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孩儿娘》印泥

31、Chapter 31

　　谭永晖觉得心里窝着的那团火快把自己燃掉了，苟唐那个危险家伙的住所为什么就这么凑巧的离这里两条街！这要是有个向苟唐寻仇的，连累到洛洛他还不得内疚死！
　　谭永晖左思右想，快把头皮抓破了，“洛洛，这里地理位置不太好，要不你还是搬到我那去。”

　　“你跟谭伯父谭伯母住在一块，我去肯定不合适，况且我还带着俩孩子，更不方便，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你帮我找的那份教书的工作，学校离这儿很近，去你那住，我两头跑肯定还要坐车，太麻烦。”姜方洛整理着行李，对他一笑。

　　谭永晖眉心皱得紧紧的，确实，搬到他那去不合适，立刻再找到一个新住所也不现实，难道真要洛洛守着苟唐那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哑雷？“洛洛，我会尽量快帮你找个新住所，这段时间千万别跟那个苟唐有来往，就算他来找你能避就避，那个人很危险。”

　　“危险？”姜方洛不解，谭永晖应该还不知道苟唐跟他第一次见面就拿刀胁迫他这件事，怎么觉得这个人有危险？
　　谭永晖思虑了会儿，他不愿意告诉洛洛太多社会的复杂面，但这次为了让洛洛提高警惕，他必须得说出来一部分，“市里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祥和。你坐火车来市里的时候，应该看到车上很多返城的知青吧。由于岗位问题，根本不能安排返城的知青工作，所以国家限制了知青返城数量，返城申请很难批下来，那些人多数都是偷偷跑回来的。”

　　听出要说到重点了，姜方洛不由停下手里的活计。谭永晖喝口水润润嗓子，“这些偷跑回来的人属于黑户，领不到各种票据，也就买不到粮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苟唐私底下就是做这些人生意，倒卖粮票和粮食。为了维护和争夺地盘，打架斗殴根本是家常便饭。苟唐得罪的人，要找他寻仇的人根本数不过来，还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儿。”

　　“啊？苟唐他在做这些事？”姜方洛诧异的张大嘴。
　　谭永晖心里轻嗤一声，这还只是苟唐犯罪的小小一部分，不过，吓唬洛洛足够了，他不想洛洛接触太多这些方面的事。“所以说，千万别跟苟唐走太近。”谭永晖又不放心的叮嘱一遍。
　　姜方洛郑重的点点头，他一向懦弱怕事，本来也不想跟苟唐有太多交情，既然知道了这事，就更不敢跟苟唐相处了。
　　谭永晖见姜方洛眼睛里有了丝恐惧，才将悬在喉咙上的心放回肚子。让洛洛遭点吓是必须的，省得以后吃亏受到连累时后悔。

　　有谭永晖的介绍，姜方洛头上挂上高等学府毕业高材生的头衔，再加上学校文|革时期走掉了大批教职工，在拨乱反正恢复正常运作后教职工严重不足，姜方洛初中数学教师应聘的非常顺利。第一天试讲结束后，第二天就开始正式上岗。
　　由于学校是小学中学高中直升，姜伊凡今年8岁到了上学的年龄，平日姜方洛也教儿子识字算数，所以直接给儿子报了小学一年级，一遍考过。至于5岁的女儿，年龄太小学校不收，姜方洛又不放心把她独自留在家里，就带着上班。

　　同时，谭永晖调职申请批了下来，如愿进入了市纪委，协助重工业局副局长综合负责业务，进行高度集中的指令性计划，工作任务繁重，天天加班不说，还要经常去重工厂调研考察，忙得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两人见苟唐很久没有再出现过，找房子这件事就暂时搁浅了下来。

　　一眨眼，就快到中秋节了。
　　这天，消失了近三个月几乎快被姜方洛遗忘的苟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惊得他半天合不上嘴，比女人还长的马尾辫剃成了寸板，深邃的眼睛中带着浓浓的期盼但脸上的笑容却隐隐透着不安，最重要的是，英俊略显粗犷的脸上从左眉骨到左耳根，一道长长的疤痕狰狞的显露着它的存在。看着那疤痕，姜方洛心里怕的同时又有点担忧，如果当时伤再靠下点，左眼肯定就瞎了。
　　这几个月苟唐到底做了什么事！？

　　苟唐挠挠头，“春天那会儿我不是说我中秋节会回家么，但我都三年没回去过了，你知道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近乡情怯？”姜方洛隐下心里复杂的情绪，见苟唐支支吾吾想不到词，猜测道。
　　“对，就是这个词！”苟唐右手握拳捶在左掌上，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当初是留书出走的，一出来就是三年，期间也没跟家里联系，我怕回家被我爹和我二哥打，你看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当着众乡亲的面被揍多不好看，所以，那个……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
　　“啊？”
　　不等姜方洛反应，苟唐补充道：“我知道你白柳村没亲戚，中秋节在这里过更合适，但看在我们是老乡现在又是邻居的份上，这次就帮帮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关于苟唐，姜方洛只知道他是苟月的弟弟，怎么出村的并不了解，现在听他是离家出走的，不禁絮叨起来，“如果你爹和你二哥对你动手，也是为你好，肯定不会下重手，你留书出走本来就不对。”当初不考虑家人担惊受恐任性的离家出走，现在就别怕揍啊，竟然还做非法生意，不揍你揍谁！
　　苟唐垮了肩，低垂着眉眼，压抑着嗓音，“看在我瑞哥的面子上，你能不能帮我一次，如果这个中秋不能回去，我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回家的机会。”

　　苟唐一提到王国瑞，姜方洛态度顿时软了几分，当初如果没有王国瑞，他肯定会遭受更大的磨难，而且王国瑞当初为了救小凡还花光了所有积蓄，处处帮衬着他这一家……王国瑞唯一的朋友是苟月，苟唐是苟月的亲弟弟……姜方洛踟蹰了，“我跟你回去能帮到你什么？”他就算跟去，也没面子让苟父和苟月收手啊，况且，他以什么身份去？

　　“其实，教训我一顿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也看到了，”苟唐指了指脸上的新疤痕，“这是两个月前不小心被玻璃划伤的，本来也没什么，男人有个疤很正常。不过不是出了我大哥的事吗，我爹娘之后对市里有很大的偏见，如果我顶着这疤回去，他们还指不定以为我在市里干什么坏事了，我从小到大做了不少混事，他们肯定也不相信我的解释，肯定得打死我。如果是你的话，我爹娘肯定相信。”

　　姜方洛以前在村里听乡亲提起苟唐时都是说他怎么混，难怪连他爹娘都不相信他的解释，只是，“真是玻璃划伤的？”之前永晖告诉他苟唐的事，再联想到他们春天那次惊险的巧遇，他见到苟唐脸上疤痕的第一想法就是他跟别人打架伤的。
　　“真的，比黄金还真。”苟唐嘴上言辞凿凿，心里却打起鼓来，如果是以前，姜方洛没理由怀疑他这个借口，现在会这样问，难道是姜方洛那个朋友泄露了他的底细？！真是多此一举，他又不会害姜方洛，更不会把姜方洛牵扯到麻烦中，不过难得是老乡嘛，有时利用一下也没太大关系吧。
　　看着苟唐乞求的目光，姜方洛心软了，“那，好吧。我答应跟你回去一趟。”既然不是打架弄得，避免苟父苟母误会，他可以帮苟唐澄清一下，而且，回到村里，他还可以……

　　一年一度的中秋节，谭永晖难得可以歇一天，就打算邀姜方洛和他那两个孩子一起来家里度过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结果，当天一大早，姜方洛将两个孩子托付给谭永晖，借口说学校有些事需要处理后晌才能回来，就和苟唐一起坐上了回白柳村的火车。

　　坐火车到镇上，然后花三毛钱坐驴车到白柳村。苟唐这种伤疤男一进村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苟唐离家时18岁，今年20岁，整整离开了三年，当初流里流气的面貌有了不小的改变，一米八的硬身板让他硬汉形象十足。很多乡亲都没认出他来，好在他身边有个姜方洛，有姜方洛在旁边证明，村民才终于相信这个英俊硬朗的男人是当初的小混混苟家三狗子苟唐！

　　苟唐大气的笑着，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糖扔给围观的孩子。以前在村里时，苟唐就是孩子王，对孩子从不吝啬，跟所有的孩子相处都是极好的。
　　“苟二哥，苟三哥回来了，苟三哥回来了。”苟唐和姜方洛还没走到苟家，孩子们就先一步跑到苟家报信了。

　　苟月最先跑出来，站在大门口看着颇有英姿风发意味的苟唐由远及近走来。
　　看到苟月，苟唐脚步顿时停住了，脚后跟转了半个圈，看样下意识是往回想跑。随时注意着苟唐的姜方洛暗笑，拐他一下，小声说：“快走啊。”
　　“姜、姜方洛，我后悔了，我可不可以跑？”苟唐一脸恐惧，哆哆嗦嗦的说。

　　“苟唐，你竟还敢回来！”苟月猛地扑过来，苟唐也算神速，姜方洛眨眼的工夫就爬到了门口那棵两个合抱的大树上。
　　“二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苟唐树袋熊一样紧紧抱在树干上，冲着下面的苟月喊道，声音颤的让所有人都为他抹了把同情泪。
　　“马上给我下来！”苟月一踹树干，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下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苟唐紧紧抱着树干，无措的喊着。大哥比他大十岁，从小把他捧在手心疼，可苟月这个二哥不同，苟月只比他大四岁，他是被苟月揍大的，现在他对苟月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苟月深吸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你现在下来让我打一顿，这件事就算完了。否则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苟唐犹豫了下，也许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慢慢滑下来。

　　这场兄训弟的精彩戏码姜方洛是看的目瞪口呆，这个惧怕哥哥惧怕到这种地步的苟唐是永晖嘴里那个做非法生意、打架斗殴的犯罪分子？
　　苟月一脚踹在苟唐的屁股上，揪着他的耳朵就往院子扯。
　　苟唐疼得不停的嘶嘶直叫，“二哥，我今年都20了，这么多人，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嘶嘶，好疼好疼，别拧。”

　　姜方洛笑笑，这孩子就该教训了，而后拿起苟唐逃跑时丢在地上的背包，跟着走进了苟家大院。
　　苟父苟母相互搀着站在屋门前，苟父满脸怒气，苟母却是满脸的泪水。
　　苟月松开苟唐，苟唐眼眶泛酸，跑过去，一把抱住苟母，“爹，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苟母把苟唐拍着他的背，抬头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儿子，颤巍巍的伸出手，想够却够不着。苟唐弯弯腰，让母亲的手搁在自己的脸上。
　　“唐唐，你这伤，这伤怎么来的？还疼不疼？”
　　苟唐一愣，心里再次将砍伤他的混蛋凌迟了千万遍。
　　“早就不疼了，娘，你别担心。”苟唐笑笑说。
　　“娘，我们进屋再说吧，外面凉。”苟月走过来，搀扶住苟父。苟唐极有眼力的搀着苟母，附和着，“是啊，我们进屋说。”
　　苟唐回头，说道：“姜方洛，你也进来吧。”

　　姜方洛犹豫了会儿，也跟了进去，他们一家团聚，他去凑什么热闹啊，苟唐的心思他一点都不懂。
　　“唐唐，你长高了，也硬朗了，不像以前那么瘦弱。”苟母想笑，却又哭了出来，如果从小就把唐唐捧在手心的小年看到唐唐长这么大，该多么高兴。

　　还在苟唐和母亲交流感情时，苟父一拍桌子，吼道：“苟唐，你脸上的疤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外面争强斗狠让人伤的。”这孩子做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这性格到了外面，要吃大亏的。
　　“哪能，爹，我在外面可乖了。”苟唐委屈的皱起脸，一指旁边站着当透明人的姜方洛，苟父苟母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我前两年干零工，四处跑荡，什么活都干。直到今年夏天，我在市里遇到了姜方洛，他帮了我很多，我才安定下来。我现在跟他一起在市里的学校工作，不过他是学校的老师，我是学校的杂工，我们住所只隔着两条街，相互之间照应着。这个伤疤是我在学校装玻璃时不小心划伤的，学校也给了一些治疗费。”苟唐说谎不打草稿，没有半点异样，看得姜方洛一阵干瞪眼。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苟唐当初只是让自己证明他脸上的伤疤是玻璃划伤的，而现在……苟唐根本不是学校的杂工，他在对父母说谎……难道说，他还骗了自己，他脸上的伤根本不是什么玻璃划伤，而是……打架斗殴伤的？！

　　“方洛啊，唐唐说的是真的吗？”苟母转头，担心的问道。姜方洛在村里住了两年，村里的长辈都把他当小辈看待，也知道他老实不会说谎。自家儿子自己了解，不懂事是不懂事，但还是非常孝顺的，唐唐这三年在市里说不清做了什么事，怕他们担心瞒着他们，所以她才会不放心的问姜方洛。

　　姜方洛一怔，而后咬着后槽牙点点头，算是同意苟唐的话。在苟母欣喜的转回头，开始对苟唐嘘寒问暖，安心于他能安安分分工作时，姜方洛带着浓浓不满的视线不停的扫射到苟唐身上，他不想说谎，但这种情况下为了不让苟家父母伤心担心，他也只能说谎。苟唐让自己陪着他回家就是这个目的吧！

　　看母慈子孝，一派和气融融，姜方洛将手里的背包放在桌上，强扬起笑容说：“伯父伯母，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了，这是苟唐从市里带回来的东西，刚才落在外面了。”
　　“方洛啊，吃了饭再走也不迟啊，你这回回来，家里好一阵没收拾了也不能住，在哪吃饭啊。”苟母问的时候还不忘拉着苟唐的手，生怕他再跑了。

　　“我办完事就回去了，那时会在火车站买点包子，不用担心我。您还有好多话对苟唐说吧，我就不多留了。”姜方洛笑着往外走。苟唐站起身，说：“爹，娘，我去送送他。”
　　姜方洛一走出苟家，脸色就黑了，“苟唐，你让我陪你来，就是想让你父母安心？”
　　苟唐点点头，这事到了现在，也没说谎的必要，他让姜方洛陪他回来，就是让爹娘相信他的谎话，不让爹娘为他再操心。

　　姜方洛一阵干瞪眼，这要是苟唐在市里出了什么事，苟父苟母还不得恨他一辈子！姜方洛深呼口气，“那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苟唐避过姜方洛的视线，轻声说：“能让苟家衣食无忧的工作。”
　　果然是这样！看样永晖说得没错。姜方洛轻吐口气，试图劝道：“那你现在应该挣够钱了吧，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出事的。”做那种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啊！

　　“不会出事的，也不可能出事。”苟唐平静的说，一点恐惧害怕都没有，就算会出事也不是他出事，“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让我爹娘有恨你的时候。”
　　姜方洛一听，就知道苟唐完全猜到了他的想法。姜方洛这才明白，像苟唐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猜不到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工作。想到这，姜方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如果苟唐想要堵口……如果他现在装傻，能不能骗过苟唐？

　　不行，既然到这了，即使装傻能骗过苟唐他也不能这样做，如果对苟唐再置之不理，苟唐就会越陷越深，到最后会再也爬不起来……姜方洛一咬牙，挑明了话劝道：“苟唐，你现在还小，收手吧，别再做下去了，现在没被抓到，你以为没什么，但一旦被抓到，你这一辈子就毁了，到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苟唐看了姜方洛一会儿，突然一笑，意味不明，“姜方洛，谢谢你今天陪我一块来家里，回去的时候，小心点。”而后转身回了苟家。