星厂生产部门的部长已经会过面了,他们解除了原来的原料供应厂的合同,又联系好了新的供应厂家,就在本市,现在在洽谈阶段,不过据可靠消息,马上就要签约了。”
“什么!”吏哥猛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瞪,“洋子那小子怎么没向我禀报?”
“我问过洋子了,他好像是怕吏哥您怪罪他。”苟唐说道。
“那个混蛋,我就知道他屁能耐没有,还胆小怕事,如果这条财路断了,看老子不弄死他!”先前身材魁梧的大汉吼道,那黑面青烟看起来比吏哥还生气。
先前说过话的中年人靠在椅背上,眼皮下垂者,看似不经意的说道:“卢先生昨天不慎被抓了,我们也商量过,只有找个替罪羔羊才能把卢先生安然无恙的保出来。”中年人没有明说,但在座的都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像洋子这么没用的怂货,就让他发挥最后一点价值吧。
“易先生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们,卢先生还在土窑子里。既然洋子犯了这么大的错,让他替代卢先生他应该也无话可说吧。”有干部说道。
“是啊,有错就该罚,不然咱们吏帮一点规矩都没有,又如何能维持下去。”有干部附和道。
……
最后除了吏哥和苟唐外,所有干部都对这一决议表示赞同。卢先生是干部,必须保出来,不然对吏帮是个巨大的损失,还会寒了所有干部的心,一旦有情况谁还会为吏帮卖命。虽然这个道理谁都懂,但谁也不愿意牺牲自己的人,现在正好有一个欺上瞒下违反帮规的家伙,即使这个人是吏哥的亲信。
洋子有多没用,吏哥也知道,但他看中的是洋子的忠心不二,这样的人最难得。他在吏帮是老大不假,却因为最初吏帮是两个人一起创建的,一开始就分为两派,即使在那个人死后他一直在做整顿、整倒了几个元老,现在的他在吏帮也没有绝对的权威。
如果这时他独断专行的要保洋子,说不清还会得罪站在他这边的元老,所以,“那就这么办。”
“等一下,”这时王国瑞抬手道,“吏哥,我有句话想说。”
“什么话?”吏哥问道。
“现在红星和新联系的原料厂还没有正式签约,说不清洋子还有其它打算,我们应该再给他一些时间。”苟唐说道。
“再拖下去,这约可就真签了,到时白纸黑字,我们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中年人,也就是易先生,微垂着头,不轻不重的说道。
“但洋子他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所以我觉得应该再给他一点时间,如果他做不到,这件事我会亲自出马。”王国瑞说道。
易先生抬抬眼皮,“那如果你出马也做不到呢?”
“那我就退位让贤!”苟唐一拍桌子站起来,话音简直就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恶狠狠的瞪着易先生,“这样易先生满意了吧!”
易先生嘴角微微弯起,“只是希望到时你别翻脸不认账啊,小子。”
两人反唇相讥,根本没给其他人插话的余地。吏哥不满的看着苟唐,苟唐这小子还是太年轻,经不起易先生的刺激,如果到时洋子真办不成,他就要失去两名亲信了。这次不管是在洋子还是苟唐的事情上,易生明显要除掉他的两名亲信,是不是易生接下来就要对他出手了!看来,等解决了洋子的事,下一步就着手做除掉易生的准备吧。
会议结束后,干部们走出大堂,易先生有意慢了半步和苟唐并肩而行,笑道:“小唐,最近文化长进不少啊,不久前还不知道退位让贤这个词吧。”这些干部中,苟唐年龄最小资历最浅,所以易先生喊他小唐并不为过。
“托易先生的福,我才能这么快学会这个词。”苟唐皮笑肉不笑。
“唐哥,吏哥让你留一下。”吏哥手下的人跑过来,附在苟唐耳边说道。
挥退吏哥手下的人,苟唐笑道:“难得易先生特意慢一步等我,不过真不凑巧,我还有些事要办,不能和易先生一块离开了。”
“吏哥的事要紧。”易先生一挥手,“你去忙吧。”
回到大堂,此时只有吏哥和他最信任的两个手下,苟唐快步走过去,态度恭敬,“吏哥。”
“阿唐,你这次太莽撞了。”吏哥叹口气。
“是易生那老家伙欺人太甚,犯过错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让您的亲信洋子去顶罪,他分明是没把吏哥您看在眼里。”苟唐愤愤道。
吏哥一挥手阻止苟唐接下来的话,“易生毕竟是帮里的元老,该有的尊敬还是有的。”
苟唐憋下气,点点头,“我知道了,吏哥。”
“距红星和新原料厂签约还有多少天?”吏哥问。
苟唐沉思了会儿,回道:“洽谈到了尾声,距正式签约应该还有十天的时间。”
吏哥把玩着手里的洋烟,说:“洋子那边你告诉他,我再给他四天的时间,到时如果还办不成,就来我这领罪!”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